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杨杨入职的第一天，她早早起来挤上了公交车，杰锐地产的集团总部位于江州市的东部，靠近火车站，路上得花一个半小时。虽然如此，但是杨杨十分珍惜这个工作机会，因为面试的过程就整整历时九个月，正在她一度想要放弃之时，却意外地收到了入职通知书，这可要感谢她的好友方文。
杨杨和方文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同在江州市工作，虽然都是建筑设计系的学生，但是毕业后杨杨从事了房地产行业，而方文却投身了广告传媒行业。毕业至今已有十年光景，两个人虽说不算事业有成，但是也算是青年才俊。杰锐地产的总经理梁力是方文的广告客户，而杨杨正是方文引荐给他的新员工。
一个半小时后，杨杨来到了杰锐地产集团总部大楼的门前，她看着挂在幕墙上醒目的LOGO，心中一阵喜悦，深感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等待是值得的，毕竟杰锐地产是国内排名前三的地产公司，能成为其中一员，固然是可喜可贺。她走进了大堂，到前台办理好登记手续后，便去到了10层，按照人力资源部的指示，她得先到梁力的办公室报到。
杨杨敲了敲门，说：“梁总，请问您在吗？我是杨杨。”
“进来吧。”
杨杨推开了门，只见梁力坐在了办公桌前，对她微笑了一下说：“杨杨，欢迎你加入杰锐集团。”
杨杨也笑着说：“谢谢梁总，多亏有您，否则我估计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真的非常感谢。”
“哪里的话，也是因为你足够优秀，杰锐地产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优秀的人才，我们只是提供了平台而已。”
“梁总，今天是我第一天入职，还希望您能多提点我一下，毕竟我以前是做乙方的，对于甲方的工作方式和方法，还欠缺一些经验。”
“杨杨，你这样想就不对了哈，现在的房地产行业，已经越来越模糊甲方乙方的边界了，尽管面试的时候其他股东方的代表对你的背景有所质疑，但是我还是坚信，你即将要去上岗的这个职位，需要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更需要超高的情商，我很看好你，所以在股东会上才坚持把你作为外派人员，去管理星尚新城项目。”
听到这里，杨杨心里一阵温热，差点流出眼泪来，都说千里马易找，而伯乐难寻。梁力就是她的伯乐，把她从一位专业的咨询顾问提升到一个资产管理方的角色，于是便说：“梁总，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的，对于星尚新城项目，我原先作为外部顾问的时候，就有所参与，但是项目里的股东关系，还望您能再给我梳理梳理。”
梁力笑了笑说：“你有看过那部电影《无间道》吗？”
杨杨一脸愕然：“《无间道》？就是梁朝伟和刘德华演的那个吗？我看过啊，怎么了呢？”
“我要你去做的就是无间道的工作，你可以理解成梁朝伟的那个角色。”
“......”
“别慌，简单来说，你是杰锐地产外派到星尚新城项目办公部的总监，但是你的上司冯冰是天付地产外派的，明面上你要配合她把业务做好，但是暗地里也需要维护好杰锐在这个项目上的利益，必要的时候需要跟冯冰站在对立面上。此外，两年后，星尚新城项目公司需要更换总经理了，在那之前，你必须要获得董事会的认可，说不定还能争取到总经理的位置。在整个过程中，其他股东方的人员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到。”
什么？无间道？还要暗度陈仓然后占地为王？这也太难了吧。杨杨心里有种不祥预感，但是终究没说出来，皱着眉头说：“梁总，这个任务是不是有点太难了？您确定要把它交给我吗？”
“当然，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在日常工作的过程中，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直接来找我。”
看梁力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杨杨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差事明显就是个烫手山芋，成了不一定会是英雄，败了估计就是炮灰了。杨杨心里突然觉得，自己之所以面试了8个月才收到offer，说不定就是因为没人愿意去接这个活呢。算了，事到如今，只能坦然接受了。
“好的，梁总，那我什么时候去项目报到呢？”
“今天。”
“什么？今天？可我今天是第一天入职啊，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
“慢慢就熟悉了，今天下午正好有个项目上的设计沟通会，其他股东方的代表也会参加，杰锐可不能没人。”
还没等杨杨反应过来，梁力便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小米，你帮杨杨办理一下手续，今天她去项目公司报到。”
挂完电话后，梁力补充道：“从今天起，你的人事关系也会转到项目公司，他们会帮你安排入职手续的，平时一周跟我汇报一次工作就行了，除非有突发情况。”
意思就是没什么事不要麻烦老板？好吧，看来是生是死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杨杨回复说：“好的，那我先走了，谢谢梁总。”
随后，杨杨拿着秘书递给她的外派函离开了办公室。她在杰锐地产门前回望了一下，心中感慨万分：“我还以为以后可以在这里工作了，谁曾想入职第一天就被发配到了前线，如果不幸战死沙场，那这几个月岂不是白费力气了？”说完，便沮丧地开车走了。
杨杨今年才32岁，她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从小就很懂事，在毕业后的十年里，一直在一家地产顾问公司工作。因为工作需要，平日里也跟五湖四海的人打交道，深谙世道。她长得颇有姿色，乐观开朗，以前在工作里无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她都能迎刃而解，是不服输的典范。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能在坚持了八轮面试后获得最终进入杰锐地产的机会。她本来以为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谁知道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她。
星尚新城项目位于江州市区里的一个产业园区，也是一个新开发的商业综合体项目，由当地有名的几家地产公司合资而建，目前正在开挖地基阶段，一共分了三期开发，有住宅、商场、办公楼、租赁公寓等产品。而项目公司则设在了项目附近的一个办公楼里，一来方便项目人员随时考察工地现场的进度，二来也方便后续经营团队的招商和管理。
“您好！您是办公部的杨总吧，梁总跟我打过招呼了，说您今天入职，我是元牧，综管部的同事，我会协助您办理好入职手续的。”
杨杨按照梁力给她的地址，来到了项目公司，元牧等在了前台处。她打量着元牧，看上去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白皙的皮肤，高高的鼻梁，中等身材，一开口便知道她是四川人。
“你好，元牧，我是杨杨，今天要麻烦你了。”杨杨说着就把外派函和个人的入职材料递给了元牧。
“您客气了，您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说着，杨杨便跟在元牧后面，走进了办公室。项目公司的办公室不大，大概只有五六百平米，办公区坐的人也不多，顶多就二十来个人。在过道的尽头，有几间独立的管理层办公室，听元牧说，只有总监以上级别的员工才有独立的办公室。
“杨总，这是您的办公室，手提电脑和打印机我已经让IT的同事帮您设置好了，茶水间在刚才入门的左边，然后冯冰总和盛威总的办公室分别在隔壁，等您安顿好了，可以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杨杨从业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尽管在上一份工作她也算是个中层干部，但是那毕竟是外资企业，都讲求开放式的办公空间，当时只有中国区总裁才有独立的办公室。现在，虽然这个办公室只有十五平米左右，但是采光很好，室内还放了两盆绿萝，看着舒服多了，心想就算以后在这里加班，也会舒适一些。
顿时，杨杨刚才郁闷的心情得到了一些缓解，便对元牧说：“好的，让你们费心，我稍作整理便去冯总和盛总那里报到，你去忙吧。”
“好的。”说罢，元牧离开了，并且把办公室的门也顺手关上了。
杨杨坐在了旋转椅上，开心地转了一圈，她拿出了手机，还摆了个姿势，拍了个自拍照，发了朋友圈，上面还配有文案：“换了个地方搬砖，希望不要太烫。”
随即，方文便在朋友圈下留言了：“我的杨，你去报到啦？”
杨杨看到后，便拨通了方文的电话：“我的文，我今天报到了，还得谢谢你呢。”
这时，方文刚做完一场项目的现场招商发布会：“我说什么来着？你肯定行的，就算等了八个月，但是就知道你一定能如愿。”
“如愿是如愿了，但是我上午去报到的时候碰到梁力了，你猜猜他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他不会给你下马威吧？”
“比下马威还可怕，他是给我布置任务，他说我在项目公司得饰演无间道的角色，说得我心里好害怕呢。”
“什么？无间道是什么鬼？你不是去做甲方妈妈的吗？”
“是啊，我感觉像上了贼船一样，听他说项目公司这边很复杂，需要我留个心眼，晚上见了面再说哈。”
“好吧，那你小心点，我就知道甲方很复杂，政治斗争都是常有的事，正好你可以磨练磨练，加油啊。”
杨杨挂了电话后，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笃笃笃！”有人敲门了。
是谁呢？杨杨起身去开门，一看原来是冯冰。之前在第7轮面试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觉得冯冰长得也挺慈眉善目的，不像是难相处的人。而且冯冰比杨杨年长不了几岁，听说以前也是在地产顾问公司工作的，也就半年前才加入天付地产。如果没有上午梁力的那一番话，估计杨杨已经打算和她交朋友了，毕竟大家的背景和际遇都差不多。可是，职场那会有真心的朋友呢？
“杨杨，欢迎加入星尚新城项目公司，今天第一天上班，来看看你都安顿得如何了。”
杨杨立马笑着说：“原来是冯总啊，应该是我去拜会您的，这不？让您先来找我了，真不好意思。”
冯冰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杨，眼神里透着几分怀疑：“今天感觉你跟面试的时候不太一样啊，更加干练有精神了。”
“是吗？毕竟面试的时候也是几经波折，今天终于可以加入项目团队，我还是很开心的呢，也很期待与您一起并肩作战。”
“是啊，你来了以后，起码我有个伴了，现在项目公司都还在筹备阶段，人也不多，我们俩可是要好好合作的。”
“那是自然的，您进来坐。”杨杨招呼冯冰坐下后，便去给她倒了杯水，放在了她的面前。
“杨杨啊，在面试的时候，我们也简单交流了一下这个项目的情况，现在你正是入职了，我也就开诚布恭地跟你说说现在的进度哈。”
“好的，您请说。”杨杨心想，这个工作是有多么难啊？才让冯冰在自己刚入职的半小时后就放下身段来摊牌了？
“我们项目一共分了三期开发，目前一期的进度还颇为顺利，但是二期和三期出现了预算的严重超支，最近我正在跟开发团队讨论对策，他们比较倾向于降低办公的产品标准，以此来降低总体的建造成本。但是你也知道，产品的品质直接影响了项目的定位和未来的租金水平，无论如何，我都是很坚持原来的设计方案的，这一点，希望你能跟我保持一致的立场和态度。”
杨杨想不到冯冰是来拉盟友的，看来她虽然是天付地产外派的高管，也是办公部门的第一负责人，但是在项目公司也是孤立无援。而杨杨作为办公部门的第二负责人，如果没有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那么冯冰就更不可能在与开发团队的较量中取胜了。
“冯总，您大可放心，我本来就是办公部门的一员，坚持合理的产品定位，提供符合市场需求的产品，这也是我的职责。只是现在我还不清楚开发团队要减配的内容是什么？我们得需要准备充分的市场论证案例才行。”
在国内，通常大型的商业综合体项目在开发的过程中都会面临成本超支的困境，一来是因为大型项目的开发周期较长，几年时间里，原材料、人员、市场需求等等都有可能发生极大的变化；二来是因为开发商当初跟政府拿地的时候，都是提供了极为乐观的经营收入预测，导致各股东方对项目未来的收益期望甚高。一旦遇到成本增加和预期收入减少的情况时，项目公司往往都只能通过降低产品配置来解决燃眉之急。
“我刚把开发公司提出的减配清单发到你的邮箱了，今天下午有个设计讨论会，你一起参加一下，其他股东方的代表也会参加，大家会讨论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你准备准备。”
啥？第一天就上前线，这还让人活吗？分明就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杨杨无奈，只能答应：“好的，那我马上看一下。”
“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下午2点，在日本厅见。”说完，冯冰便离开了。
杨杨深呼了一口气，连忙打开了电脑，登录了个人的账户。
果然，冯冰的邮件已经收到了。她打开一看，我的天啊，130兆的附件，整整6个文件。她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中午11：30分了，离下午开会只有不到3个小时了，这可是入职重头戏啊，可不能马虎了。
于是，杨杨把附件逐个下载后，便埋头看了起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她才勉强把所有材料看完。原来开发团队在所有的减配方案里，在办公业态的产品上放了最大的比重。虽然说在星尚新城项目上办公的业态是最大的，但是其他的商场、租赁公寓等也还是有很大优化空间的。单从这个减配的方案来看，很显然冯冰在前期跟其他业态以及股东方代表的较量中已经处于弱势地位了，难怪她刚才那么急切地需要杨杨的协助。
离下午开会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午饭已经来不及去吃了，于是杨杨起身走向了茶水间，想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食物充充饥。
“盛总？您怎么也在啊？”杨杨一进茶水间，便碰到了盛威。
“杨杨？对了，我都忘了你今天入职，欢迎欢迎。”盛威笑着便伸出手来，要跟杨杨握一握。
杨杨赶紧迎上去说：“是的，我今天入职了，上午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去跟您打招呼呢，真的抱歉。”
“嗨，都是自己人了，客气什么，项目公司的工作节奏快，你要适应才行哦。”
“那是肯定的，请您放心，因为下午有个设计沟通会，所以刚才一直在准备材料。”
“噢，对，我听冯冰说了，关于产品减配的事对吧，这个事可不好处理哦，需要你们两位合力。”
盛威是另一个股东方兴和地产外派到项目公司的总经理，负责持有型物业未来的整体运营和管理，同时也是冯冰的上级。他大概38岁左右，香港人，身材高大威猛，做事雷厉风行，深得兴和集团管理层的欢心。听说他是从管理培训生开始，一直做到现在的位置，也可谓是兴和地产的老员工了。不过听说来项目公司当总经理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星尚新城属于重点项目，最终他还是抵不过上层领导的苦口婆心，接受了为期三年的任命。而根据股东方之间的协议，总经理的职位是各股东方的人员轮流委派的，最终只要争取到董事会的认可，就可以任命了。这也就是梁力当初为什么想要把杨杨安排在项目公司的原因，谁家的人当了总经理，也就占据了自持物业一半的经营管理权。虽说星尚新城项目要两年后才能全面开业，但是作为区政府里重点关注的项目，又处于市中心的核心地段，这个项目的未来可是相当可期的。
杨杨回过神来：“那是自然的，我们都是一个团队的成员，一定会让项目的利益最大化的，我们也同时需要您的鼎力支持。”
“没问题，我的办公室就在冯冰的隔壁，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尽管告诉我。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这时，盛威注意到了杨杨略显疲惫的表情。
的确，为了第一天上班不迟到，杨杨今天早上6点半就起来了，入职报到还辗转了两个地方，看了两个小时的资料，午饭都没吃，能不累吗？
杨杨勉强地苦笑着说：“没事，我一会开完会再去吃点。”
“那不行，入职第一天让你饿肚子，我就失职了，来，三明治分你一半。”说着，盛威便从微波炉里取出一块三明治来，递给了杨杨。
“这可不行，我不能把您的午饭吃了啊。”
“我还有一块，平时我午饭吃两块，今天就当减肥啦，不用客气，好好工作。”盛威笑了笑便拿着另一块三明治走出了茶水间。
杨杨看着他的背影，也笑了笑，心想，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热情，这个无间道的角色该怎么做呢？
不管了，吃饱了再说。随即，杨杨倒了一杯咖啡，拿着三明治也回到了办公室，一边吃，一边接着翻看下午开会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