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们借了那么多的书。”我午觉醒来,看到自己床旁边有一个纸箱子,里面放满了书,都高过了纸箱的边缘。
“不是我们借得多,你看看底下那两本砖头是谁借的,还故意放在最下面。”阿良在床尾面无表情地说道。
“哈哈哈哈,你别说,多嘴什么!”阿明佯装怒意说道,“快去吧,晚点书店要关门了。”
我无奈笑笑,叹了口气,这哪里是晚点会关门,还有大半个下午。只不过是睡前提了句要去还书,结果就替大家都还了。
“等下,我和你一起去。”老大像是出笼的猪一样从床上扭几扭以后下来。大家都有那种难得一见的好奇目光看着他。
“干啥,让他还不就好了。”满哥探出头来。
“我就想出去走走,怎么了。”老大开始在床上穿裤子。
“你不会是借了什么黄书吧。”
“这个图书馆能借到黄书?别开玩笑了,我那天找了一整天连一本打擦边球的都没看到。”
“那是你没有仔细找。”满哥淡淡地说道。
“别把在楼下买的当成图书馆的给还回去。”阿良小声道。
“操。”
宿舍里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
宿舍里不同的人借的也是不同类型的书,导致还的时候我要在几个柜子间腾挪。阿明借的是两本武侠小说,的确是像砖头一样厚。距离他看完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满哥借的两本居然是跟道家有关的,一本是庄子,一本是老子。我不知道他看完会不会画符或者炼丹。
我原以为老大会借玄幻或者仙侠有关的书,没想到他借的是两本侦探小说。
“手机里搜不到这两本书吗。”
“枕头太矮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
“等下你先回去吧,我要去退票。”
“退票?你买了车票?”
“对。”
“不是说回不去了吗。”
“是的,但是前两天我爸打电话过来,说他去我叔家坐了一下,今年还是叫我回去比较好,家里比较忙,多一个人大年三十祭祖也比较方便。”
“然后呢。”
“后面我叔那边也打来电话,也叫我回去。”
“那你就回去啊,退啥退。”
“然后我买了票,昨天的时候我接到我堂弟的一个电话,说是道歉的。”
“道啥歉。”
……
电话响起来以后老大看到是久违的堂弟。
“大哥,听说你今年要回来。”自从堂弟的亲哥死后,堂弟就开始管自己叫大哥了。
“小弟,是啊,我打算要回去了,怎么样,最近家里养的那些鸡鸭、猪什么的还好吧。”
“大哥那你回来吧,到时候也跟我哥说说话。”
老大沉默了半晌,“好,我也想和他说说话,到时候去他坟前给他插几柱香,倒一杯酒。聊聊现在这些大城市的发展。”
“大哥,上次我爸跟你说的那件事,不好意思。我被家里人说了一圈了,说我没有那个性子,之前学电脑也学不下去,浪费了家里几千块。”
“你别这么想,过年我和回去和你琢磨琢磨,来年再想想要去做什么。”
“好,大哥,今年过年祭祖什么的你要多担待一下了。那些火炉、钳子还有蒲团什么的,都收在仓库里面,钥匙在我爸那里。鞭炮什么的,往年我都有点怕的,今年终于不用再去点了。”
“哈哈,没事,我也想点点鞭炮,去年前年都错过了,今年你就在后面站着,看我点就行了。”
“哥,今年我就不在村里了,我打算出去闯一闯。”
“啥意思,你要去哪里。”
“他们说我学不好,我就偏要学给他们看,我打算先趁过年打点工,然后来年就交学费。”
“你那么急着干嘛,年都不过了吗!”
“开年三月初就要交学费,来不及了。反正过年我也不想待在家里了,活那么多。”
“你别这样!你这不是让人操心吗?你现在大过年的你去哪里打什么工啊,行了,别瞎计划了,过了年我把学费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大哥,过年你真不回来吗,你都两年没回来了,你还是回来看看吧,学费什么的是我自己的事。”
“你别说那么多了,过年不许出去了,今年我不回去,我本来就没有买车票的,祭祖什么的你自己去搞。”
电话那头又一阵沉默。
随后老大又给父亲还有叔叔打了电话,告诉自己今年过年不回去了。
……
我沉默,和老大一起后背抵着书柜坐着。临走前一天,书店里更没有人来了。前台的阿姨玩手机都直接外放出声,低着头,听声音似乎是消消乐。
“或许真是兄弟心灵相通吧。”
“老大你说什么。”
“他老弟说让我看看他哥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来买票之后那天晚上做的一个梦。”
“什么梦。”
“不是在云南了,是在村里,我和他哥一起出发那天。从他家一起走到村口,等车的时候。他转过来说,‘过年来我家,一起喝点酒,聊一聊’。”
“你怎么说。”
“我当时没想太多,就应了一下。”
“老大,要不你回去算了,让那兔崽子自己去挣钱。”
“算了,已经两年没回去了,再多一年也没什么大不了。”
老大去马路对面的售票处退票,我不想过去,于是便在马路对面等他,我看着售票口还是聚集着一堆人,但像老大这种去退票的应该很少,他越走到前面越慢,然后就在那排起了队。我默默在自己外套夹层里的票,想着要是自己要去把这张票退掉会是什么感觉。
没一会儿老大回来了,说要去小卖部买点东西,我正想问他有没有钱,想到要是他没钱自然会找我借,于是就没问。
跟着老大进了小卖部,远远走去就看到店里一片通红,这里挂满了对联和各种带有福字的编织挂件,有大有小,整家店像是被红纸包裹住了。我看着老大钻了进去,然后就看不到身影了。看来老板是知道有很多工友要在这边过年,于是进了那么多的货,原来那么多人不回家的吗,我淡淡想到。
不一会儿老大拿着一副小对联出来,大概只有平时挂的三分之一大小,颜色也不是橙红色的,而是鲜红色的,上面的字我不知道写得好不好,只要写得我能认出来我就觉得写得还行。
一边是“居宝地四季平安”,一边是“开福门八方进财”,横批是“五福临门”。老大一边走一边念,我也跟着看。
“你知道哪边大哪边小吗。”
“不知道,随便贴就行了,诶。”
“怎么突然去买对联了。”
“过年了啊,我不回去,总要点喜庆的吧。之前两个厂,过年还会放鞭炮,老板还会给留在厂里的员工发红包,不知道这个有没有。”
“放心吧,应该会有的。前两天不好发了糖果。”
“到时候你们就等着馋死吧,你们过年是花钱,我过年不但不花钱,还能挣钱,有利是拿,到时候我一定要发到群里面。”
“你发,你发。”我俩一边笑笑,一边往前走。
“哎呀,这个不好,得换一个。”忽然,离侧门还不到三十米的时候,老大叫道。
“怎么了。”他这样子叫一下我也被吓了一跳。
他又徐徐把那副对面展开,“你看,居宝地这三个字,挂在我那里其实说的不是我的宿舍,而是那整栋楼或者是这间工厂,要真是宝地、四季平安,那肯定说的是老板自己。还有这个开福门,你看只有在家里过年门才一直开着,我在宿舍基本上就关着,那关着门怎么能进财呢,挡财差不多!”
我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反驳,他看看我,又看看对联,仿佛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
“就一个对联,一个彩头,没要紧的啦,吉利就行。”
“不行,我还是回去换一下。以免晚点老板不认。”他急匆匆地跑了回去,我只好倚在路边的墙上等着他。
树上又有一片叶子掉下来,缓缓坠下,发出咔的一声,我看了看地上那片叶子,又看看树梢,几天的时间,大部分叶子都变黄了好些。这时候有个人走过,一下子把那片叶子踩碎了。我看着马路边的栏杆,还有这冷清的路面,想着这么一年就过去了,在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凋零。再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了,内心不禁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