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车是晚上十点多的,要坐将近十八个小时。冯苏亚为了节省钱所以买了硬座,在之后的每次回家与返校中他都一直都是坐硬座,从没有买过卧铺。

南方的夜有点凉,星空却是很明亮的,冯苏亚本想自己一个人走的,但是她的母亲执意要送一送第一次远离家乡的儿子。所以他们从山村里坐马车到了镇上,又从镇上坐汽车到了火车站,从小站买了票坐到省市里,他的票是提前让在省市里打工的表哥早就买好了的,否则临时去买定是没有的。

提前一天到了表哥那里,他第一次和母亲来到省市,看到了从没有见过的繁华的景象,高楼大厦,汽车真正叫做川流不息。然而他却再没有了那种快乐的心情,一是自己将要离别,二是这背井离乡本也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所以他在走的头一天就告诉了于琳娜不要来送自己,他不想看到她的眼泪或者自己的眼泪。

候车大厅里人山人海,喧哗嘈杂,冯苏亚和母亲站在人群中,母亲不停的叮嘱他注意这注意那,而他静静的看着喧闹的人群,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表哥也在一旁帮着提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个红蓝的编织袋,里面是一些衣服及生活用品。他一共就拿着三件行李,一个书包背在自己肩上,一袋吃的是表哥买的,再就是表哥手里的编织袋。学费早就打到农行卡里了,学校考虑到缴费安全,所以提前给大家办了卡,让大家自己修改了密码,所以说还是值得称赞的。

随着广播的播报,冯苏亚的火车开始检票,人们轰动的拥挤着向前缓缓移动。检票员在检票口边剪票边像杀猪般的喊到“不要拥挤!请大家慢一点!慢一点!”冯苏亚看着他很是好笑。母亲和表哥买了月台票,所以送他到了车上。

要不是表哥有经验动作快,冯苏亚的行李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在表哥人也高大,动作很快就把他的行李放到了头上的行李架上。他们嘱咐了冯苏亚几句,列车员便开始催促送亲友的人快下车,所以只能依依不舍的下了车,但却站在窗外。

火车开动了,冯苏亚看着窗外的母亲,母亲在说着什么他听不到,因为窗户是密封的,但是他知道她在说着什么。他张了张嘴喊了声“妈!回去吧!”,一阵风吹来,窗外母亲的鬓边几丝银发拂到了她的脸上,冯苏亚竟看到母亲的泪滴落下来,他挥了挥手,火车渐渐加速离去,直到看不见她们,冯苏亚的泪才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临座也有一个女孩在默默流泪,所以冯苏亚才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再见了!妈妈,我会好好努力的。再见了!故乡,你抛弃了我,而我却是这么的爱你!

夜深了,车厢里的人想必累了,几乎都睡着了,有没睡的还在小声说着话。冯苏亚很困了,他也很累,但是却不想睡,看着窗外黑暗中点点的星光般的灯光,他觉得这仿佛就是一个让人疲劳的梦,而且永无止境。在这黑暗里,他看见了自己被人捉弄的命运,看到了母亲缤前飞舞的银发,看到了那滴心酸的泪。冯苏亚闭上眼睛,他听到于琳娜在呼唤他,心里有些温暖,微笑着他也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冯苏亚很困,人们都在看着风景聊着天,而冯苏亚随便认识了一下人聊了一会便又睡去,他只愿早点结束这个噩梦,只愿一睁眼便已经到了学校。好在临座的也是不爱说话的几位,几乎也是一样的眯着。除了吃东西和上厕所,冯苏亚就靠在座位上眯着,因为人太多,沿途要经很多站,所以特别拥挤,光从座位走到厕所这么不足十米的位置,几乎都要十分钟,冯苏亚不得不感叹祖国火车的伟大!

下午六点半,火车还算没有晚点,准时到了终点。下了车,随着人流出了站,冯苏亚找到了他们学校的接待处,因为在出站口学校拉了一条大横幅,标着校名,欢迎05届新生报道江城铁道技术学院。冯苏亚拿着通知书跟着接待的学姐学哥们到了校车,等了一会就满了一车,于是往学校开去。

原来是一车一车的接送,冯苏亚在车上认识了一个同乡,一聊才发现原来曾经还在一个初中有过几次见面,他叫张康伟,曾经也和冯苏亚一样调皮,也是常在校园榜上有名的人物,只不过不是一个班,而且后来他家搬到了省市里了,他们彼此都感到欣慰,因为毕竟再没有这么有缘份的两个人了。

学校离车站也不算远,加上两人谈的投机,所以不一会就到了。因为专业不一样,张康伟学的是司机,而冯苏亚学的是管理,所以到了学校就分开了报名。一切手续办完,辅导员领着冯苏亚去了他的宿舍,帮他弄了行李,交代了他一下便走了。冯苏亚觉得这个辅导员还是个特别好的人,他叫武建,是本地人,做事看上去挺负责任的,这让冯苏亚的心宽慰了很多。

该打个电话回家了,冯苏亚在学校里溜达了一圈,找到了电话超市,打了电话回家,是母亲接的,他汇报了一下情况,请母亲放心,聊了一会就挂了,付过钱他就出来了。他本想给于琳娜也打一个电话,但是没有号码,只是告诉了母亲如果她打电话来就告诉她平安到达,一切安好。

冯苏亚在学校溜达了一圈,天色也晚,肚子有些饿了,找到了食堂,买了饭吃,在食堂里又遇见了张康伟,他们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之后便一同回了寝室,新生暂时没定宿舍,所以他们被安排到了一栋楼里暂时住着。

到回到了宿舍,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一问竟有好几个专业来的,看来只是暂时相处,大家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聊了起来。因为没有什么安排,所以明天只能等待辅导员的通知,大家就静静的休息。第一个夜,冯苏亚离着家远远的,感觉这小小的宿舍无比的空旷,空旷到仿佛就是一个大大的世界。躺在铁架床上,冯苏亚又开始怀念过去的时光,那些初中的美好,那些高中的快乐,那些人的笑脸,那些快乐的幸福,最后冯苏亚想到了于琳娜,于是他甜甜的睡了。

冯苏亚又做梦了,这一次他梦见自己不知身处何处,又是什么时代?这个梦他一直做过好几次,仿佛又是重复。在梦里,他依旧穿着红色的披风,骑着一匹白马,飞驰在草地和树林间,他的身边左右和后面跟着许多人,骑着不同颜色的马,大家随同他一起飞奔,呼喊着追赶着什么,仿佛冯苏亚是一个年轻的领导者或者是王子。冯苏亚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能感觉到他们的威武呐喊。

他们在追着什么,这时冯苏亚看到前面有一只鹿,他策马奔腾而去,一箭射中小鹿,却又仿佛不是自己射出的箭,他看到那只鹿负箭艰难的奔跑,就从马上跳下来去追赶它,他跑的很快,但是他一点声音都听不见,眼看就追上那只小鹿了,却来到了一片坡底,当他跃身一扑抓住小鹿的时候,他抱着鹿滚了下去,小鹿在他怀里变成了一只兔子,雪白雪白的,非常可爱,冯苏亚非常怜爱它,都顾不得还在往坡下滚。

他看到后面的人在坡上拼命的呼喊着什么,既着急,又担心惊恐万分的看着他。终于到了坡底,却是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水井里,井水冰凉刺骨,冯苏亚能感觉到水的冰冷。他抱着小兔在不停的下沉,他抬头看见水上面那些呼喊他的人的脸渐渐扭曲,越来越小,惊恐万分,他觉得小兔应该也冷,也是看看怀里的小兔,亲吻了它一下,小兔在他怀里变成了一个可爱美丽的少女。他抱着她快速的下沉,越来越冷,渐渐的黑暗了一切,冰凉刺骨。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冯苏亚醒过来,他曾经无数次的做个这个梦,梦里的冰冷记忆犹新,仿佛如同真实的冰冷。但是他对这个梦毫不理解,为什么要重复的做这个梦,他很困惑。

九月的武汉有些闷热,就像蒸包子后透不过气来的天空,让人觉得憋闷得难受,身上黏糊糊的,却又不流汗,外面的空气看上去像一层薄薄的雾。没有什么事,冯苏亚决定去外面走走,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室友们不知道都去哪里去了,一大早都出去了,他整理了一下东西,走到走廊里,宽阔的走廊又长又空,几乎没有几个人,四周全是白色的瓷砖或者墙。他端着洗漱用具走向水房,听到自己脚步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到了水房拧开水龙头,一股冰凉的水冲出来,让他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他洗漱完毕感觉十分精神,又用水擦了擦黏糊糊的身体,感觉舒服了许多。

回到寝室,冯苏亚把东西放好,然后背着书包关了门,他要出去走走,张康伟和他不在同一个楼,没办法联系上他,要不冯苏亚一个人也觉得孤单。走在这栋陌生的楼里,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身边都是陌生的人,说着陌生的话语,冯苏亚第一次感觉到到了孤独与寂寞,这种孤独和寂寞不是来自心灵上的感觉,而是来自这个空旷而又陌生的世界。

武汉!啊!这是一个繁华的世界,高楼林立,琳琅满目,川流不息,熙来攘往。冯苏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树叶,漂浮在这个繁华的城市,被人海和一切承载着,不知该走向哪里?在这个陌生的初世界,他第一次没有了方向。不过值得安慰的是,这个城市里的树木很多,也很高大,这让他有了一丝家乡的回忆。整齐干净的马路,这是别的城市没法比的,路边的小吃很多,这让他以后回忆起来总有种温暖的味道。学校早就转够了,所以他溜到了学校外面的街上,看着这一切,他静静的一个人走着。

学校坐落在江边,离着长江二桥很近,冯苏亚逛了一会街,觉得太过于喧闹,不如到江边走走。他沿着一个公园的林荫小路走,看到了路边的指示标,找到了江边的位置。他走在公园里,除了天气热了点以外,其他的风景还是和故乡差不多的。有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等等,公园里有一些小孩在跑来跑去,还有一些老人在散步,都十分安静。

转了几转,冯苏亚找到了上桥的楼梯,上了桥就能高高的看到这一片的风景,冯苏亚在桥上站了一会,看了一会风景,在桥上休息了一会便走向了桥中间向着江边的方向。远远的看见了长江,冯苏亚心里十分激动,第一次看到长江,原来是这么宽广与雄伟,他几乎快要奔跑过去,心里喊到“长江!我来了!你是在等着我吗?”。

到了下桥的地方,就能站到江上面了,冯苏亚先不下去,站在桥上看滚滚的长江奔流,长江的水是浑浊的,波浪起伏,打着漩涡,冯苏亚心里感慨万千,想到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句词,又想到了毛主席说的“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也许下次该去吃武昌鱼了,冯苏亚自嘲了一下。继续欣赏江上的风景,看着这长长的大桥一直也看不到尽头,这边是武昌,对岸就是汉口了!江里来往的船只,大大小小,不过大多数是运输沙石的气船,船笛“嗡嗡”的鸣叫得很大声,就像火车一般的鸣叫,那稍大的船排开的水哗啦啦翻滚着一遍遍的涌向岸边,淘着沿岸的江石和沙滩。

小船在波浪里颠簸着起伏,看着十分危险,但是船上的人们并不害怕也不惊慌,只等大船一过,又慢慢的划去。这长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宽广大约两公里左右,只能看到对面模糊的房子。天空有些灰蒙蒙的,比起家乡那样的天空与空气,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差。桥上风很大,吹得冯苏亚眼睛都进了沙子,冯苏亚决定下去江边走一走。

下桥的楼梯需要转几转,是围绕着桥墩设计的,下了桥是一片绿化带,种着各种中小型的树木和许多的花草,这里是个幽静的地方,冯苏亚仿佛找到了宝贝一样的欣喜。其中有些樱花树,不过早已经过了开花的时节。绿化带的边缘便是江边,那里生长着茂盛而碧绿的芦苇,高高的已经没过了人的头顶,在风中一起一伏,就像是绿色的海洋。冯苏亚对于芦苇荡的喜爱不亚于长江,但是没有长江的陪伴,芦苇荡就显得孤独与无趣。

踩在江边的沙滩上,冯苏亚看着江水一遍又一遍的洗刷着沙滩上的小石头,它们一滚一滚的随着江水来回跑,被江水洗刷的干干净净,没有棱角。冯苏亚蹲在江边可以触碰到水的地方,捡着那些被江水洗刷的干净而漂亮的小石头,触摸着江水,冰冰凉的,冯苏亚竟然想起了《涉江》。看着浪花朝自己奔来又退回去,冯苏亚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这些年就这样过去了,如今孤身一人身在他乡,竟有种孤独而惆怅的感觉。家乡,故人,……,他在心里默默的思念着。

冯苏亚捡了几个漂亮的小石头拿在手里,沿着江边慢慢的走着,看着来往的船只,看着初次见面的长江奔流,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切的美好。走了不知有多远,走够了他就停下来坐在江边的石头上听着江水和船笛的声音。他的思绪飞的很远很远,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儿时。

冯苏亚走累了,他决定去芦苇荡里看看,江边的芦苇荡比江堤还高,所以不像南方的那样潮湿,冯苏亚走在里面,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在绿色浪涛里游走的鱼,他走到了芦苇荡的深处,看到了一块巨大的有些平整的石头,十分的高兴,因为可以卧在上面。他看看挺干净的就躺了上去,虽然不如床舒服,但是这样的巧遇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并不是说休息与坐卧,而是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能在芦苇荡里高卧,冯苏亚卧着看着天空,听着芦苇荡的沙沙响,他闭上眼睛,惬意又舒适,快乐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