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姜传
  • 柳岸
  • 4419字
  • 2022-09-01 15:36:43

第九章 郑齐石门会盟 青鸾女扮男装

太子册立大典结束,齐侯禄甫觉得郑国的内乱也该结束了,他便传令公子廖、夷仲年进宫商议朝郑事项。

公子廖说:“齐乃大国,君主不必亲自朝见,遣人聘问即可。”

齐侯禄甫说道:“寡人想亲会郑伯久矣。”

夷仲年说:“郑之内乱才平,不知国内是否安稳。若两君相见,不如约会一地,彼此来往方便。”

公子廖说:“齐、郑先君曾有卢[1]地结好。我齐可以借寻卢之会,约在某地,遣人使郑通谕。”

夷仲年说:“如此甚好。以臣弟愚见,不如定在石门,齐国边邑,离郑较近,以示齐为主人之诚意。”

齐侯禄甫颔首,遂遣人如郑通谕。

郑伯寤生,率大军攻打共邑。大夫祭足早已遣人打入城内,散布消息,说君主厚待叔段,而叔段多行不义,谋逆造反,士卒们不能为此不肖之主卖命。一时间,共邑人心惶惶,散乱不聚。叔段觉察人心有变,随即整顿兵卒,去者大半,勉强聚集残兵散勇,竭力抵抗。如此小城兵力,又如何抵得住郑伯大军,不消半天工夫,郑伯大军便破城而入。叔段听到破城消息,仰天长叹:“姜氏误段啊,段本贵为公弟、京城太叔,应该知足,做忠君之良臣。如今谋逆事败,即便我兄宽宥,段有何面目再见我兄。”遂自刎身亡。

郑伯寤生进入太叔府邸,太叔已经毙命。郑伯寤生抚尸大哭:“痴儿,何至于此啊。为兄不过是儆戒而已。”随者无不有感郑伯寤生之大义,责太叔咎由自取。郑伯寤生下令入殓太叔,见武姜密书尚在,责令大夫祭足,把太叔回书和武姜夫人密书封存一起,疾速呈与武姜夫人,并传旨令,将武姜夫人赶出京城,置于颍地,遗以誓言:“不及黄泉,不相见也。”

武姜夫人见到二书,后悔不及,自觉无颜再见寤生,遂往颍地而去。

郑伯寤生回到都城,过其母武姜后宫,见寂静空旷,一只乌鸦嘶鸣而过,不禁心生悲戚。乌鸦尚知反哺,况君主乎?不禁叹道:“寡人不得已而杀母弟,何忍又黜母外居?天伦之罪人矣。”

祭足已看出郑伯寤生之悔意,怎奈君令已颁,如泼水之势,再无回旋余地。祭足得知颍谷有位贤悌之士,为人正义,孝友亲和,便去拜访。二人相见,颍考叔说:“大人放心,鄙人正要往新郑城见君,定要让其母子相见。”

郑伯寤生内乱既平,便无后顾之忧,计划筹备朝王之事。其实,他作为王室卿士,早该就位朝庭,履行臣职,无奈国中不安,不敢离开瞬息。今内乱已平,他终于可以放心走了。

郑伯正要下旨宣公子吕进宫,预备朝王之礼,侍者禀报,有颍谷之人颍考叔,特献仓鸮[2]。郑伯寤生宣见。颍考叔束缚几只仓鸮走向朝堂,郑伯寤生非常稀奇,便问:“夫子缚何鸟啊?”

颍考叔说:“此乃仓鸮,不孝之鸟也。此鸟之雏时,其母一口一口将其它养大,待其羽丰能飞,便吃掉其母。但,其肉非常美味,所以考叔捉了此鸟,请君主品尝。”郑伯寤生似乎心有所动,默然无语。恰在这时,庖厨把烤羊肉送了上来,郑伯寤生便把一条烤羊腿赐给颍考叔。颍考叔就专拣好肉割下包好,藏在袖内,只吃粘在骨头上的肉。郑伯寤生非常奇怪,这个人竟然当面把君主赐的美食藏起来。便问他:“考叔,如此藏肉为何?”颍考叔说:“臣家有老母,臣吃过所有食物老母都吃过。可是君赐食物,老母从未吃过。今君主赐给臣如此美味羊腿,臣在此享受,老母亲却吃不上,于心不忍,所以臣要带一些回去给老母亲吃。让君主见笑了。”郑伯寤生听罢,嗟然长叹。

颍考叔问:“君主为何叹息?”郑伯寤生说:“考叔有老母亲奉养,能尽人子之心,寡人虽贵为国君,却无法享受天伦之乐。”

颍考叔假装不知,奇怪地问:“太夫人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吗?君主如何要说没有母亲呢?”于是,郑伯寤生便把武姜夫人与叔段密谋以及自己把武姜夫人迁到颍地的事情跟颍考叔说了。

颍考叔说:“颍地离都城并不是很远啊,考叔乃颍谷之人。君主想见母亲还是很方便的。”

郑伯寤生叹道:“寡人已经立下毒誓,黄泉相见,如今后悔都来不及了。”

颍考叔听后,亦唏嘘道:“叔段已经死了,太夫人就君主一个儿子,又不能相见,与仓鸮之母何异?臣有一计,可以不违君主誓言,又让君主母子和好。”郑伯寤生大喜,忙问何计。颍考叔说:“挖一条隧道,一直到涌出水泉,在里面建一间屋子,先把太夫人迎到屋子里居住,然后母子再在屋中相见,岂不是黄泉相见了吗?”

郑伯寤生听后非常高兴,马上下令深挖隧道,一直到泉水涌出为止。而后在泉边建了一间舒适的地室,让颍考叔去向母亲武姜夫人表明详情。武姜夫人听后泪流满面,感慨万千,遂与颍考叔来到地室中。

郑伯寤生得知母亲已经在地室内安顿好,就迫不及待地下到隧道,一边走一边咏唱:“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

武姜夫人也出迎地室唱道:“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

于是,母子二人相见,抱头痛哭,和好如初。

郑伯寤生遂将母亲从隧道搀出,亲自驾车把母亲接回了新郑。

郑伯寤生心情很好,隐患剔除,母子和好,接下来真的该去京师朝王了。于是,跟公子吕商议去京都之事。正在商议之中,行人来报,说齐国使者来郑,送齐侯国书,邀请君主到齐国石门会盟。

郑伯寤生听闻大喜,他早就想去齐国看看,只是这些年来国有隐患,不敢轻易离开。如今一切都处理好了,朝王既已过迟,不妨再推一推,先赴齐侯之约。

按照宗法,郑国是周王朝最亲近的姬姓诸侯国。始封君郑桓公友是周宣王庶弟,因为保护王室而亡,到了郑伯寤生,才算是第三世。可是,郑国立国虽然在所谓周朝中兴时期,但周朝的衰败已成定局。郑武公迁都新郑,正是郑国蒸蒸日上的初始阶段。郑国虽然经历太叔段之乱,却也无碍大局,况郑伯寤生是个胸怀大志的君主,天下大势了然胸中。现在,周王虽为天下共主,其实威仪渐微,地域愈小,各诸侯国势力渐大,僭越不断。先是西域之秦,僭越天子礼仪祭祀白帝,周王亦是无奈。后鲁国效秦,请为天子礼仪祭天,周王虽然不允,但鲁惠公亦自行其事。秦先祖本是周王圉正,因为养马有功被封为附庸国。直到秦襄公时,周王室有犬戎之乱,秦襄公护驾有功,被列为诸侯,赐岐山以西之地。可到秦到文公时,也不过是列国二世,竟然也僭越天子之礼,周王一声不出。如果秦是新生力量,那么南蛮荆楚,封国已久,也是到处略地灭国,坐强坐大。东方齐国也在齐庄公手上开始再度兴盛,齐侯禄甫亦非等闲之辈。郑伯寤生推迟朝王之期,以赴齐侯之约,可见在他心里,齐侯之重、周王之轻了。

当下,郑伯寤生吩咐享宴齐使,回执国书,按时到会,并知会齐侯,他将携太子忽以及上卿祭足等一起往会。

齐使风尘仆仆,回到齐国,向齐侯禄甫复命。并禀报了郑国公孙滑在其父起兵谋逆之时,如卫请兵,得知其父已死,向卫侯完[3]诉说郑伯如何杀弟逐母,大逆不道。卫侯完又是如何轻信公孙滑,起兵攻打郑国,被郑国打败。说得齐侯禄甫更加佩服郑伯。郑伯寤生,举重若轻,善于谋略。逼弟反而后得义,移黜母而后得孝,真乃出奇制胜,大智若愚啊。

齐侯禄甫得知郑太子忽等也一同到会,大喜,抚掌说道:“好。”他一边令行人去石门建筑馆舍,预备粮草,以备两君之会,一边遣人通谕夷仲年、公子廖等人速到侯宫商议往石门事宜。

诸儿被立为太子,就开始太子的生活。他有专门的老师——太师、太傅,除了正常的学习之外,他要学习一些先君先王的治国之道、特殊的礼仪、上古以及周王朝圣贤的圣迹,还要拜见高、国等重臣。

他听说父亲要带他去石门参加会盟,十分高兴。他匆匆来见青鸾,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青鸾听了之后,也非常高兴。高兴之余,又很失落,她也想去参加石门之会,可是,父亲是不会让她去的。虽然父亲宠她,虽然女子在齐国地位不低,但是这样两君会盟的国际大事,父亲是不会让她去的。倘若只是在齐国,不牵涉邦交,她向父亲请求,父亲兴许答应。一旦牵涉国政,父亲就不会迁就她了。

青鸾心情不好,郁郁寡欢,她实在想去看看两君会盟是什么样子。可是,又没法儿向父亲言明。

诸儿被立为太子之后,就不和他们一起上学了。青鸾和小白他们继续在学宫上学。公子小白学业非常好,自从诸儿被立为太子,他似乎更加用心,更加谦恭好学,而且处处向太子诸儿示好,礼仪周全。公子纠,还如往常一样,寡淡随和,凡事都不太上心。

青鸾由侍女陪着,前往学宫,远远地看到小白穿了一身非常漂亮的礼服。小白看到青鸾,便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青鸾说:“兄长身上礼服真好看。”小白说:“父亲要带小白一起去石门参会。母亲特意为参会做的,先让小白穿上看看合适不。合适了再做一套一样的。”青鸾十分羡慕。小白的母亲卫姬,为了儿子真可谓用心,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全。见青鸾心思凝重,小白说:“鸾儿要是喜欢的,为兄让母亲也给鸾儿做一套。”

青鸾说:“此是男装啊。不过,鸾儿还是很喜欢的。穿一穿男装,感觉一定不一样。”

小白说:“男女衣裳并无规制,只是习俗而已,都可以穿的。兄长回禀母亲,给鸾儿做一套一模一样的。”

青鸾高兴地说:“多谢兄长。兄长穿着此礼服,一定比郑国公子威武。”青鸾真的很喜欢小白,因为小白处事周全,总是让人感到很贴心。诸位兄长中,除了诸儿,她和小白的关系最好。

小白谦逊地说:“衣裳并不能比出高低。况且齐国丝织本就比郑国好,郑国很多商人来齐国贩盐贩丝。武功和学业才显出彼此高下。不过,听说郑国太子一表人才啊。”

青鸾悻悻地说:“可惜鸾儿不能亲眼见识。”

小白正在上“御”课的“逐禽左”[4],突然就想起了鸾儿夸奖,又联想着郑太子羡慕的眼光,心里不由得乐开了。由于兴奋,他情不自禁地用力甩起马鞭。那马儿原本在左冲右突地奔跑,突然一鞭,受了惊吓,疯狂乱奔。小白紧抓缰绳,不料车子翻转,将小白压在车下。小白左腿被车轮砸折,右手受伤。

齐侯禄甫闻此消息,非常着急,匆匆忙忙去看小白。小白躺着不能动弹,见父亲来探视,不由得眼泪盈盈。齐侯禄甫看着伤中的小白,十分心疼,更多的是着急,石门会盟在即,小白却受了伤。小白是齐侯禄甫最喜欢的儿子,无论是学业还是德行,都合齐侯禄甫心意。所以,他才要带着小白和诸儿一起参会。

齐侯禄甫正在思忖,小白不能赴会,他还要另选一位公子随行。他想在纠和彭生中间选一个。正犹豫时,“小白”却健步走来。齐侯惊诧不已,这孩子怎么就好了?不可能啊,一定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他便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是小白啊。待小白走近,齐侯禄甫不禁哈哈大笑。

“鸾儿如此一扮,如何能看出是个女公子啊?此身衣服如何跟小白一模一样?”

“父亲,看看鸾儿能替小白兄去赴会吗?”

“鸾儿想去吗?”

“想啊,特别想,做梦都想,父亲,鸾儿如此模样能去吗?”

齐侯禄甫说:“唔,让为父看看。对,转一下。好,再走几步。不错,连为父都差点没认出来呢!”

青鸾巴巴地说:“父亲,能去吗?”

“为父正在想,纠和彭生两人何人更合适去呢?”

青鸾失落地问:“何者呢?”

齐侯笑而不语。青鸾着急地再问:“何人?”

齐侯说:“皆不去。”

青鸾惊喜地说:“是鸾儿吗?”

齐侯哈哈大笑:“还有比我鸾儿更合适之人吗?”

青鸾慌忙下跪,拜谢道:“多谢父亲恩准,鸾儿太高兴了。”


[1] 卢:齐邑。今山东省长清县西南。

[2] 仓鸮:猫头鹰的一种。

[3] 卫侯完:卫国国君;名完,公元前734年—公元前719年在位,后被其庶弟州吁弑杀,是春秋时期第一位被弑杀的国君。谥号“桓”,史称卫桓公。

[4] 御:驾车,是古代贵族教育中的一项内容。逐禽左,是御课中的一项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