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琴鹤重逢
- 佳人笑,琴鹤清风久寂寥
- 百茶妖
- 5031字
- 2022-08-29 07:07:05
文德十四年九月
我跟在戚无名身边习武已经有两个月了。不能说是练到如何境地,倒可以说是卓有成效。戚将军下手狠,规矩也严,自然胜过那些只为了月银而教我的先生们。
幼时我与大哥一同习文,大哥过目不忘,出口成章,衬得我十分无能。八九岁时我就开始习武,迟尚书自然是看不惯的。虽说迟家祖上是将门,迟尚书的大伯曾官至太尉,可他向来看不起习武之人。
“你小子倒是下功夫了,中秋都没回家过。”宁远将军府里,戚无名难得与我闲聊。
“不瞒师父,我是不想回家,不想看见我爹和我大哥。”我实话实说。
“有家不回,等没了家,就知道后悔了。”戚无名想来也是无心之谈。
可惜,让他说中了。
有些东西,在手里的时候不觉得珍贵,一旦失去了,又只能懊悔。
双栖渡·白家
自两个月前与迟别音分别,白篱回到双栖渡,严密布置。他知道:程家终有一日会查出来他是谁,来双栖渡找他麻烦,是迟早的事。
程四也是不负所望,果然找到了双栖渡白家。
“家主,鱼上钩了。”听了白肃的禀告,白篱会心一笑。
程四本领再大,抵不过白篱为人“阴险”,明着打不过,暗地里算计可是白篱最擅长的。更何况,程四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哪里算的过白篱这只老狐狸。
“吩咐下去,让人好好‘招呼’程家的四哥儿。”白篱吩咐道。
两个时辰过后。
白篱看着已经被关进地牢的程四,说:“季升啊,你说说你,来我这双栖渡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人干嘛。”季升是程四的字。
“哼!”程四面对着地牢的墙壁,不看白篱。
“关你在这里,还委屈了你不成?”白篱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说,“季升啊,为了迎接你,我这一夜没睡,我比你委屈的。”
“败了就是败了,我认栽。”程四踢了一脚地牢里铺的草,稻草飞扬。
“今夜不睡,明日就会没精神。”白篱对程四说,“季升,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你也收拾一下赶快睡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字?”程四没好气的问。
“琴赏兄告诉我的。”白篱说的确是实话。
“你认识琴赏?”程四回过头来,一时激动,“他在哪?”
“他死了,你不知道?”白篱自然知道林归晚没死,不仅没死,此刻正在醴陵南家的金曜楼享清闲呢。
“原来,是真的。”程四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琴赏,我竟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程小官人,我说的话,你就这么相信啊?”白篱不怀好意的说,心想:没想到这小子和琴赏兄还算有几分情分,我若是坑他坑的太狠了,琴赏兄不会怪我吧?
“那他到底是死是活啊?你快说啊!”程四喊着朝白篱扑过去,若不是还隔着铁栅栏,他的鼻涕眼泪都要溅到白篱身上了。
“实话告诉你,琴赏兄是假死,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要不然就是害了他。”白篱心想:反正如今的林归晚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相貌,程家的人,也不一定能认得出。
“那他现在在哪?”程四问。
“我可以告诉你,我甚至还能让你见到他。”白篱笑了,“只不过,你要按我说的做。”
“那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被你骗了的。”程四也不傻,想骗他,还要再高明一点。
“只要你把你此行的目的说出来,看在我与琴赏兄是多年好友的份上,我就放了你。”白篱说,“当然,你也可以不说,反正你爹会派人来救你的,对吧?”
程四知道程相公的行事作风,派人来救他?不可能的。他程四这些年就还没失过手!
“我知道你爹想干什么,我不干涉,也不感兴趣。只要麻烦不找上来,双栖渡白家向来不过问朝堂的事。”白篱话锋一转,“可现在,你就是那个小麻烦。”
“玉华你认识吧。”程四说。
“南汉公主,怎么了?”白篱答道。
“公主?”程四倒还真不知道玉华的身份,“管她是什么,你拿了她的东西。”
“呦,程小官人深夜前来。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白篱假意长叹,“我还当是什么,您要是早说,小生双手奉上,何至于弄到如今这步田地呢?”
“真在你手上?”程四有些怀疑。
“在,小生即刻就让人去取。只要程家答应,再也不要这样‘光顾’我们白家。”白篱心中早已有了计谋。
“你就这么给我了?”程四接过那包药粉,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这江湖中,哪家哪派不给程相公面子。”白篱知道,寻找药粉一事既然和玉华扯上关系,定是玉华设的圈套。
早在一个月前,白篱就得了林归晚的信。信上提到过,“佳人笑”已经失传,单凭玉华制不出药来。那包药粉在白篱手里已经放了许久,他也没查出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反正留着也无用。既然如此,将药粉给她又何妨?
“来人啊,好生把程小官人送出去。”白篱吩咐道,“谁敢怠慢,我就罚他吃一个月的素。”
等到程四走了,双栖渡安静下来。
“好一个南汉公主,”白篱暗想,“你想看我们斗,我偏不如你的愿。敢把手伸到双栖渡,届时,我看你如何惨淡收场。”
“来人。”白篱喊来白肃,“你亲自去,就现在出发,送一封信到醴陵南家。送了之后,别着急回来,等到醴陵有人找你,你再回来。”
潭州·醴陵
林归晚已经在金曜楼住了三月有余。要说在这三个月里必须要提的事,就是他恢复了原先的容貌。至于让他恢复面貌的方法,自然是惠安郡主想出来的。
当年在明灵宫的时候,惠安郡主也是学了不少东西。林归晚觉得无法恢复的,在她看来,不过是方法繁琐些。
一个月前,林归晚恢复了原来的容貌,时至今日,他还有些不大适应。毕竟顶着一张可以和白篱媲美的俊俏皮囊,走在街上可是十分引人注目。
不过,如此也有一个好处:程家的人以为他真死了。
不管是真信还是假信,总之,程家的人不再追杀他了。
“林官人,这有一封您的信。”南家的一个厮儿一大早敲了林归晚的门。
“是吗?”林归晚开门,“不会是催债的吧。”
“小的还有事,先走了。”厮儿离去。
林归晚关上门,打开信封看了信,看后随即烧了。
“这个白篱,”林归晚咒骂着,“坑人还真是有一套。”
“不过,”林归晚想起之前明娘子对他说过的话,“没有方子,有现成的药粉,未必制不出来。玉华到底是能制出来,还是不能制出来?如果能,她应该宁死不屈啊。如果不能,她到底想做什么?”
“算计人心,我还真是比不过白家那只狐狸。”林归晚想到将要离开金曜楼,心里还有些不舍,“这么好的地方,真想待上一辈子。”
京府·宁远将军府
我正同戚将军切磋剑法,不想竟是白篱前来造访。戚无名见状离去,他对我们的事情可不感兴趣。自从玉华连药带人一起失踪,他便明言:“不管怎么说,她救过我的命,我总不能带头去追杀她。你要为你外舅报仇,就凭自己本事吧。”
“白大哥,”我对白篱说,“你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想不想见琴赏,”白篱说,“就问你一句话,想不想见他。见,恢复了原来面容的他。”
“真的?”我确实很想念林四哥,而且,说不定他有办法帮我报仇。
“当然是真的,不过现在你见了他的面也认不出他,我这里有一张画像,你瞧。”白篱从袖中掏出画像,“看仔细了,记住了,别到时候你再和他打起来,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我展开画像,怀着期待,只见纸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那女郎睡在男子的怀中,两人都衣衫半解,看神情好似喝醉了。
“这……”我一时不知如何言说。
“惊鹤贤弟,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多年不见他原来面容,我这还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十五年前的旧画。”白篱笑笑,“你就凑合看吧,反正这画上的女郎你也认识。”
“这是……”方才我未敢细看,听他这样说,我定睛一看:竟是,夜堂主!
“是夜歌,你不是和琴赏去过一趟银霜堂吗?怎么,琴赏兄旧日的情人没好好招待你们?”白篱卷起画像。
我想起在银霜堂出过的一身冷汗,和架在脖子上明晃晃的两把刀,这“招待”不会是夹了私怨吧?
“画像都看了,看来你是想好了要跟我走,”白篱的语气中带着得意,压低声音说,“路上,我给你讲琴赏兄和夜歌的旧事……”
当然,他不会告诉我他半个月前放走了杀我外舅的人——程四,他也不会告诉我他是在利用我引林四哥入局。他能告诉我的,恐怕只有那些香艳秘闻了。
双栖渡·白家
我和白篱来到双栖渡,按他所说,一个月前他就给林归晚送了信。至于林四哥来不来,就要看他心情了。
双栖渡依山傍水,乍一看像是个村落,其实这各个房屋的布置大有文章。自白家一族在此立身,已逾百年,说它是片世外桃源也不过分。只是到了现任家主白篱这里,有了些变化。
白篱为人跳脱,年少时游历四方,又结交了不少朋友,因而双栖渡被更多的人知道。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琴赏兄不会不管你的,”白篱见我有些焦急,“你的事情,我在信里都告诉他了,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不过,在下若是没记错,程四是林四哥的中表兄弟吧?”我记得玉华说过,程家是林归晚的母族。
“那有什么!”白篱说,“林四哥可是被程家追杀过的,若不是正巧有人相救,小命早没了。放心,他们关系不怎么样的。”
“程四杀我外舅一家,归根到底是程家听了玉华的吩咐。在下十分不解,程同知枢为什么会听玉华的吩咐。”我始终都没有为此找到合适的理由,“程家已经够显赫了,为什么还要谋反?”
“哎,人心不足蛇吞象嘛。”白篱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这是,一阵打斗嘶喊声传来。
“怎么回事?”白篱连忙起身,一打折扇,居高临下向远处望去。
“家主,有一个黑衣戴铜面具的人闯了进来,见谁杀谁,拼命一样。我们拦不住,拦不住啊!”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跑来禀报,他用手捂着伤口,血从他的指缝流下来。
“黑衣,铜面具……”我喃喃自语,想起戚无名给我讲过的明灵旧事:那是明灵宫的杀手才会有的装束。
当年活着逃出明灵宫的人里袁奇已经死了,玉华失踪,然娘子不知死活,戚无名并未插手,老爷子被关了又放了。
会是谁呢?也有可能谁都不是!莫非是玉华已经制出人皮傀儡?
“怎么会?”白篱看向我,转而又看向西南方向。“不是说,制不出来吗?”
“白大哥,你在说什么?”我那时听了白篱的自言自语,不大懂。
“你走吧,我是白家家主,就是死,我也会死在这里。”话音未落,白篱向那黑衣戴铜面具的人冲过去,一番厮杀。
我稳定心神,也冲了过去,见白篱与那黑衣人不相上下,出手帮忙。
一瞬间,我来不及思索,一剑向黑衣人的心口刺去,他跪地大吼,吐出的血喷到我的素面白袍上。
“我……我杀人了……”我难以相信,我竟然杀人了!
“杀得好!”白篱笑道,“多谢惊鹤贤弟了。”
“且慢!”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白家主不妨看看,他是谁。”
“四哥!”我记得画上那张脸——竟是林归晚姗姗来迟。
“不好!”白篱瞳孔一阵抖动,跪倒去探那黑衣人的鼻息……
“刚才不是还说杀得好吗?”林归晚冷笑一声,“白家主,害人害己啊。”
白篱颤抖着双手去摘那人的铜面具,竟是——白肃!
“你不是说,玉华制不出‘佳人笑’吗?”白篱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林归晚,你不是说……”
“白肃为什么会在湘阴?是你派他去醴陵送的信,这我知道,可他为什么会在湘阴?”林归晚反问白篱,“药粉是你故意给了程四,你觉得是谁算计了谁?你去和程家作对,你是觉得你比我命大,还是,你觉得对于程同知枢而言,你比我娘的面子还大?”
“你骗我?”白篱怒视着林归晚。我从未见白篱这副样子,他向来诙谐淡然,一副世事尽在他所料的姿态。我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我从未骗你,是你小动作太多。”林归晚说,“世上的聪明人不只你一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外舅我了解,你这样的人,他最看不顺眼。”
“玉华她制出了‘佳人笑’,今日我双栖渡惨遭劫难,这便是众人来日的下场。”白篱喊来人,让他们安葬白肃。
“‘佳人笑’?你怎么就确定这是‘佳人笑’,不是‘佳人哭’、‘佳人恼’?”林归晚拦住要去安葬白肃的人,“白篱,你也懂医理,看看你的手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他不仅是我的手下,他还是我的师叔!你,你早就知道,你还见死不救!”白篱向林归晚冲去,我来不及细想,拔剑阻拦:“白篱,什么叫‘你把药粉给了程四’?你见过程四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归晚却上前一步,拉住我的衣袖,将我护在身后:“白肃是被你的自作聪明害死的,怪你自己。白篱,你此刻若是想不明白,你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
“白篱,你若是要恨我,就恨吧。不过,你被程家盯上,已经自身难保了。”林归晚转而对我说,“惊鹤,走吧。”
“琴赏兄,我不过是与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何必介怀心上?”白篱收敛心神,立即换了一副和善面孔。
“白篱,把祸水引到秦雪枝身上,也是你的玩笑吗?”林归晚冷声说,“她,哪里得罪你了?还是在你眼里,她、我们,都只不过是你算计中的一步棋,为了你的骄傲,可以死的不明不白。”
“林归晚,我白篱是真的拿你当兄弟的!”白篱咬牙切齿的说。
“你拿我当兄弟,不就是想危急之时我能替你出生入死吗?可惜我没有,我只是在利用你。如若不然,我也要被你制造出来的柔情蒙蔽,死在假象里了。”林归晚笑了,凑到白篱耳边说,“白篱,你到底还是输了。决绝就是决绝,有情就是有情,你以为你能像我一样克爱克威。可你到头来优柔寡断,反受其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