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垂着白嫩的脚,花枝在脚踝处缠绕。白色长裙勾勒蓝色水纹,薄纱随风摇曳。
纤细的手腕上有只玉镯,浅色中泛着涟漪。
她安静地闭着眼,任由身后的少年为她编发。垂落的发缠绵在耳畔,勾在指尖轻柔。
“玉衿……”他低声说着情话,哄着少女红了脸。绯红在少女的眼尾落下一抹艳色,他停下的手中动作,侧着头在她的眉尾落下细细密密的花痕。
许久,花枝微颤,他慢条斯理地继续编着发髻,少女捂着脸不理少年。
发髻编好,少年用白玉簪装点。
飘落的花叶缤纷,他挽着她的手轻稳地落在地上。走了几步,少女突然停下,示意少年低头,将发间的那朵花挑出。她含着那朵花萼,将少年与她的距离化作负数,清冽的花香纠缠在水中,早已是分不清谁的呓语,唯有紧紧相拥在一起。
少年的眼被蒙上,天地之间,只剩对方的呼吸声,那些爱意不必言明。
许久,少年继续与少女前行,飘落的发带在花间隐藏。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重零才如梦初醒。他取下那条发带,上面是幽幽的花香。他将发带紧紧攥在手里。他无法控制自己喷薄欲出的爱慕,却只能日复一日看着那对璧人恩爱依旧。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记得回到那个洞穴。
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早已等在洞口,见重零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嘲讽起来。
“重零,怎么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依旧这般懦夫样子……”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刺激着重零。
“够了,不必这样激我,我生来丑恶,无法与她相配,等过些时日,我……”他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我养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匍匐在地的,那些可怜虫的想法你还是省省吧!”男人看着重零的脸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洞穴。
重零想着那皎洁的娇色,那双眼睛更红了些,他踩进淤泥,走入黑暗之地。
当黎明再次诞生,少女坐在高高的殿堂上,裙摆在地上绽放花色。所有神明都虔诚地祈祷,可突然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盯着那少女圣洁的样子,他满心掠夺。
他甘愿为仆,可少女不需要他这样低贱的仆从。她明艳动人,他只想要这份璀璨永远属于他。
当众神退去,他却站在原地。可那个少年郎已经上前,与她并行,那是潆,她呼唤了数次的名字,早已在重零的心里扎了毒刺。
重零低下头,少女没有注意到他,正娇俏地和少年说着话,她与少年十指相扣,白嫩的指尖灼痛了重零的心。
少女的裙摆皱了,重零想去抚平,但少年已经将少女横抱在怀中,少女拍了几下,少年没有放下她,还低头哄着少女,然后往前走,直到殿门沉重地合上,重零没有选择把门推开。
而是站在空荡荡的殿堂,任凭被黑暗包绕,听所有的寂静无声。
他回头,白玉座在高位俯视着他。重零突然跪倒在地,一点点往前挪,在座下停住,嫉妒控制了他血红的双眼,他发誓一定要得到她,哪怕用最邪恶的方式。
这样重复了千万次的卑微,他再也无法忍受,他不再满足于日日见她,他渴望拥有她,听着她呼唤重零,让她永远地属于他……
他跌跌撞撞地撞开殿门,所有神明都唾弃他这副丑恶的样子,只有她不会嫌弃。
他想到初次相遇时,他出现在殿堂上,当所有神明都唾弃他生于黑暗,只有她会说一心向光明就是好神明。
可是他是万恶之心,生来肮脏至极,遭受所有的唾弃,无法被救赎。他没有被杀死,他虔诚地爱上了她,他想要那样的美好,永永远远留在他身边绽放,只为他耀眼。
不知道走了多远,当他抬头望见变幻色彩的烟火,水池旁的花树飘落缤纷,无法忽视的两人相拥,情投意合的样子打碎他那些遥不可及的愿望。这场美丽是潆献给她的,是重零永远无法奉上的迷梦。
灯火落尽,一切回归沉寂。重零目送她离去,她牵着潆,走向光明的另一方,只留下越来越小的身影。
可他不愿意看见她与别人长相厮守,他不甘心自己的爱慕沉入水底。即使燃尽自己,也想把她留在他的身边。
即使丑陋恶毒,也要将神明拖下深渊,与我一同沉沦。纵使被诅咒,我也只贪恋这片刻温存,让她属于我吧。
那些欲念燃起就无法熄灭,他回到那个洞穴,带着面具的男人依旧用同样的言语刺激着他。
他受够了数年的重复,终于开始反抗,“够了,你只会日日这般刺激我,除了言语你还会什么呢,为什么我要听从你呢?”
面具男人向前一步,掐住他的脖子,“怎么还想反抗,你是我创造出来的玩偶,怎么能不听我的?你想要就去抢夺啊,在这里和我争论什么!真是看走了眼,选了你这么个……”他看着眼前的重零,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弃。
他似乎要将自己的意志强行灌注到重零的身体里,操控重零的躯壳,毁掉青城,重新创造属于自己的地界。
“不,凭什么……你也配……出去……”重零挣扎着,浑身被灰气笼罩,眼里的红色也开始被灰色覆盖,他张着嘴极力呼吸着,脖颈上的手越来越紧,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可我不能死去,我还想见她,所以我不能死,我不能变成他……
突然面具男人痛苦地放开了手,重零的眼睛恢复了红色,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郁。
男人跪倒在地,灰色的眼睛被红色渐渐侵袭,一滴血泪落在他的脸上,男人的面具大半都被红色的雾气熔化,皮肉都化去,只剩下畸形的骨头。男人捂着脸,血珠从指缝中漏出。“你这个疯子……竟想弑主……”
“我早就疯了,杀了你不过是个开始!”
“呵,你这点伎俩也想杀我?自不量力!”
男人唤出法术试图攻击重零,但随着一朵血雾,男人死了。血雾将完好的身体变成镶嵌着内脏的骨架。重零躺在血泊中,将心脏取出放在手中把玩,灰色的心脏好像还在跳动,他咬了一口,皱了皱眉,索然无味,随手抛在一旁。他满身是血,脸上也溅开暗红,但他满心是那个皎洁的神明。
但他没注意到,那个破碎面具上面似乎浮现出一张微笑的人脸,短短一瞬,人脸散作雾气,隐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