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黎正

距离下届国考还有不到一年半时间,这阵子江婷儿在书堂中一直安静听先生讲学,从未说过只字片语,时间久了所有男学员也就几乎淡化了她的存在,她实在太安静了,就连翻书似乎都很小心,但凡事无绝对,终于在一次先生在讲到罗云国历史典籍时提到了“九岳神器”时,江婷儿由于过于好奇,竟情不自禁“嗯”?了一声,在众多男孩子中,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是很容易引人注目的,这个而这一声轻疑,原本也无伤大雅,可却勾起了众学员中一个小男孩的好奇心。

这个小男孩名叫“黎正”如今也才十三岁,乃是洪林城督军“黎镇龙”的六子,当听到江婷儿的轻疑声后,黎正心中对屏封后江婷儿的好奇心再次被唤醒,于是便暗中托仆人四处打探江婷儿以及江家的消息。

当然,江家虽然不是豪门贵族,甚至算不上乡绅,但在上湖村多少还是有点名望的,所以没过太久,黎正便查清了江家的基本情况,而他对江婷儿莫名有些好奇心,若有机会定要见识见识。

黎正对一般女子都很是不屑,在他印象中,女子多蠢笨,家里仆人就是如此,这个江家所谓千金应该也强不到哪里。能来读书的女子,多是倚仗家中背景来凑热闹的,而江婷儿这种家势平平之辈沽名钓誉的嫌疑倒是更大一些,所以黎正心中对江婷儿的出现,心中更多了一分戏谑,至于想见上一面,也是想奚落对方一通,找找乐子。

这日,正逢传统祭祀之日,书堂休假,黎正陪父母忙完祭祀便找了三五家丁向江家方向行去。

黎正此人自幼锦衣玉食,细皮嫩肉自不必说,跟随武师粗略学过两天,没事就拿下人练手,时间久了心里不知不觉脾性就有些张扬,也总想出去展露一下自己的手段,那几个家丁倒是有些壮硕,对黎正也颇为恭敬,颇有几份忠犬护主的意味。

江家并不难找,不一会儿黎正便来到了江家大门口的一处茶馆,其中一个家丁提议咱们来都来了,不如直接正门进去?

此语一出立马被黎正一个厉色眼神瞪了回去,随即黎正说道:你这蠢货!我们来这里为的什么?忘啦?家父乃是洪林城督军,初入江家,一没拜帖二没请帖,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们黎家不懂规矩?

说完黎正面色皎洁一变道:我来这只是为了“以文会友”,又不是打家劫舍,今天还是祭祀之日,只要等到江家丫头出来就行了…哎呀,算了,跟你们说这些真是对牛弹琴!说罢便继续盯着江家大门口,不再多言。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几个家丁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只有黎正还在等着。突然黎正用脚使劲踹了一下旁边熟睡家丁的凳子,说道:快起来!小丫头出来了!

此时的江婷儿正是打算出门给父亲送晚饭,刚出大门不一会儿,机警的江婷儿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而且大有越跟越紧之势,路上的行人步态大多松散,而这几个人虽说步伐凌乱但明显有些急促,江婷儿并未回头,而是边走边将面巾系的更牢靠一点,随后右手也在袖内紧紧握住“神离”,她没想太多,如果对方要杀人越货,那就干脆引他们到僻静之处…不留活口!听着对方散乱的步伐,江婷儿自信就这几瓣烂蒜还不是她对手。

就在江婷儿看似前庭信步,实则有条不紊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正街,此处很是热闹,黎正一行人也跟的很紧,江婷儿把他们引到这里目的就是想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再判断下一步如何处理,所以特意选择在这里打乱对方节奏,前世作为军人的她,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反追踪能力还说得过去,她放慢脚步,此时她不时四下观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就在这时,三辆高大运粮车正远远的向人群驶来,江婷儿心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就你了。

只见江婷儿计算着时间,突然加快步伐,几个闪身就埋没在人群中,后边黎正几人见状慌忙加快脚步向前跟进,却一时间并未发现江婷儿踪迹,黎正发懵之际,但见江婷儿已经在一个胡同另一面盯着自己,似乎是在等着他们,黎正心中被这一幕彻底惊呆,他从未想过自己煞费苦心跟了一路,最后竟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丫头戏耍,正当黎正要喊人去追江婷儿时,运粮车如约而至从人群中驶过,无奈黎正只好原地等待,可让黎正一行人目瞪口呆的是,当运粮车驶过,江婷儿原本站着的地方竟空无一人。

黎正此心中瞬间感到似乎有些不妙,却也无可奈何,他心境大乱,他不知道江婷儿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被跟踪,也没想到她能瞬间躲开众人视线,还如此从容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好比剑客交锋时对方本可以一招致命,却发现对方手中竟不知何时攥着自己一把头发....他更没想到江婷儿竟能借用运粮车原地消失!黎正此时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因为他明白,这场游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女人不都是有些蠢笨的么?这江婷儿也未免…

就在黎正发呆之际,一个家丁突然问道:少爷,我们还追不追了?

黎正一愣随即跳起来狠狠拍了那不开眼家丁的脑袋:追个屁?人家早就发现我们了,现在不是我们找她晦气,而是被人当猴耍了,明白么?蠢货!

家丁见状立马缩回脑袋不敢再言语。

见今天出师不利,黎正便带着家丁准备打道回府,心情无比郁闷,当然其实更郁闷的事儿正在后边等着他。

几个辗转,黎正走累了,就找了个茶馆略微休息片刻,正当他要安心品茶之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孩在身后茶桌点了一杯茶,黎正不知为何心中感觉不妙,便回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黎正差点被嘴里的茶水呛到……这人....正是江婷儿!

只见江婷儿此时端坐在茶桌前,由于身材矮小,两只脚是悬起来的,感受到黎正的目光,江婷儿并未理会,甚至扫都没扫一眼,只是安静喝茶,一口茶喝下,江婷儿说道,这么好的茶有人竟要喷出来,真是暴殄天物,豪门大家看来就是不一样!说完江婷儿转过头狠狠地瞪了黎正一眼。这一瞪,黎正竟心升一丝惧意,几个家丁也感受了江婷儿的不善,顿时都站了起来。

江婷儿说完便将茶碗放下,大大方方的来到黎正面前,目光毫不躲闪问道:敢问公子今天来这里是找我的吧?有何贵干不如直言?你们男子不都以坦荡自居么?何必如此苟且?

黎正被江婷儿这一通连问问的顿时语塞,本来就备受打击的他更是支吾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直到最后憋出一句…我就是好奇坐在书堂后面的女娃是谁,,仅此而已!

江婷儿:真的仅此而已?

其实此时江婷儿也不确定黎正的真实想法,她在书堂从未有做过逾矩之事,女学员信息也相对保密,而能有手段查到江家,并能找到她本人…这人家中想必也是有些权势,刚刚当她在躲避追踪的时候看到对方是个一身锦缎的少年时更佐证了之前的想法,对方大概率这就是想拿她寻开心!毕竟这个世界的纨绔子弟捉弄他人也不什么新闻。

黎正:当然,不然还能怎样?

江婷儿:就没打算奚落一番?

黎正支吾道:...当然不会,我父亲可是洪林城都尉,岂会做如此苟且之事?说完黎正尴尬的表情中竟夹杂一丝自得,心想…得知我父亲何许人也,你一个丫头能拿我怎样!可是有些人并不是每次都按套路出牌,比如江婷儿!

江婷儿:哦,原来是都尉黎镇龙的儿子呀!看年纪你是他五子?不对,是六子对吧?

还没等黎正回话,江婷儿马上道:据我所知黎镇龙六子母亲乃是唱姐出身,难怪你做事如此苟且,明显是有传承的呀!

这说别的倒还好,提到自己母亲,黎正顿时面色通红,家丁也感受到黎正的怒火,顿时道:少爷,这丫头牙尖嘴利,我们兄弟替你收拾了她…说罢便要动手。

就在这时黎正大声道:住手…!还不嫌丢人么!

黎正面色非常难看,环顾一圈围观之人,艰难对着江婷儿拱手道:今天之事确实我有错在先,还望姑娘不要记在心上,择日我定会行拜帖之礼到访江家,相信姑娘乃是通达之人,故在此,我黎正有必要为家母正名……还望各位做个见证,更希望江家千金口下留情,你我之事还是不要叨扰长辈为妙!

黎正这么突然的一个转变,一时间竟让江婷儿有些错愕,其实江婷儿来这里的目的非常简单粗暴,她不是来跟黎正炫耀胜利的,就是想激怒黎正,顺便碰个“瓷”…没错,就是碰瓷!如今的江婷儿缺钱啊…她的所有计划里都需要强大的“资助”可如今这世道女人出嫁前不能经商,通过国考这种事儿鬼知道会不会那么顺利,更没法跟父亲张嘴,最关键根本没有恰如其分的理由,所以江婷儿才会甩开黎正后又折返,她判断,以黎正的穿戴,家中不是巨富就是高官,只要能搞到钱,受点皮外伤演出戏兴许就能赔些钱来,虽然她也不想做这种无耻之事可想想对方那戏谑的样子,坑他点钱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别看她细胳膊细腿,如今的她可是前世最巅峰时期的身体素质啊!

江婷儿看着黎正眉梢微挑,明显感到了一丝尴尬,她知道刚才说黎正的话有些难听,以至于黎正的反应有些激烈,最要紧的是她没想到黎正会制止家丁,如此看,这个黎正也并非头脑不清之人!事已至此她也愿再咄咄逼人...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澄清,

无奈江婷儿也只好顺水推舟,随即回道:既然黎公子要澄清,我倒要听上一听,也让大家分辨一下其中几分真几分假。

围观众人被江婷儿这个话一带,已然不在意之前两个小孩如何起的矛盾,反而都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准备看戏,听黎家小子澄清之言。

黎正感受到江婷儿的推舟之意便也不在犹豫,随即道:在座都是洪林成人,我就更要好好说上一说....家母十几年前乃是盐商杜家之女,只因与同为盐商的吕家生意交恶,之后吕家更是倚仗皇城亲眷,构陷杜家于不易,自此杜家败落,人去楼空,家母从小锦衣玉食,未曾受过人间疾苦,更不懂生存之法,好在生的一副好嗓子,被月香楼掌柜看中,家母在月香楼只图饱饭,并无他求,故自入月香楼也只卖艺不卖身,此事月香楼掌柜可以证明,后识得家父,两人一见如故,家父得知母亲遭遇也是心有不平,奈何吕家关系盘根错节,只能从长计议,此事也就此作罢,一年后,家父便于母亲皆为夫妻,八抬大轿也是风光一时…

黎正没说完,旁边一位茶客便情不自禁附和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二,因为黎家纳妾那天正巧本人喜得贵子,此事我不会记错,当时黎家确实阵仗不小,走一路撒了一路红夹子,每个夹子里少说也有五钱,记得当时我还抢了六七个。说完茶客呵呵一笑便不再多言。

黎正见状也不再继续,此时的他更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拱手对众人道:黎正言尽于此,还请诸位能在人后多为家母美言,今日诸位茶饭之资均由黎正结算,聊表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黎正对着众人再施一礼!

听到茶饭有人付钱,众人脸上无不笑意盈盈,更是有几个大汉拍着黎正肩膀说:小兄弟说的好…是个仗义的,以后来到这地界儿,有啥需要大哥帮忙的尽管开口,大哥绝不推辞!!

而黎正这边也只好陪笑道:一定一定!!

黎正此时心里也是长出一口气,这些话他一直苦于无处宣泄!母亲之事一直是他心中魔障,由于身份原因,很多人都对他母亲心存鄙夷,虽然只是在人后议论,但人言可畏啊…时间久了,传言就变得越来越离谱,所以当听到江婷儿说出那番话时,就像点开他脑海里的某个开关,思绪如潮涌般袭来,宣泄后随之退去…

江婷儿听完黎正的话其实也并未有太多意外,前世他看过太多宫廷剧和狗血剧,所以心中基本免疫,并没有太多共情,只是不论黎正是不是有意为之,江婷儿都觉得可以适当改观一下对黎正的看法,相较于之前的苟且,眼前的黎正应该是他的另一幅面目吧!

黎正见江婷儿盯着他,顿时意识到什么,略施一礼后,急忙留下十贯钱拉着家丁快速离开茶馆,而江婷儿这边倒没多说什么,此刻江亭儿也略懂他的心思,只是有点后悔过来这一趟,钱没搞到,说不定还得罪黎家,不过看黎正临走时仓惶的神情,想来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忌惮,应该无事,这一点江亭儿还真没猜错,说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而已,一天之内被人灭了两次威风,任谁能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