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音白了他一眼。
这世上最痛的领悟,大概就是有个饭桶朋友。
奚音走出雅间,追着林梧出去。
“等等!”入了长廊,奚音在后头冲那方背影喊了声。
林梧止步,回身等她。
他逆光立着,分明什么也没干,就端的成了一副画。
没什么表情时,林梧的面上总挂着淡淡的懵懂感。
光从面向上来看,他好似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奚音时常会想,若他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少爷,那大抵会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快步走上前,奚音未经停顿就直接拉起他的手,柔声问道:“你这么着急走去做什么?”
林梧低垂着视线:“去书房。”
“今日约了哪位大人?”
林梧别过视线。“没有。”
奚音走近了些,仍旧拉着林梧的手,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我陪你。”
片刻的沉默后,林梧应道:“好。”
两个人沿着长廊比肩而行,静默不语。
偷瞄了他两眼,奚音已然能够笃定,林梧绝对是不开心了。
她极力在脑中思索,却是如何都想不起来,她到底是哪句话没有说对。
很快就抵达书房,奚音跟在林梧后面进去,接着顺手关上了门。
光陡然收起,林梧愣住,望着奚音,不明所以。
奚音大大方方地走来,尔后牵着他到木椅前。
“坐下。”她一声令下,林梧立即听话地入了座。
待林梧坐好,她搂着他的脖子,径直横坐在他的腿上。
未免她掉下去,林梧不由得紧紧搂住她。
虽是不解,但依然配合。
他问:“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高兴。”奚音指出来,“我这是在哄你开心。”
林梧眸光浮沉。
她把他当成是什么人?周幽王?
他哪是那种好色之徒?
挂在林梧身上,奚音再道:“眼下你是跑不了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林梧的唇抿得直直的。
奚音又问:“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不是。”林梧摇头。
猝不及防的,奚音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问道:“现在可能说是为什么了?”
心花倏地绽放开来,林梧默然叹息,好吧,他就是周幽王吧。
他认命了,坦白道:“我只是突然记起一件事。”
“什么事?”
心中做了准备,林梧抬眼直面奚音,道:“从前你与四哥相爱不得相守,最大的阻碍是四哥他行为不端,做了错事。如今,他有所改进,你是否对他亦有改观?”
林梧眸中有忧虑,面上更多的则是坚定。
眼珠一转,奚音露出狡黠的笑容,问道:“难道我对他有改观,你就要把我打包了送给他?”
“那自然不会!”林梧急切道。
奚音笑笑,“那不就得了!”
她继续道:“我与林祁早就结束了,也许最初的原因是他行为不端,可归根结底,还是因我们不是一路人。我是你的妻子,是他的弟媳,这一点以后都不会改变。我又不是因为不与他在一起,继而随便寻了个人嫁了,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同你在一起的。”
奚音腾出一只手来捂住胸口,故作心痛的模样,“我每天都同你说那么多遍我喜欢你,你为何还是不相信我呢?”
“不是不信你。”顿了顿,林梧再道:“我是不信我自己。即使到了现在,每日一睁眼瞧见你,我都会觉得如梦一般。”
奚音莞尔。
她凑上去,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他的唇,接着道:“你这样好,我才舍不得离开你呢。”
说罢,她从林梧的身上翻下来,拍了拍手,“说清楚就好了,我可要去小睡一会了。”
她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春困秋乏,真是厉害。”
她刚迈出一步,突然手腕上多了一股力道。
回眸,林梧小小声:“我陪你。”
看林梧那害羞样,奚音忍俊不禁,故意逗他:“陪我什么?”
林梧沉默了会,随即顶着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艰难说道:“陪你睡觉。”
温暖的午后,最适合小眠一会了。
二人小憩了半个时辰。
起来后,林梧读了会书,奚音看了会话本。
等时芥过来,仨人要一起用晚膳,尔后一起去池府。
见时辰差不多,喜玲去门口迎时芥。
想到他中午来了晚上又来,喜玲打趣道:“小侯爷,您这么来回跑,实在是辛苦哈!”
时芥未听出喜玲话中的调侃,反倒是认可地点头:“确实辛苦。”
他又补充道:“我想着,待明年,我就在这附近寻间好宅子,之后就搬到这附近来住,也能离你们更近一些。”
“你还要住过来啊?”
话说得这么直白,时芥终于听明白喜玲话中的意思,随即皱眉道:“怎么?你家主子都没意见,难道你还有意见啦?”
喜玲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哼!你以为是我在蹭吃蹭喝,其实我是来帮你家主子的!我日日过来,这样林梧才不敢欺负她!”
喜玲呵呵一笑,嘟囔道:“您天天来,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时间都少了,何谈欺负?”
“你说什么?”
喜玲提高了些音量:“我是说啊,姑爷殿下是不会欺负我家小姐的,姑爷殿下对我家小姐,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谈欺负呢?”
“这倒也是!”时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改口道:“其实啊,我还有个私心,我也是怕你家小姐欺负我兄弟。”
喜玲:……正话反话都被您一人说了。
说不过他,喜玲不再理他,拖长音调喊道:“小——姐——小——侯——爷——又——来——了——”
奚音走出来,瞧着满脸不情愿的喜玲,笑了笑,拍拍她的胳膊,道:“你这么说,小侯爷会难过的。”
时芥拼命点头。
虽然奚音偶尔也会嫌弃时芥麻烦,但能日日见到时芥,她总归还是欣喜。
对奚音来说,他就如她的弟弟。
经得顾旦一事后,奚音愈发觉得,每日能见到自己的朋友,这本就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
即使这个朋友话多事多。
“快用膳吧。用完膳,我们还要干大事呢。”奚音催促时芥。
几人入了座,罕见的,时芥没如往常那般狼吞虎咽,并对菜式发表点评,而是认真地看向林梧和奚音。
林梧和奚音相视一眼,均是困惑。
奚音问:“你要整什么幺蛾子?”
时芥清了清嗓,梗起脖子,道:“小爷是想同你们说,我之所以……偶尔……过来。是因为小爷在家里实在是与我那老爹待不下去,我爹他太烦了,整日逮着我就问我何时娶亲,还不知从哪找来的厚厚一沓小姐们的画像,要给我娶妻!”
林梧诚恳道:“你想来便来,你是我们的挚友,这里就如你的家一般。”
一听这,时芥咻地过来抱住林梧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没想到啊,林梧,真是没想到,最后我们能够成为挚友!”
半天身子往下一沉,林梧动弹不得,他为难地望了眼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时芥,又为难地望向奚音。
唉,果然还得她出马。
奚音敲了敲碗,训道:“时芥,别闹了,别忘了,晚上还有大事!”
时芥立即坐端正,拎起袖子蹭去眼泪鼻涕,用力点头:“是!”
用过晚膳,仨人简装出发。
天色微黑,街上暗青一片。
池府距离林梧的宅邸不远,三人均是一袭黑衣,在荆南的护送下,小心翼翼地前往。
门上贴了封条,之前的早就脱落了,如今是新换上的。
只是,来换封条的小吏只管手头工作,连檐间的蜘蛛网都不清理一下,放眼是一派破败景象。
正门不能走,他们只能翻墙。
好在奚音不是什么弱女子,之前与时芥翻过的墙也不计其数,翻池家墙不在话下。
他们仨与荆南共同进入院内,另有几名卫兵在外头守着。
骑在墙头时,奚音放眼瞧了一眼。
府院内杂草丛生,原本的池子都干涸了,了无人气。
回忆袭入脑海,奚音迅速舒了口气,一跃而下。
过去的都已过去。
“这里面竟然成这副样子了。”时芥嚷道。
奚音低落地应了声:“自然是如此,无人打理,还能成什么样呢?”
见奚音似有些伤感,林梧便牵住了她,“石子多,要小心。”
感知着对方掌心的温热,奚音的心情好了许多。
“喂喂喂,你们不要当我们不存在啊?”时芥不满地说道。
奚音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甘心,你可以牵着荆南。”
林梧忍俊不禁。
时芥与荆南四目相视,荆南急忙往旁边闪了几步,嘴里念道:“小侯爷饶命。”
时芥不禁咆哮:“什么?与我牵手是要了你的命吗?”
他撸起袖子,追着荆南跑去,“嗐,小爷还不信了!小爷就要牵着你!”
荆南在前面跑,时芥在后头追,转眼间,俩人就没了影。
剩下奚音与林梧在后头,慢吞吞地走。
与林梧待在一块,奚音便可以卸下厚厚的壳,软声道:“这一块是前院,每天人来人往。那时候,若是我犯了错,池将军就会让我在这大声朗诵,是希望我能记住教训,以后不要再犯。他那都是训小孩子的招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但我还是配合着他,因我想着,只要我做一天池青,那他就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