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
叶倾依走到那熟悉的道路上,街上一片喜气洋洋,叶倾城拼了性命去打造的新中国,叶倾依替她看到了!
到了万府,里面却是残垣断壁,一片荒凉,叶倾依不由的心中一沉,见那铁门上锁,锈迹斑斑,便从旁边倒了院墙翻了过去。里面没有丝毫有人生活的痕迹。在确定了万重山不在这里后,叶倾依从屋里出来!国民政府撤去台湾的时候带走很多人,但是叶倾依知道,万重山离不开上海,应该是不会跟着去台湾的。可是如今,万府没了,这里没有任何人,叶倾依不知道万重山会去哪里,是否还活着。叶倾依不愿意去想,但是这些年,莫说是上海,全中国死的人太多了,这不得不让叶倾依害怕,她害怕她回来了,万重山却不在了!
走着走着,叶倾依不由的走到了戏院。对,戏院,当初为了杀中村正浩,叶倾依把戏院炸了,但是戏院里的人总还活着,也许他们会知道万重山的下落。进了戏院,里面一片红火,原来戏院又要重新开张了。茶掌柜的看着一身军装的叶倾依,忙走过来,说道:“同志,我们戏院过几天才开张,到时候再来吧!”
看着喜气洋洋的茶掌柜,得遇故人,叶倾依心中欢喜,说道:“掌柜的不认识我了?我叶轻舟!”
茶掌柜的仔细盯着叶倾依看了几眼,等终于认出来人是叶轻舟后,不由的伸手握住叶倾依的手,惊喜的说道:“叶老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怎么成女人了?”
叶倾依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我本就是女人,当初不过是女扮男装而已。”
茶掌柜的知道,戏子在那个世道不易,更何况还是个颇有姿色的女戏子,即便是当初没人识破叶轻舟女子身份,若不是有万重山护着,怕也是难以保全自己。好在如今世道变了,新中国之下,人人平等,无人再会随意欺辱戏子了,便说道:“怎样都好,只要活着就好。”
对啊,只要活着就好。叶倾依说道:“恭喜戏院重新开业,对了,掌柜的,可有万先生的消息?”
茶掌柜见叶倾依提起万重山,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叶倾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他死了?”
茶掌柜的说道:“那倒没有,不过啊,对他来说,还不如死了呢!”
听到万重山还活着,叶倾依悬着的心瞬间放下来,不过又见茶掌柜的如此说,心又提了起来,关切的问道:“他怎么了?”
茶掌柜坐到旁边的八仙桌旁,说道:“国民党撤退的时候打伤了他,现在啊,人傻了!”
叶倾依觉得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万重山是什么人,那可是曾经在上海滩叱咤风云的人,怎么可能会傻,忙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茶掌柜的说道:“秦淮路那边,上次我从那路过,看他身边的那个孙杨,在那开了个面摊子,你去那看看吧,万先生应该在那里!”
叶倾依与茶掌柜的道了别,忙往秦淮路奔去!
到了秦淮路,叶倾依远远的看到“孙氏面馆”的招子,疾步走了过去。
只见一年约三四十岁的妇人在面摊前忙碌着,见叶倾依过来,忙招呼道:“解放军同志,来碗面不?”
叶倾依原本在摊子前未见到孙杨,更是没有万重山的身影,心中担忧,正要开口问妇人,却是见妇人身后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白发老翁,见到那人熟悉的面孔的时候,叶倾依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妇人见状,有些慌张,手忙脚乱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过来查看叶倾依,关切的问道:“这位同志,你这是怎么了?”
叶倾依没有理会妇人,径直走到白发老翁面前蹲下,伸手抓住老翁一直扣手指的手,哽咽的说道:“万重山,我回来了!”
万重山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叶倾依,眼神浑浊,在见到叶倾依的那一刻,好像有了一丝光芒,随即又暗了下来,将被叶倾依抓着的手抽了回来!
叶倾依的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虽然万重山显得异常的苍老,身上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好在衣服干净整洁,想来应该是被精心照顾的。
孙杨扛着一袋面回来!
妇人忙过去,指着叶倾依,跟孙杨说:“这位解放军同志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大哥面前哭!”
孙杨放下肩上的面,走过来,问道:“同志,你?”见到叶倾依的侧脸,一脸惊诧的问道:“叶,叶老板,你回来了?你还活着?”
叶倾依抬头看着孙杨,一身短打,肩上还戴着扛包工常用的垫肩,说道:“孙大哥,我回来了,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孙杨叹了口气,走到桌子旁坐下,说道:“当初你走后没多久,国民党就怀疑到了先生的头上,但是没有证据,又因着他们需要先生去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也只好作罢。后来得到消息说你死在战场上了,先生便彻底跟国民党决裂了。上海解放前,国民党抓了一批人要撤到台湾,名单里就有先生,先生不肯去台湾,便跟负责撤退的军队发生了冲突,他们便打伤了先生,还在府里放了把火。后来我把先生救出来,命是保住了,但是脑子却是坏了。原本我想着带他回乡下的,但是一出城他就闹,闹的太厉害了,我们只能留在城里!”
叶轻舟扶着万重山也坐到孙杨身边!
妇人端过一碗面放到叶倾依面前,热情的说道:“同志,饿了吧,先吃碗面!”
叶倾依接过,说道:“多谢!”
妇人有些局促的说道:“不谢,不谢。”说完又回到摊子前忙碌!
叶倾依看着妇人,问道:“这位是?”
孙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媳妇儿,以前我救过她,府里被烧了后,我跟先生没地方去,正好遇到她,她就收留了我们,后来我俩就结婚了!”
叶倾依又回头盯着万重山看,万重山却是一直在搅弄着手指,没有理会叶倾依。突然叶倾依意识到什么,对孙杨问道:“孙大哥,有剪刀吗?”
孙杨不解,问道:“屋里就有,不过你要剪刀干什么?”
叶倾依说道:“有用,你快给我拿去!”
孙杨进了屋子里,拿出一把剪刀,递给叶倾依!
叶倾依摘下帽子,走到角落,拽过身后的辫子,抬手便剪了下来!
孙杨惊诧的问道:“叶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啊?”
叶倾依将辫子丢到地上,又将耳后的头发剪短,说道:“他不认识叶倾依,那我就变回叶轻舟!”
孙杨知道了叶倾依的想法,忙又从屋子里拿出一面镜子,端到叶倾依面前!
剪好头发,叶轻舟照了照镜子,虽然不是很好看,但终究是有了叶轻舟的影子。将手中的剪刀递给孙杨,叶轻舟走到万重山身前蹲下,小声唱道:“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万重山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人,小声哼唱“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叶轻舟见万重山还会唱《霸王别姬》,伸手摸了摸万重山有些苍桑的脸,说道:“万重山,是我,叶轻舟,我回来找你了!”
万重山抬手摸了摸叶轻舟的头发,手感就像是摸着小猫一样,声音有些沙哑的喊道:“轻舟!”
见万重山认出了自己,叶轻舟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说道:“是我,我答应过你,会回来找你的,我来履行约定了!”
万重山收回还抚摸着叶轻舟头发的手,小声说道:“轻舟,我老了!”
叶轻舟抓住万重山的手,哭着说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走了,我会一直留在上海陪着你!”
叶轻舟伸手摸了摸刚才妇人端过来的面条,还热着,便抄起筷子万重山喂饭。
万重山乖乖的张开嘴巴,把面条吞了进去,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叶轻舟,小声问道:“去哪了,你?”
叶轻舟从衣兜里掏出手帕,给万重山擦了擦嘴巴,说道:“离开上海后我被调到了北平,直到上海解放后才回来。”
见万重山一直盯着自己看,如同个稚子般,叶轻舟说道:“你还记得康贝勒不,那人也死了,他竟然还把自己葬到了我师父旁边,我师父,荣盛,你还记得吧?”见万重山点点头,叶轻舟一边喂万重山吃饭,一边说道:“我一看,康贝勒葬在我师父旁边,给我气坏了,当时我就要把他坟迁走,可是他家里人不同意,我又不想给组织添麻烦,不利于团结,我就把我师父的坟迁走了。原来他欺负我师父我没办法,可现在是全国都解放了,是新中国了,不可能再让他们作贱我师父!”
见叶轻舟说的一脸痛快,万重山不由的也扯着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