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借刀杀人(一)

文德十七年十一月

寿州·明灵宫

寒亭

雪停了,手炉脚炉里的炭也该烧尽了。

“郎君,谷里来了个有些疯癫的老丈,说……”我身边的女使吞吞吐吐,“说这里是他家。”

“请进来。”我吩咐道。

不出我所料,他是那个说书人,也是戚无名口中的老爷子。

“想不到啊,二十年了,又见寒亭。”他拍拍自己破烂的衣裳,“你是何方神圣啊?也敢,住在这里。”

“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女使为我换了手炉里的炭,我吩咐她给这位老丈换身衣服。

“不必了,我即刻就走。”他并不领情,“你怎么就无家可归了?”

“那就要从两年前说起了。”我说。

文德十六年二月

秦州·姑臧山

我与林归晚在姑臧山这个不问世事的地方生活了一年有余。一日,一个厮儿来此寻我。

“郎君,您让小人好找……”厮儿见了我,先是大哭,“小人总算找到您了,府里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让他不必心焦,出什么事还有我。

“咱们主君,要被秋后问斩了!”说完,他哭号起来。

“那我娘呢,我大哥呢?”我并未惊慌失措,“他们怎样?”

“大娘子被娘家的侄女接走了,您大哥他被罢了官,终生不得入仕为官。”他抱住我的双腿,“现在,只有官人您回去主持大局了!”

“我爹为什么被处斩?”我问道,想要救人,首先要弄清缘由。

“惊鹤,”林归晚开口了,“有什么话,路上说吧,事不宜迟,让人先去备马。”

路上,草木还未苏醒,到处一片死气。

“那厮儿说他不知道,”我对林归晚说,“他说官差来得突然,他只知道我爹、我大哥被收监,后来我大哥出来,腿残了。大哥说我爹会被秋后处斩。”

“你在秦州的事都有谁知道?”林归晚问我。

“逢年过节,我都会给家里写信。”我回答,“我爹娘、大哥都知道。”

“看来不是诈,是真的。”林归晚说。

我猜测道:“能杀头的罪名不多,我有预感,这和‘佳人笑’有关。我爹这个人一根筋,也不知道避祸。极有可能是他查出了关于‘佳人笑’的阴谋,或者是查出了程家的可疑之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一年半了,我外舅还没成功谋反呢。”林归晚若有所思,“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想谋反,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远处有一个骑着马的人影。

“不必惊慌,”林归晚对我说,“我认得出,是白篱。”

“白篱?”我握紧了腰间挂的剑。

“林归晚,我不和你客套,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天下乱了。”白篱远远的对我们喊。

“怎么个乱法?”林归晚问白篱。

白篱驱马走近,说:“东风刮起来了,城门也开了,宫里那位什么都不知道,朝臣已经分了数个派系。迟别音,你爹得罪了程家,要被处斩了。”

“你为程家做事了。”林归晚说,“对吧?”

“我白家的人要一条生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迟官人那样为了所谓忠义,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白篱答道,“你们现在回去也不晚,还赶得上四月初八佛生日呢。”

说完,白篱转身从小路走了。

“惊鹤,我们分头走吧。”林归晚对我说,“你去京都,我去寿州。”

“寿州?”我不大理解,但我知道他不会不管我。

“整件事的根源,在寿州,在戚无名和明娘子口中的明灵宫。”林归晚向寿州方向去,“我去那里找明灵宫。”

文德十六年三月

京府

西城门

天下乱了,白篱说的没错,天下真的乱了。忠臣被杀,不止我爹一人。

“无人敢收尸啊……”一个卖完菜的老丈推着空车,打算出城门回家。

我拦住他问:“谁被杀了?”

“听说是位将军呐,触怒了圣上。”那老丈戴着用来御寒的棉帽,低头不看我,只看路。

“当今陛下不是以仁德著称吗?”我追问他。

“国有国法,唉,无人收尸啊——”他不顾我的阻拦,推车离开,口中还念叨着,“好像是叫什么宁远将军……”

“什么!”我拽住那辆菜车,“宁远将军戚无名?”

“是,是叫这么个名。”老丈见我拽住了他的菜车,“怎么,小官人,你看上我这车了?”

“给你二两金子。”我扔给他一个荷包。

“多谢官人,官人长命百岁!”老丈笑着接了荷包。

“把车推到那位将军在的地方。”我说。

“啊?”他装作没听见。

“再给你这个数。”我朝他喊,“快!”

菜市场

到了我才知道,这里没有人收的尸体不在少数,都是圣上下令斩立决的。

“师父……”我在那些凌乱的尸体里寻找着戚无名,“你在哪里……”

“是这个吧?”老丈指着其中一具说,“命还倒好,身子和头离得不远。”

“搬上车去。”我对老丈说,“银两会给你的。”

我们出了城门,把戚无名埋在了老丈家的菜地附近。

还没进城就给自己的师父收尸,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程府

密室里,玉华在悠闲地喝茶。

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身着黑衣,还戴了杂银面具。

“哉犴!”玉华脱口而出,方觉失言。

可那确实是哉犴的装束。

“然娘子找你。”黑衣人简短地说,“走吧。”

“你什么时候听她的差遣了?不过然儿找我,我是一定会去的。”玉华放下手中险些攥碎了的茶杯,面色却如常。“约在哪里?”

“明灵宫。”黑衣人说。

“明灵宫已经毁了,一片废墟,有什么可看的。”玉华伸手去摸袖中的匕首。

“它从来都不是一片废墟。”黑衣人并未多言便走了。

“明灵宫、然儿……”玉华打了个寒颤,“她要做什么?”

“不管她要做什么,我总是要去会一会她的。”玉华心想,“至于程家那里,不必让他们知道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