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妈,阿妈,小贝叫我出去玩了!”少年用他清澈的眼眸看着他面前的中年妇女,兴奋道。

妇女忙着手里的活,听着少年的话,先是停了一下,将左臂那滑下去的灰色袖子撸起来,才说:“去吧,去吧,但记住,小心点,别去太远的地方……”

妇女的耳朵一抖,转头看向少年原来所站的位置,早已不见少年的身影。

“这孩子……”妇女笑了笑,又接着开始干活。

少年这边,他正穿梭于光与阴影之间,快步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小路的两侧都是一些泥做的棕色墙体,而那个被叫做小贝的玩伴则在少年的前方。

小贝比少年大三岁,但他却看上去却要比少年矮上一截,平日里,小贝总会因此有些不高兴,并不会向少年说明此事,当少年叫他“小贝”的时候,他也从来是什么也不说。

不过,今天他那短而乌黑的头发却使他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有精神。

少年见小贝的身影渐渐远去,边跑边急忙叫喊道:“小贝,走慢点!”

小贝却未放慢脚步,而是也对少年叫喊道:“快!它还在那里!”

“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这都快……快到海边了!”少年跑得有些累了,叫喊的话音中也偶尔能听到他喘气的声音。

但此时的小贝已经离少年太远了,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疲惫。

少年见对方不等他,也是不跑了,呼了几口气才缓过来,嘴里喃喃低语道:“坏小贝,就是欺负我跑得慢,下次别想让我帮你抓蚂蚱玩……”

这条小路,少年曾走过,因此他并不担心跟不上小贝,走的速度甚至还没有刚开始的时候快。

不一会儿,少年来到了小路的尽头,那是一片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

“小贝!小贝!你在哪,快出来!”少年停下脚步,向周围呼喊道。

话音刚落,小贝的声音便从某处传来。

“这边,这边!”

少年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确实是那个有着一头短而乌黑的头发的少年郎。

找到小贝之后,少年并没有马上过去,因为他的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全是突起的长有青苔的巨大岩石。

少年想了想,缓缓地身体向前倾,想要迈出一步,却又怕被岩石的缝隙“吃”进去,右脚悬于空中,迟迟没有下落。

盘坐于岩石上的小贝见少年没有过来,起身便踏着岩石来到少年的面前,伸出他的右手,示意少年跟着他过去。

少年听话将自己的左手交予对方,虽有些害怕,但依旧跟着小贝走了过去。

“真是危险呢……”少年边走边感叹道。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刚才小贝盘坐的地方。

两人坐下,少年问道:“所以说,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尽管无边无际的大海确实让人心生向往,但少年与小贝作为余家村人,海的子民,与海相处的时间总是很多的,现又快入冬了,来海边还是挺冷的。

小贝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挪了挪身子,把一处岩石上的小水滩暴露在少年的视野当中。

少年的视线从小贝的身上转移到那处小水滩,双眼睁得大大的,欲要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

一处水滩?

一处岩石上的水滩?

那块岩石靠海,浪打上来也不是不可能……

水滩、水滩……眨眼睛的水滩……

等等?眨眼睛!

少年用他那小小的右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他再仔细看去时,发现那个绿豆大的黑点依旧是像眨眼睛般在水滩中忽隐忽现。

“妈呀!侬南里弄来的妖怪呀!”少年显然是被吓到了,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相比之下,小贝的反应却是十分平静,一本正经地向少年纠正道:“这不是妖,是灵!之前过年的时候,不是有个卖怪东西的老人嘛,在他卖的册子中便有一本就是讲它的。”

“你阿妈能让你买那种东西?”少年先是质疑道。

小贝摇了摇头,说:“我把我的午餐分了一半给那老人家,他便把册子给我了……”

“怪不得那天你向我讨吃的,”少年笑了笑,后又接着问道,“那现在册子在哪?”

“你知道,我不识字,那册子我本来就是看图的……所以现在嘛……”说着,小贝从裤裆里掏出泛黄的四张纸。

少年接那些纸,认真地看了看,鉴于他也不识字,便想从图中看出些什么。

少年将四张纸摆在岩石上,以纸上图画的大小进行排序。

第一张,画的是一朵十分巨大的云;等二张,画的是一座长满树的大山;第三张,画的便是眼前那滩会眨眼睛的水;第四张是个十分奇特的圆,大圆套着小圆的那种。

“那么灵是什么?”少年问道。

小贝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少年正再要问问题时,背后却是感觉一阵寒意。

少年转头看去,竟是个团子!

不,准确的说是会眨眼的水团子!

“它什么时候过来的?”少年与小贝异口同声地喊道。

“它还会动?”少年看向小贝。

小贝点头,道:“不然我为什么跑那么快,就是怕它跑了。”

说罢,小贝还伸手摸向那个团子。

少年惊讶道:“你竟然摸它,万一它一口把你……”

“放心,放心,它会是我们的好朋友的……对吧?小黑。”小贝依旧在摸着那个团子。

少年看着小贝,忍不住吐槽道:“就算它是我们的伙伴,但为啥叫小黑呀?”

“你看它的眼睛……”小贝试图向少年解释。

少年对此保持沉默。

少年又低头看向小黑,咽了口水,阳光下的他在那一刻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缓慢地伸出右手,直至触碰到小黑的表面。

哇,好凉爽!

……

十五年以后,上沪市。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离开家乡而来到城市的他早早地有了怀旧的习惯。

今天是周末,由于男子前一天的辛勤工作,这个周末将会完全属于他自己,让他能够在繁忙的工作与快速的生活节奏中拥有怀念过去的机会。

每当他静静地望向天空时,他便会想到那个承载着他的童年回忆的余家村,想念他那在余家村的父母,怀念他与伴一起玩耍的时光。

其中让他最印象深刻的伙伴便是余明贻,过去男子经常叫他为小贝,不过,现在若再遇到,必然不能这么称呼。

余明贻长男子三岁,或许可以叫对方一声余哥,或者贝哥也行,不过,再怎么说两人之间的关系且不说什么穿过同一条裤子,却说互相称兄道弟也是够格的。

不过,说到余明贻,男子又不禁想到发生在那个下午的怪事了……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但那个被余明贻称为“小黑”的存在,男子现在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男子惊讶是因为幻想中的妖怪竟真实存在,现在男子依旧表示惊讶,则是因为他信奉唯物主义,不相信世间有妖魔鬼怪,神仙异灵之说……但又要如何解释“黑子”的存在?难道真是我儿时想象力过盛而出现的幻想?

等等……黑子最后去哪了?

男子突然反应过来,对于“黑子”的消失,他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且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这简直比小黑存在于世这事件更让人感到不安与恐惧,自己的记忆居然有缺失!

当然,这种细思极恐的事情得要证明黑子是存在的才能成立,否则便是空谈、便是胡思乱想!

男子想到这儿就从床上起来,换个衣服便出了门。

男子的家在七楼,七楼之上还有三层,因此,这栋楼有着一间可以运行的电梯。

不过,男子作为一名自律的上班族,下个七楼对于他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男子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可见来自外界的白光,一楼的出口相比楼内的通道还要窄上许多,但以男子对此处的熟悉,停都不带停的,直接一个灵活走位便出去了,主打的就是一个熟能生巧。

门外便是街道,一辆辆汽车行驶于街道中央的马路,马路两侧便是用石砖铺成的人行道,而由于历史原因,人行道并不算宽,勉强能让两个成年人同时通过,这时男子若想行走于人行道上而不撞到人,又不得不说他那灵活的位移了。

对方左来,男子便右去;反之亦然;倘若对方不讲道理,执意走中间,男子便直接来个闪身加行走,来到对方的背后,而对方则完全没有察觉到男子的存在,只觉得是风在袭来罢已。

话说,他真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吗?至少男子目前是这样认为的。

再者说,这种问题一定要他去寻出个答案吗?对于男子来说,他现在只想在城市中散散步,顺便买个早餐吃而已。

上泸的高楼拔地而起,如同那少年走过的小路被土墙夹住一般,遮了男子头顶上的两边天,只留下中间的那块蔚蓝色的画布,但不同于土墙的是高楼是钢筋混凝土建的,男子脚下的路也并不泥泞,代替它的是石块路的坚硬,使人感觉不到来自自然的生机,而是一种压抑感。

不过,这又和男子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城市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