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罗四姐在龙虾村阿芳家里住了半个月后，由于夜夜做着恶梦，她便决定回家乡看个究竟，因此，她在阿芳家里吃过早饭后，便辞别了阿芳一家，龙虾村的父老乡亲汇集前来送别罗四姐。四姐感谢乡亲们的热情招待。连日来，她在龙虾村以歌会友，结识了好几位当地歌手，使她大开眼界，她唱歌感谢前来送别的乡亲们，龙虾村的老歌手唱道：

送姐送到大河边，姐妹恩情比河长。

但愿天长连地久，姐妹有缘再团圆。

罗四姐回敬道：

唱起山歌别乡亲，河水清清万里情。

眼泪汪汪衣袖拂，乡亲恩情记在心。

罗四姐辞别了乡亲们，回到巴蕉镇阿莲家里打听苟、罗富等挑脚大哥们的消息。阿莲告诉说：“罗富他们已经挑脚去广西了，听你们家乡挑脚过来的说，你苟子哥已经……”

阿莲见父亲使了个眼色，便突然停了话头。四姐急不可待地问：“我苟子哥怎么啦？”

“四姐，这事我不能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是真是假。”阿莲对四姐说。

四姐见阿莲有意瞒着她，追问：“阿莲，到底怎么啦？你告诉我吧！”

“四姐，那你可要挺住呀。”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阿莲父亲说：“四姐，前些天你们家乡挑脚过来的人在我们巴蕉镇歇脚，我去打听罗富、苟子的情况，他们告诉我说苟子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再三追问，他们才说都是因为你，被你的父亲打死了。”

“啊？！苟子哥！——”罗四姐当即昏了过去。

阿莲扶住罗四姐，掐着她的人中，四姐醒过来后痛哭不止。

阿莲说：“听你们家乡人说你苟子哥拐卖了你这个娘家女子被族棍责罚打死的。”

“苟子哥，叫我这辈子怎么活呀！我回去一定要杀了我那个没有人性的爹！”罗四姐悲愤欲绝。

阿莲安慰四姐说：“四姐，这事不知是真是假，你要挺住，可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阿莲，我在龙虾村夜夜做恶梦，梦见苟子哥被打死了，我想绝不是巧合呀。”四姐流着泪沉痛地说。

阿莲的父亲也安慰四姐：“这事要从长计议，等我再去打听落实看是怎么回事，你就先在我家安顿，别急着赶回去。”

罗四姐听了阿莲父亲的话暂且住下等候消息，但是苟子被打死这消息确实让她承受不了。连日来，她憔悴了许多加上受刺激，又染上了病，使她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

阿莲一家忙里忙外为四姐请郎中、抓药，心急如焚。

德生夫妻收下翠云给他们的银子两天后，族长突然拿了十两银子交给他们，并要求德生在七天之内找回罗四姐。

德生拒绝说：“这天地茫茫，你让我上哪儿去找？”

族长说：“这事都是因你家苟子而起的，现在官府要我们将四小姐送到府衙去，这事我也不知是福是祸。可我听长生说，如果交不出四小姐，官府便要拿我们全族人问罪的。”

“天啦！我罗德生招谁惹谁啦？我家是遭了哪世的孽哟！”

族长将十两银子交给德生，说：“这事我知道你们一家是受冤枉。但这十两银子是我到长生家拿来给你做盘缠的，四小姐找回来了，你们一家的冤屈也就洗净了。”

德生气愤地说：“族长，我们冤屈洗得净吗？我的儿子死了，你能让他活过来吗？”

“德生，你怎能这么说话呢？你儿子不带四小姐去，人家长生能问你要人吗？就算你家苟子没有拐卖四小姐，但他带上一个富家小姐去挑脚，这成何体统？这事你我能说清白吗？”族长锐气逼人。德生再也没说什么。妻子叮嘱女儿说：“英子，你跟你爹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德生与女儿打点行装，族长一直看着他们上了路才离开。

罗富、宁荣、旺才、秋发他们接了杨掌柜的活挑大米上广西后，转回家里。他们接着又挑辣椒到重化。时候虽然是冬天了，但南方的天气还挺暖和，加上挑着担，他们还怕穿衣多了出汗。他们刚上了南风坳，远处却传来了歌声：

高上岭上种辣椒，辣椒打花半中腰。

哪个辣椒不辣口，哪个财主不象刀？

要你死来就要死，不死也得坐冤牢。

罗富听了歌声：“这是谁的歌声呢？”

山脚下传来呼喊声：“四小姐！——”

“有人在叫四小姐，未必罗四姐在这里？”宁荣说。

山里又传来了歌声：

一年四季唱山歌，不知山歌有好多。

冬天唱到百花开，春天唱到雪花落。

“四小姐！——”

德生与英子父女俩呼唤着罗四姐，他们从山脚下走到山上亭子里，罗富见了德生父女，吃惊道：“大叔、英子，你们怎么来了？”

“罗富，一言难尽呀！”德生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叹息说：“唉，罗长生他打死了我的儿子还逼我要找回四小姐，不然的话，他就要向我勒索五百两银子呀！”

“啊？五百两银子？”罗富惊叫道。

德生说：“所以，我只好答应族长来寻四小姐回去。”

宁荣同情地说：“大叔，要找回四姐并不难的，那次她跟着我们挑脚下潮州是在巴蕉镇分别的，我想她还在那里不会走远的。”

“对呀，四姐当时还对我和苟子说，一定要去叫她的，可后来，她去了龙虾村，我们怕耽误行程便没有再找她了。”罗富说。

德生惊喜地说：“对，有你们引路，我看四小姐一定会找到的，我们父女俩就跟着你们走了。”

“那我们就一起赶路吧。”罗富说着挑起了担子领头走了。德生父女俩跟在他们后面吃力地走着。

十天过去了，罗长生来到德生家打听德生妻子是否有关于寻找到四姐的消息。他急得抓耳挠腮，知府衙门的差官等着要人，现在连去寻找的人都没有回来。他望着躺在床上病蔫蔫的德生妻子，焦急地叹息说：“德生回来的话，你叫他到我家里去，唉，我就要大祸临头了！”

罗长生回到家里，府衙差官杨护卫已坐在他家里等候，见了罗长生说：“四小姐回来了吗？”

“回大人，贱女还没有回来呀。”罗长生颤抖着身子说。

杨护卫正色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知府的杨大人要恭请你家的四小姐去广西与刘三姐对歌呢，这可是关系到我们汉人脸面的大事。知府大人这么看重你们，你自己惦量惦量吧。”

罗长生听了杨护卫的话，心中疑团解开了，他喜悦地说：“大人，那我一定找回贱女，亲自送去。”

“那好，我们回去了。”杨护卫带着同来的差官走了。

巧云跟着罗长生送杨护卫出了大门，回来后，巧云问：“这知府大人是不是吃错药啦？”

罗长生听了吃惊地质问：“你瞎说什么？！”

“知府大人管着一个省的地域，为何偏偏要找我们家的四女儿去对歌呀？她一没有进过学堂，二没有诗书才华，凭什么来请她呀。”巧云不屑地说。

罗长生欣喜地说：“你哪知道呀，我的四女儿她在广东唱歌都唱红了半边天呢，这下，我们家喜事临门啦。”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四女儿现在都没有找回来，我看这事你又怎么交差呀？”巧云揶揄说。

巧云正与罗长生说话时，翠云和芳云也来到罗长生的房里，罗长生招呼她们坐下后，告诉说：“翠云、芳云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家喜事临门啦，知府大人要请我们四女儿去对歌呢。”

“去哪儿对歌？”翠云问。

罗长生说：“我听差官杨护卫说是与广西的刘三姐对歌，这下我们的女儿名气可大啦！”

“现在女儿都不肯回家，我们叫谁去对呀？”翠云没好气地说。

罗长生惊问：“你怎么知道女儿不肯回家？”

“现在德生都回来了，我去他家问了女儿的情况，这全都是因为你呀！”翠云说着流下泪来。

罗长生生气地说：“因为我？我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好，这个不孝的贱女，她不肯回家，我派人去抬也要抬回来！”

罗长生说完径直去了德生家里，德生一见他为难地说：“东家，我可尽力啦，四小姐她宁死也不愿回来！”

“那她在哪里呢？我派人去抬也要抬回来！”

“她在连州城里唱歌，当地人都把她敬为座上宾，她唱歌可出了大名啦，只可恨我的儿子却被你活活的给打死了。”

德生说着落下泪来。

罗长生见德生悲痛伤心，便假仁假义说：“德生啦，其实我也并没有要置苟子于死地的，可是，哪知他一个后生连一百族棍也受不了呀，说实话我对你们一家是很同情的，等四小姐回来了，我会拿些银两补偿你们的。”

德生夫妻听了罗长生假仁假义的话，虽然指望不上他的承诺，心里也觉得有了些许的安慰。这次他们父女俩去寻找四小姐，对四小姐说了苟子因她所遭遇毒打致死的情况，四姐听了真想跟随她的苟子哥而去，以死向德生父女俩谢罪。

英子擦干眼泪向四姐说：“四小姐，你千万不能去死的，你不跟我们回去，我们一家将没法活下去呀，你也知道你爹的残忍，你难道就不为我哥的死洗冤吗？”

“英子，家我是不能回的，一提起我那个爹，我就难解心头之恨，这样吧，我写几个字给你们带回去，如果我爹他要再勒索压榨你们，我回去一定会杀了他不可。”罗四姐愤恨地找了笔墨和布，写了文书交给德生父女，并将自己唱歌得来的十几两赏银给了德生父女。德生推辞说：“四小姐，你一个人在外不容易，这文书我们收下了，这银子我们可不能要呀。”

“大叔，我罗四姐欠你们一家的情一辈子也还不清的，这点钱你说什么也要收下。不然，我会更加不安的。”

英子见状，只好说：“四小姐，那我们就收下了，族长只给了我们七天的日期，我们赶不回去又会节外生枝的。”

德生告辞说：“四小姐，我们走了，你保重吧。”

四小姐流泪送别了德生父女俩。当罗长生从德生手上接过罗四姐给他的文书看了之后，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贱货，她要为你儿子报仇，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种呢?”

罗长生回到家里，派人找族长商量后，派了十余个家丁出发前去捆绑罗四姐回家。临行前，族长吩咐说：“你们千万可别伤了四小姐，她如果不肯走，你们想法用轿子把她抬回来。”

家丁们领命上路去了，罗长生歪坐靠椅上气得七窍生烟。

却说知府衙门杨大人自收到了广西知府刘大要求两省举办赛歌的信函后，虽然派出差官寻找能人歌手，然而找来的都只是一些瞎吼乱唱取乐的无名之辈。

杨大人的师爷二诸葛派出杨护卫去寻找罗四姐。十多天了也杳无音讯。杨大人只好叫师爷先给广西刘大人回函先答应再说，自己便决定亲自去趟平阳罗家村恭请罗四姐。师爷劝说：“大人还是等杨护卫回来问个究竟再去也不迟呀，何况这赛歌日期又还没有定下来。”

“你说的也对，那我就再等两天。”知府大人话还没说完，杨护卫便进了衙门。

师爷一见便问：“人请来了吗？”

“唉，我们等了十多天，也没有见到人。”杨护卫一脸疲惫说。

师爷着急说：“这怎么行呢？价你应该跟她家人说明白，这是关系到我们湖南一省的荣誉问题。”

知府大人说：“这事非同小可，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杨护卫，你们给我备轿去。”

“是。”杨护卫当即为知府大人备轿去了。

罗四姐自从送别德生父女，她又回到了巴蕉镇。巴蕉镇驻扎着许多湖南的生意人，这里商家云集，贸易畅通，罗富、旺才、秋发下了潮洲后又挑着水货转回程了，四姐见了他们唱道：

莫嫌高山未开田，莫嫌山高路又远。

挑脚不怕千里路，只为养家养爹娘。

“四姐，听了你的歌，我们就不想走了呢。”罗富说。

四姐见了他们，心里又想起苟子哥来了，她悲痛地又流下了泪水，罗富见状劝说：“四姐，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听说知府大人派人去请过你呢。我看这事一定是非同小可呢。”

“知府大人派人请我，我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表面是请我去跟广西的刘三姐对歌，可他心里却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呢。”罗四姐说。

罗富见四姐没有回家的念头，便吩咐伙计们说：“大家走吧，四姐你好好保重，我们上路了。”罗富起身挑了担子悠悠地边走边唱道：

单身苦，打单身，我打单身好伤心。

鞋子烂了无人补，衣服烂了没有针。

喊个婆婆补一针，一针当得两三针。

喊个大嫂补一针，娃子哭得好伤心。

喊个姐姐补一针，旁人说话不好听。

罗四姐唱道：

叫声大哥莫愁肠，天下穷人都一般。

只要穷人心连心，不怕财主和强权。

秋发说：“唱得好！唱得好！四姐，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各位大哥，你们保重吧。”

宁荣唱道：

一根扁担五尺长，不挑棉花就挑盐。

山高水险路又远，半夜哭醒喊爹娘。

罗四姐唱道：

莫怨天，莫怨地，穷人只有靠自己。

拨开乌云见青天，不怕财主官府欺。

勤劳不负苦心人，立志能把大山移。

罗富见四姐还跟随在伙计们身后相送，便停下担子说：“四姐，你不要送了，等下阿莲她们一家会找你的。”

“那好吧，各位大哥后会有期。”罗四姐转身回巴蕉镇去了。

天高云淡。罗家村有人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官府大轿，前后有十几个官兵护卫着，缓缓地向他们走来，有人见了这阵势，匆匆回村向族长禀告去了。族长得悉当即到了罗长生家，罗长生一见族长急得直跺脚：“族长这可怎么办啦？”

“你问我怎么办，我问谁去？”族长没好气地回答。

他们正在焦虑中，知府大人的轿子已经抬进了罗家大院。罗长生和族长听了兵丁的禀报，急忙忙出门跪在地上：“草民叩见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下轿见了罗长生和族长问：“你们哪个是罗长生？”

罗长生抬头说：“草民是罗长生。”

知府大人说：“你们起来吧。”罗长生和族长都站起身来，知府大人对着罗长生说：“听说你家四小姐，才貌出众，唱歌惊人，今日本府特来看望。”

“知府大人，草民贱女生性刚烈，自贱女抗婚逃出家门已经数年未归，草民虽然派人前去寻找，可贱女要与我这个当爹的断绝关系呀！”罗长生哭丧着脸说。

知府大人瞧了瞧身后站着的县令，说：“吴县令！”

“下官在。”

“你先赏他纹银五百两，督促他尽快找回罗四姐。如果误了我的大事，我罢你的官职，明白吗？”

“下官明白了。”吴县令盯住罗长生答应了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在罗长生大院转了两圈后告辞说：“启程回府！”

知府大人上轿后，左右随从跟随着离开了罗家大院，吴县令送知府大人出了罗长生家后，对随从而来的县衙差官说：“李督头，你回县衙叫帐房取五百两纹银给罗员外。”

罗长生听了颤抖着说：“大人，草民不敢受这么大的礼呀，这纹银就别赏啦。”

“罗员外，这可是你说的呀，赏银你可以不要，但是你如果不把罗四姐找回来，我就诛连你全族不得安宁！”

族长听了连腿也吓软了，跪在地上求饶说：“大人，这万万使不得呀！”

罗长生也说道：“是呀，大人，草民贱女已和我断绝父女关系，这信你看看吧。”罗长生拿出了罗四姐托德生带回的文书。

吴县令看了文书当即丢在地上：“这个我不管，刚才你们都听到了，知府大人如果要不到罗四姐，他便要罢我的官，你们要不找回人来，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天啦！我们家遭了什么孽呀！”巧云听了怪声怪气的嚎哭起来，翠云、芳云急得只顾流泪。吴县令见状，丢下一句：“五天之内，你们给我找回人来，不然，我拿你们问罪！”说完便打轿回县衙去了。

罗长生回过神来，当即找族长求助问道：“族长，这下可怎么办啦？”

“怎么办？你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吗？”族长生气地说。

罗长生埋怨：“我是派人去找了，可那妖女却又不知能否愿回，当初，你若将她处死了，到现在也不会出这么多的麻烦事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看这事急是没用的，是福不用躲，是祸躲不过。你必须先拿出些银两来，再派七八个后生，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四小姐抬回来。”族长一板一眼地说。

罗长生只好吩咐管家取了银两派家丁办事去了

第十三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