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盖亚人是人吗?

“还有一万多盖亚伤兵,真是伤脑筋……不管怎么说,先救治他们吧。因为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卡尔基很豁达地让柏拉图医疗兵救助基地的伤兵满营。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晓,他在心情舒畅时是多么通情达理和乐于助人。当然,如果把他激怒了,他另一面可是很让人害怕的。

“我们的50艘运输舰队抵达了。”一位年轻的作战参谋阿玛提就坐在大团长的右侧,旗舰餐厅的座位非常狭小,高大的骑士们几乎都是紧紧挨在一起吃饭。

他手拿着便携式的立体投射仪,向大团长在移动投射屏上显示登陆舰登陆的画面,还有各种型号、具体吨位等数据在一旁不断闪烁。

“梅西耶主基地的舰队已经全速向我们开来,舰队由380艘太空炮艇、200艘防护舰、80艘战列舰组成,旗舰奥丽亚德号也在其中。”

作战参谋继续汇报道,卡尔基低头看着自动餐桌升上来的一份摆盘精致的早餐沉默不语。

“基地总司令也来了啊。我们等于虎口拔牙,那位爷可不好惹……”大团长喃喃自语,“我曾经击伤过他的旗舰,但他差点杀了我。”

“那下一步,我们……”阿提玛很喜欢先听主公的建议,再提出计划。他资质尚浅,怕僭越惹很有主见的大团长不开心。

“我们必须在装载完水精矿后,在两个小时内离开。”

“那这7万盖亚俘虏……”

“只能留下来,我们不能在他们身上浪费宝贵能源,带走一些年轻健康的士兵就行。”

“大团长,是这样的……166P的地球化生态维护系统已经损坏严重,我们的人现在能在小行星上装载矿石,是因为我们的工程兵第一时间使用应急设备进行维护,但一旦我们启程开拨,这7万人会在2小时内全部缓慢死亡。”

卡尔基沉默了。

盖亚人算是人吗?他问自己。

“修改作战计划,我们立即返回柏拉图,把他们全部带走。图勒是一只吞噬劳力的巨兽,日日夜夜,总需要人。尽量运载尽可能多的食品。”他很快就下了命令,以他向来果断的神态,“就算再多耽搁两个小时,他也追不上我们。”

“不用祈祷了,吃饭!”

卡尔基把双手往餐桌上一放,最英俊的大团长总有一种洒脱不羁的风度,令所有人都着迷。

骑士们瞬时放松起来,他们喜欢卡尔基很大的原因是,他内心没有放弃对良知的维护,即使战场再残酷无情。

此时,柏拉图运输舰队正忙着热火朝天,各种巨大的履带式装载机器人在疯狂地加速般地运载盖亚人仓库中的水精矿,这些已经被加工完毕的矿物被整整齐齐地放在透明的储存箱中。柏拉图人的进攻精明地避开仓储区域,等于盖亚如今的第一富矿,随意被柏拉图人搬走了。

“太多了,太多了……”一位运输舰队的负责人一边看着立体投射屏上的装卸进度,一边自言自语,“没想到这个矿藏那么丰富,现在装卸入仓的就足以让三支满编舰队打一次超级战役了。”

卡尔基依旧以轻松的状态和朋友们一起吃饭,他抬起头,看到还是有些人表情有些严肃。

时间是战场的生命,所有的战士都懂这个简单的道理。耽搁的时间越长,危险越大,舰队成员的生存率越低,这是毫无疑问的。

“为什么要救助盖亚人?他们是蔑戾车,完全不守戒律的异教徒,比星际贱民还低贱……”

“卡尔基总是忘不了他的骑士精神……”

“是啊,有一次他竟将骑士团的食品送给盖亚俘虏吃……”

聚餐的餐桌很长,但是彼此坐得太紧,四周的窃窃私语在一片言语的混响里略显的刺耳。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嗯嗯。”大团长突然发话,还清清了嗓子。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事实上,大团长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很少在战时显得很高兴,平时话也不多,当众讲笑话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骑士们都抬起头,倾听大团长讲千年不遇的一个笑话。

“很久很久以前,在古代的印度……”

柏拉图的种姓制度下,骑士只能精通战斗的艺术,但是高级刹帝利们还是在学习拼写时,顺便学习了旧地球基础历史课,当然是元教历史观下的“历史”,接近于对他们的洗脑。印度自然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旧地名符号。

“一位品行高洁的隐修者自愿去无人干扰之地去修行。有一只白兔受感动而跟随他,经常摘蔬果给他食用。但某年天下大旱,瓜果蔬菜无一留存,白兔为不能供养仙人而自责。为使仙人不因饮食困乏而中断修行,它决定拾柴自焚,用自己的肉身给仙人食用,这个时候仙人拉住它,说道……”

卡尔基故作高深地停顿了下。

“我的朋友,我摊牌,可别这样!我可是个柏拉图人!”[1]

说完他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部下们只能跟着一起尬笑,然后互相交换眼色。

他们都不知道这样冷的笑话,卡尔基是从哪里听来的,如果这也算讲笑话的话,那就真是一个笑话了。

“卡尔基,你准备是把我们笑死,还是怎么着啊?”坐在他左手位的罗喉略带着讥讽地说道。

这下,几位年轻的骑士才微笑了起来,他们体会到扈从长的幽默感了。

看到有人笑了,卡尔基才感觉了些许轻松。

“我们回去之后,第七舰队的司令得上吊。”大团长略带得意地说道。

这句话才让轻松获胜的骑士们开心地笑出声来,个个神采飞扬起来。

和大团长关系要好的“不死军”骑士内尔带头敲起了饭桌,他们有时还像一群大男孩一样,喜欢弄出很大的声响,作为庆祝胜利的方式。

“那我们得能回去……”年长伊登执事很冷静地说了一句。他已经结婚,跟这群思想简单轻松的未婚青年不一样。

所有“咚咚”敲着桌子的年轻人只能收敛起来,继续快速用餐。餐盘里的餐食几乎都是营养密集的块状物,吃起来很方便,风味也上佳。

“我想去看看盖亚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很好奇……我跟他们打了那么久的仗,竟然没有真正接触过他们。”

冷不丁地,大团长突然用异常轻松的口气说了这句话。

“什么?”

“卡尔基?”

所有的骑士都愣住了,有些人手拿刀叉进餐的手都停在空中几秒钟。

“有规定……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悉达很婉转地反对,“我的主上,你又心血来潮了。”

柏拉图军队有不成文的规定,高级贵族是不得接触低贱的盖亚人。这是一种血统上的全面鄙视。有专门的人员跟盖亚战俘们打交道,贵族们最好躲得远远的,仿佛盖亚人身上有传染病一样。

在元教徒的教义里,这世界的贵贱,必须泾渭分明。

那些盖亚战俘们排成一行行的长列,缓缓地进入一个临时战俘处理站,处理站的另一端是疯狂工作的运载机器人,把挤满的人的一笼笼装载块送上专门给战俘准备的运输舰。

“请大家自觉遵守秩序,服从管理。不用害怕,我们会优待俘虏。”人工智能的舒缓女声用盖亚的中英文双语循环播放着各种注意事项。

柏拉图处理战俘的流程已极为熟练,就跟柏拉图的一切一样高效又井然有序。

“嗨,嗨!”一位样子非常机灵的黑人年轻士兵朝一位高壮军官模样的人快步挤过来,“听说你被俘过,有经验,老司机带带我!”

“这算什么经验!”

对方一眼看起来像一个白人,但仔细看有些亚洲人的特质,棕色的胡渣有些已经泛出了银光,眼睛不大,眼皮厚重地耷拉着,就像他有军官的派头,但也能体会出一丝宾痞气。盖亚真是一个奇特的混合物。

“我那时跟你差不多大,被送到那鬼地方去做工,但只干了半年……我母亲当时东奔西跑,四处打点,才把我的名字列上了交换名单。现在她死了……我早跟前妻和孩子断了联系,这次我大概回不去了。”

“我们怎么也得想点办法……大哥,我做你小弟行吗?我跑腿可勤快呢!”

他们说到这里,就在工作人员的监视下,伸出右手胳膊,在特殊激光射线前打个标签,这个战俘标签可以控制他们的所有行为,如果有异常动向和行为都会有报告。

“柏拉图人倒是挺文明的,比那群在黄瓜街欺负我的垃圾还强些。”小伙感叹道,他完全没有感到什么痛苦。

军官宽大的脸盘上露出了冷笑。

“洁癖狂,素食魔……上了战俘船就恨不得用清洁药水把我们喷死,然后你这一辈子别想再吃到肉,喝到酒,抽到烟了;妈的,连妓女也没有,靠手都会被电击……战俘睡觉的地方像人叠人的抽屉,你必须非常准时,做任何事,一分钟也不能迟到,跟一座大型疯人院一样井井有条。我保证三天后,你就会想死那群黄瓜街的杂碎了。”

那位瘦瘦的黑人士兵咽了咽口水,瞪大了眼睛,眼白显出惊悚的效果来。

“……伪善者!”年长的军官又继续骂道。

“我们盖亚人至少不伪善,不是吗?抓到柏拉图人,我就弄死他们!我就是一个坦荡荡的恶人,我爱女人,我爱吃肉,去他妈的人间天国柏拉图!”

在一阵咒骂中,两个人通过一道特殊的门,如果私藏武器,就会有警报。

两人就通过了这道门,进入了拥挤不堪的运输箱。

满员关闭后,运输机器人马上会把这群人送上战俘运输舰。

人在大时代前,如同灰尘,渺小得几乎无法察觉。

在两个小灰尘飞扬而去时,临时战俘站入口处突然有了骚动,一列列的盖亚俘虏原本垂头丧气,毫无生机,默默而行,却突然发出了七嘴八舌的交谈声。

拿着武器的柏拉图士兵和机器人士兵警戒地站着,分割出平民和军人两个阵营。

卡尔基大团长跟军事扈从们的前来观访,是引起小骚乱的原因。

对这些盖亚平民而言,他们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柏拉图白人种族的军事贵族:

这些英俊非凡的年轻人个头都非常高,而且几乎是清一色的金发,只是有不同颜色的区分——从浅金色到棕金色,蓝色或者绿色的眼睛,他们穿着类似古装的长袍,金发在头顶扎成发髻,气度不凡,简直跟几千年前穿越而来的一样。

卡尔基带领随从人员大步地走入平民这一侧,这样会比较安全。因为所有人都认为盖亚平民软弱无力得比羔羊更甚。

他看着这些平民俘虏,他们看起来垂头丧气,灰头土脸,有些人受伤了,很多人在哭泣。

为了显得更亲切友好,他没有穿军服,而是穿日常生活中常穿的便服“舍瓦长袍”。但这样,他们反而在穿着现代的盖亚人面前,古风盎然,颇有些形容怪异。

“啊!好帅!原来柏拉图骑士比网剧里的还要帅啊!”一位精灵古怪的小女孩突然叫出声,盖亚娱乐业太发达,年轻人难免追剧成狂,陷入古怪的思想中不能自拔。

“我真想打你一顿!”她的母亲气恼不止,几乎气得直掉眼泪,“都这样了……我真想劈开你的脑子,看看你整天想的是什么?!”

卡尔基的英俊在盖亚人眼里几乎是天人之姿。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以仿皮的皮带束腰,让腰身显得异常纤细挺拔,举手投足就像画中的人物。大团长具有一种迷人的风度,明明是一个男人,显得高傲而硬朗,却总在不经意期间流露出少年的纯真。

他迈着高贵有力的步伐,高傲地抬着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向前走去。

他不禁用眼光扫视眼前所有种族混杂的面孔。此次,他就是来近距离接触下盖亚人,他对他们突然很好奇。

俘虏们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望着让自己失去自由的人——悲愤交加又带着忿恨,人类的情感带着强烈的能量,这震撼到卡尔基,原来情感是想通的,他完全能跟一个盖亚人情感相融。

“帕帕,帕帕,帕帕。”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一旁传出。

一个盖亚的亚裔女性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队列里,她苗条得几乎瘦弱,有一头乌黑的秀发,跟很多亚裔女性的特性类似。她怀中的孩子却是混血儿的外貌,头发是浅褐色的,大约不到两岁的样子,用孩童天真稚气的表情朝卡尔基微笑,还向他伸出手,像是错认了自己的父亲。

这让未婚的卡尔基有些尴尬,他过去认为盖亚人像一群畜生,以“世界主义”的幌子,胡乱交配,满足自己的欲望,制造了大量的杂种;柏拉图人则是爱护自己纯洁血统的高贵者。但是真看到所谓的“杂种”,这个小孩却很可爱,在对自己无邪地微笑。

“你的爸爸已经死了……”年轻的母亲满脸泪痕,声音中充满恐惧和悲伤,“两个小时前死在阵地上了,他被柏拉图人杀死了……这不是你的爸爸,你再也没有爸爸了……”

她说的话,像是对他有意的控诉。虽然声音很轻很轻,却字字沉重,重得他没法承受。

看着自己刚刚制造的寡妇和孤儿,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触。

他以为自己杀的人够多,早就无感了。这幅却场景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中。

盖亚人是人吗?

是的。

盖亚人和柏拉图人一样,共同分享着相同的情感,就像流着一样红色的血液,一样会死。

[1]这则古代印度的佛教故事原是给供养高僧的信众洗脑,让他们把一切、甚至生命都奉献给有道高僧,就好比这只兔子。但卡尔基把它改成了一个笑话,因为元教徒很轻视旧地球的一切宗教团体,斥之为寄生阶层,专门欺骗善良无知的人民大众奉献一切。卡尔基的意思就是真正有德行的人,是不会跟旧宗教团体一样“食用他人的血肉”,而且还编故事倡导这种行为。由于他这种态度,以至于后来引起宗教方面的争议,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