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就像是盘旋在头顶的乌云,走到哪都能看到它。怨恨就像是刚入口的毒药,希望受伤的是别人,但害死的是自己。
我以为时间会冲淡记忆里最浓墨的一笔,但在每个失眠的黑夜、无聊的午后和如梦初醒的早晨,那件事就如同刚上映的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重复播放。
那天事发之后,他不停的向我道歉,还说是喝酒误事,但据我看来,他可一点都没醉。
他见我坚持要报警,便开始恐吓我。
“我有个很好的老婆,她每天都笑眯眯的为我烫好衬衫,每天都哼着歌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每天都毫无怨言的等着我晚上回家。”
他播放了一遍手机里的录音说道:“你看,我有多迫不得已,很明显是你在处心积虑的勾引我。”
他简直丧心病狂,贼喊抓贼。
“很明显,你删除了一部分内容。”
“谁知道呢?像一滴汗水被风吹干了,像一滴泪被纸巾擦拭了,像一句话被我删除了,这些存在都没有意义,不是吗?我们都可以当这件事不存在,存在只存在于观测者眼中,既然没人知道,那就可以不存在。”
他自以为是个牛逼的哲学家,但在我看来,完全是强词夺理。
“还有,我的老婆还在孕期,我不希望她出什么事,你也不希望,对吧?”
我整理好了衣服,拿回了手机,然后连同我的恐惧一起逃离了那个公司。
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懦弱和逃避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现在在上海,是“好运国际物流公司”的商务,和我在一起的还有肖文丽,她一开始就没想要做会计,所以一毕业就选择了这家公司。
我们这个宿舍正儿八经的做会计的只有樊美丽一个人,她现在在准备考中级会计师,至于邓雨怡,她一毕业就结婚了,她的被求婚现场就在我们拍毕业照的三号教学楼门口,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接受了那枚准备套牢她一辈子的戒指。
现在的邓雨怡即将要步入准妈妈行列,按理来说怀孕的人是喜欢吃甜食的,但她例外,一口都不动,旁边的肖文丽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土耳其的客户告诉我,享受甜蜜的味道是虔诚的一个标志,你看你们一个个都不虔诚。”她一边吃着芥末蛋糕,一边翻阅着客户的资料。
我真是羡慕她,胃口好,心情好,业绩也好。
“蒙特利尔的文森特是个大客户,每月都要从中国进口大量的LED灯,优点是订单多,缺点是太爱追求时效,爱好是高尔夫和小提琴。迈阿密的大卫也是个大客户,他每月会从江苏工厂进口大量的宠物零食,优点是订单多,缺点是喜欢比价,爱好是中国越剧。有了,黛莎,你帮我和他聊聊,如果有什么能跨越文化障碍,在不同国家之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那一定是音乐。”肖文丽说完,向我抛了个媚眼。
“如果能有什么跨越文化障碍,在不同国家之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的,那还有美食。”我边说边尝了一口草莓奶昔,太甜了,我适应不了这种甜的发腻的味道。
邓雨怡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我们,她整个孕期都没有胃口,就连曾经被她奉为美食之神的粘豆包也没能勾起她的食欲。
“不吃了,睡觉去了,你们好好享受美食和工作吧!”她艰难的挪动着步子朝肖文丽的卧室走去。
“工作哪有享受的!”肖文丽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我。
中文品名:宠物零食,英文品名:PET TREATS,申报要素:45%三文鱼糜,2.5%地瓜碎,40%淀粉,9.6%甘油,2%黄原胶,0.5%复合磷酸,总货值:140000美元。
“我天,现在养宠物要这么费钱吗?”我诧异道。
“哪有养孩子费钱!”肖文丽回道。
“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养宠物?”
“宠物多好,不会说话,能保守秘密。不会争吵,能安抚你的情绪,我们在它们面前才能活的像个人,你说是吧?”
肖文丽这一番话说的我心服口服,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养小动物,从小到大我就害怕有毛的动物,别人都说小白兔可爱,但我每次靠近它们时,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宠物多好,它们的寿命都不长,我们能看到它完整的生命轮回,多震撼。”肖文丽喋喋不休的说道。
“嗯!客户是想走空运对吧?那我去找顾小北要下这周空运的价格。”
“嗯,价格要好,这是第一单,报价尽量做到最低。”肖文丽强调到。
我点了点头,然后把数据发给了顾小北。
顾小北现在是一家做空运公司的业务,我们经常会见面谈谈外贸行情和追忆似水年华。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追忆,我现在都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到过去,也从来不会提到我写的小说《过往的囚徒》,更不会去联系玉树,也就是曹优。因为一想到他,就会想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周六下午。
“你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肖文丽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
我看了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
“不想接我的电话?我刚在楼下看到你了,现在下楼来找我。”
肖文丽看到我穿外套,忍不住问道:“谁啊?”
“我还没跟你们说过,我其实有个姐姐,叫文瑞,她大概就住在这附近。”
我下了楼,在一个八角亭里我看到了染着巧克力色头发的文瑞,她穿着一件黑夹克和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和以前一样,她的嘴角总带着一丝叛逆的微笑。
“还真是你!”她笑道,“我前天在手机里看到了一部小说,无意间的。”
我坐在了她的身旁,静静的等着她往下说。
“你的小说其实写的很烂。”
“什么?”
“过往的什么来着。。。。。”
“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我诧异道。
“你不就是喜欢把所有的苦果都裹上蜜糖让大家品尝的那种人吗?小说里只提及了奶奶和外婆,至于我这个姐姐,你连一个字都舍不得给。”
“我为什么要提到你?”
“你当然不会提到我了,我天生叛逆,是整个家族的耻辱,你和他们一样,现在都不会想到我了吧?”
“是你先离家出走的,是你先不要我们的。”我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们现在好吗?”
“很好,如果你能回去看下爸爸妈妈的话。”
“下次再说吧!对了,借点钱给我。”
“多少?”我问道。
“有多少借多少,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给她转了5000元,她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秋日的薄雾中,和以前一样,她留给我的只有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