一面与奚音朝厨房走去,喜玲一面问道:“殿下可是难过坏了。我还是头一回见殿下这么难过。”
“是啊。”奚音叹了口气。
昨夜上了床,奚音始终搂着林梧。
看他那般伤心欲绝,她心里也闷闷的。
能为他做些事,哪怕是极小的事,她也会安心不少。
等到奚音端着准备好的早膳回来时,林梧已然起床,正在换朝服。
“不再多休息会吗?”奚音将早膳放在桌上。她问话时没有刻意看他,是因不想给他任何压力,只故意用了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如常对话。
换好朝服,林梧走来,蓦地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的下巴垫在她的头顶,轻声道:“我要去上早朝。”
奚音着实没有料到林梧竟会这么快自愈。
昨晚瞧他那悲痛模样,她原以为他至少要在家中消沉一阵子。
“今日就去吗?”她不确切地再问道。她担心他还未准备好。“不必勉强。”
林梧仍旧搂着她,声音不大,但是万般坚定:“今日就去。已休息好些日子了。”
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轻言放弃,这正是林梧啊。
越是在风口浪尖,他越是要回归朝堂。他要让那些支持顾旦和支持他的人知晓,他还在,他没有走。
摆好餐食,奚音回过身来,径直亲吻了他。
这样不惧困难、勇往直前的林梧,她可太喜欢了。
与林梧一道用了早膳后,奚音送他出了门,尔后直奔迎星坊。
她也要用她的方式,为顾少傅讨回公道。
奚音到了没多久,沈矜霜也来了。
见沈矜霜进来,奚音颇为诧异,“约的是晌午,还以为你会稍晚些才过来。”
“左右无事,就来得早了些。”沈矜霜慢悠悠地解释道。
任何时候,她都是这副不急不躁的模样。
她带来了她写的话本子,好几页纸,放在奚音面前。
奚音小心地将字纸铺展开来,逐字逐句地阅读。
“京城有位顾先生,为人正直……”
通读下来,奚音甚是惊喜,夸奖道:“没想到,沈小姐竟然还会写话本子。”
“人总要有些傍身的技艺,万一哪一天沈府败落,也得混口饭吃。”沈矜霜轻巧地说道。
奚音笑笑。“我昨儿回去想了想,光是有话本子和幕戏,终究还是不够的。这次,我们可以更直白地告知大家,我们写的就是顾少傅,顾少傅他就是一个好官。”
沈矜霜认同地点了点头,“你如何打算?”
“顾少傅之前做了几年的御史大夫,就任时插手过不少案子,多是些平头百姓慕名而来寻他帮忙伸冤,分明不是他的分内事,他也都一一去办了。将这出戏排出来时,我想找几位曾受过他恩惠的百姓来阐述他们的经历。如此,当是更能打动人。”
沈矜霜依然点了点头。
“不过,”奚音为难道,“要找那几个百姓不容易,我还需要让小侯爷来帮忙。只是……他今日倒是奇怪得没来迎星坊。”
她蓦地再道:“恐怕要劳烦沈小姐了。”
沈矜霜一点就通,问道:“让我去帮忙交代小侯爷去寻那几人?”
“还是沈小姐聪慧。”
沈矜霜没有任何推脱之词,只道:“那我去了。”
分头行动,沈矜霜一走,奚音就去督促戏班子排这一幕戏。
边走时,她边又细细看了文稿,于是不由得再回身望了眼沈矜霜的背影。
她,当真是与永宁的人不同。
——
“小侯爷!小侯爷!”
二福来通传时,时芥正在床上抱着枕头睁着眼发呆。
顾旦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大到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这种哀恸不单是因顾旦死了,也是因顾旦的结局竟然是这样死去。
“怎么了?”时芥恹恹地问道。
二福停在床前,在瞧见时芥的脸后,忽而一愣,随即弱弱地问:“少爷,你的眸子怎么了?”
时芥今日不去迎星坊的原因,不仅是他尚未从悲伤情绪中走出来,也是因他的眼睛肿了,肿得像是两个桃子,只剩下两条细微的缝。
“唉。”时芥叹了口气。“许久没哭过了,许是眸子不习惯罢。”
“可是,小侯爷……”二福吞吞吐吐,“沈小姐来了,来见您。”
“沈矜霜?”时芥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二福应道:“是的,沈小姐在堂间候着呢。”
“她来找我?”时芥难以置信地问。
“是。”
这还是沈矜霜头一回来南湘侯府找他。
时芥咧开嘴直乐,旋风似的穿好衣裳后,又顿住了,他扑到铜镜前左右瞧了瞧,随即泄了气。“我这样……怎么能见她啊?”
他这样……实在是太丑了,可不能毁了他在沈矜霜心里的英俊形象!
二福挠了挠头,问道:“那我去回绝了?”
“不行不行!”时芥连连摆手。
沈矜霜难得来找他一次,若是给她回绝了,那她一生气以后都不来找他了怎么办?
“我想想。莫慌!”
二福:主子啊,是你在慌好吗?
“想到了!”时芥嚷道。他一挥手,“你给她领到这里来!”
“这里啊?”二福不理解。
时芥自信满满:“是的!你只管给她领来,我都安排好!”
“是。”
在堂间坐了好一会,沈矜霜终于见那小厮去而复返。
“沈小姐,这边请。”
二福走在前头,沈矜霜跟在后头,二人穿过时府,从前庭走到后院。
眼看着这路条通向的是时芥的厢房,沈矜霜颇有些困惑。
也不知这小侯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来啦。”
沈矜霜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从内室传来一声招呼。
她深入去看,只见时芥的床前搁了面大屏风,朦朦胧胧。
那厮就在后头的床上待着,床上的纱幔也是放了下来。
根本瞧不见那人。
有那么一刹那,沈矜霜生出一种错觉,她成了一个男子,入了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内室,这黄花大闺女过于内秀,丝毫不敢与外人亲近。是她太过强势,是她不知礼数。
“你这是做什么?做法?作妖?”沈矜霜冷冷地问。
时芥:“我……身体不适。”
那种错觉愈加强烈了。
沈矜霜再问:“哪里不适?”
时芥:……
他不愿说。
因为,一旦说了是眸子,以沈矜霜的智慧必能猜到他是哭伤了眼。
这么想,委实丢人。
“就……某处。”
堂间默了片刻。
尔后,沈矜霜的声音幽幽响起:“隐疾?”
时芥:“噗!”
接着,沈矜霜以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说道:“能体谅。”
这一句话可是把时芥激急了。
他气势汹汹地掀帘冲出来,找她理论:“什么隐疾?小爷那……那里好着呢!”
他决不能容忍沈矜霜挑战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如此,沈矜霜看见了他的一双“桃子”眼。
怔忡了会,沈矜霜却是没笑,而是平静地说道:“将鸡蛋煮熟后轻揉伤处,可用来消肿。”
时芥这才意识到沈矜霜那是激将法。
他中计了。
可她的反应她太过淡然了吧!
若是奚音在,只怕早就笑得满地找牙了。
时芥有些不习惯,咕哝一句:“当真?”
沈矜霜应道:“嗯。”
她又转而看向守在门口没有进门的二福,“二福,你现在就去煮个鸡蛋来,水煮即可。”
二福躬身进来,刚要应答,忽然想到这不是他的主子。
他望向时芥,时芥扬手,示意他尽管去。
时芥转而在桌前坐下,沈矜霜坐在他旁边。
他问:“你不觉得我这样很丑吗?”
沈矜霜诚恳道:“很丑。”
刚想咋呼,时芥又忍住了,问道:“那你为何没有嘲笑我?”
“为何要嘲笑你?”沈矜霜反问。
确实,为何呢?
时芥这才发现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想这个了,他再问:“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沈矜霜应道:“是有件事。”
她娓娓道出她与奚音的计划,接着交代道:“我们需要你去找到那几个百姓。”
听着沈矜霜称她和奚音为“我们”,时芥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无论是奚音绕过他与沈矜霜结盟,还是沈矜霜绕过他与奚音结盟,都令他酸溜溜的,如今更是酸上加酸了。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低着头,抠着手。
沈矜霜道:“一拍即合。”
时芥抿了抿唇,“噢。我知晓了。”
克制住那翻涌的醋意,他道:“我马上就遣人去查。”
“好。”
见沈矜霜没有要走的意思,时芥只当她是想要立刻看他行动,嘀咕了一句:“还不放心我。”
没等沈矜霜多问,他扬声唤道:“时桉!”
接着,一名侍卫从外头走了进来。
时芥将寻人的事安排了下去。
待时桉走后,时芥望着沈矜霜,“妥当了,等我这里一有消息,就会去迎星坊告知你们。”
“好。”
四目相视,陡然间跌入沉默。
瞧了沈矜霜一会,时芥问:“还有旁的事?”
沈矜霜蹙眉:“你在下逐客令?”
时芥一惊:“自然不是!”
他也不藏着掖着,怎么想的就怎么解释:“只是,我想来,你寻我是有事要交代,交代完了,按你的性子该是片刻不留,眼下见你还打算坐会,我便以为你是还有事要交代。”
“水煮蛋还没送来。”沈矜霜道。
时芥惊讶:“什么?”
“等水煮蛋来了,我为你揉揉眼睛再走。”沈矜霜接着道。
她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平和,平和得像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可即使如此,时芥还是倍感受宠若惊。
嘴角不自觉咧开,时芥问:“你在关心我?”
“我们是朋友。”沈矜霜坦然道。
可这话落进时芥耳朵里,就成了:“……是……”
时芥喜不自胜,双手娇羞地交叠在一起,忸怩道:“我就知晓你还是关心我的。”
沈矜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