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上贾宝玉的妆容后,我站在舞台上唱了起来:“林妹妹,今天是从古到今,天上人间,是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我合不拢笑口将喜讯接,数遍了指头把佳期待。
总算是东园桃树西园柳,今日移向一处栽。
此生得娶你林妹妹,心如灯花并蕊开。
往日病愁一笔勾,今后乐事无限美。
从今后与你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
添香并立观书画,步影随月踏苍苔。
从此后俏语娇音满室闻,如刀断水分不开。
这真是银河虽阔总有渡,牛郎织女七夕会。”
一曲完毕,坐在评委台中间的罗安老师说道:“越剧唱腔共有十三流派,毕派是明朗豪迈的,徐派是高亢洒脱的,王派是自然流畅的,我想你这种幽怨的唱腔并不适合这段唱词。”
我沉默了。
“你眼神也很不坚定,是不是对贾宝玉这个人物没有信任感。”罗安老师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说要唱好一段故事,一定是要与故事里人物能灵魂共鸣的。”
我点了点头,我其实是知道自己的问题的,最近在网上看了一个采访,是姚梦录播的,她问的问题是:“你觉得贾宝玉是三心二意的人吗?”。
百分之五十的人都回答是。
我之前对这个人物的信任,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动摇。
“我们的大多数人可能用现在的价值观去理解红楼,那我告诉你,现在的网友都是神,圣人在他们眼中都是有罪的,贾宝玉是生长于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他尊重女孩是真的,欣赏女孩也是真的,他喜欢林黛玉是真的,仰慕薛宝钗也是真的,这些是当事人在当时表达出来的真情意切,只不过网友会纵观全局来发表一些旁观者清的意见。”罗安老师说道。
“我很同意罗安老师的观点,人本身就是个矛盾体,没有人是完美的,然后黛莎,你是谁不重要,你曾今受过多大的伤害也不重要,此刻的你是要忘掉自己是谁,你不是你,而是贾宝玉。”李老师说道。
我点头鞠躬,我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我一直都不是个很坚定的人,喜欢逃避,不敢面对现实。
下了节目之后,顾小北直接开车把我带到了张老师家里,她说我其实不用灰心的,评委肯花时间点评我,就说明我还有优势。
她说我最大的优势就是咬字相当清楚,而越剧最注重的就是字正腔圆。
她还告诉我不要把贾宝玉当作是普通的人来看,曹先生之所以创造了这个人物,可能是因为他也做不到成为某些人的守护神,人类的力量在约定成俗的世界面前是渺小的。
她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顾小北说道:“我真的很开心,终于有人来看我这个孤寡老人了,你们喜欢吃香菇炒肉吗?这是我儿子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我和顾小北立马点了点头,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张老师肯让顾小北进她的厨房了,她说她看到了顾小北眼里的求知欲。
我笑了,原来张老师早就看出我对做菜没什么兴趣,不过给爱人做菜倒是我的乐趣之一。
“那个郭芙丽还住在这里吗?”我问道。
“郭芙丽?哦,你是说郭天爱呀!他们家早在十年前就搬离了这里,至于你上次为什么在我家门口见到她,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说真的,她是个有天赋的人。”张老师一边洗菜一边说道。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既然有天赋,为什么要退出节目?”
张老师摇了摇头。
“那几年前被抱走的小孩找到了吗?”
张老师摇了摇头说道:“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被找到的几率几乎为0,哎,你们说什么样的人才会成为罪犯?”
“社交能力差、失业、贫穷、有心理创伤还有童年阴影的人。”顾小北不假思索的答道。
“生存环境的恶劣是造就人性恶劣的最主要原因,不说这些事了,黛莎,你不是最喜欢吃茄干吗?我刚好晒了一些南瓜干和茄干。”
我诧异,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吃的东西就是茄干了。
“你小时候最喜欢一边吃茄干,一边听大人聊天了,不过你姐姐从来不吃这东西,她说咸的要命。”
“张老师,你是不是记错了?喜欢吃茄干的人的是她。”
“是吗?不会吧!可能是我记错了,太久了,不过你三四岁的时候,真的太可爱了。”
“好想看女王陛下小时候的照片。”顾小北套在我的耳朵边说道。
我捶了他一下,让他乖乖洗菜。
“对了,你姐姐呢?好像一直都没她消息。”
“我也是最近才联系到她。”
“你姐姐也是个很好的女孩,虽然她的面相看起来是没你可爱和柔弱,但我看人很准的。”张老师看了看我,继续说道:“看一个人是否真正善良,就要看她对待弱势群体和小动物的态度。”
这是第一次有长辈夸奖我那生性叛逆的姐姐,真是难得!
在张老师和顾小北的共同努力下,一顿大餐就这样完成了。
香菇炒肉、西红柿炒蛋、红烧带鱼,芹菜炒香干最后再加上一道冬瓜丸子汤,简直绝美。
“早就听黛莎说,张老师做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今日一尝,果然是人间难得的美味。”顾小北难得油腔滑调,看来张老师是真的俘获他的胃了。
张老师听了哈哈大笑,她一边笑一边流着眼泪说道:“我儿子之前也这样夸我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我做的菜。”
“他应该是工作太忙碌了。”我说道。
“你们不是也忙吗?但你们能忙里偷闲来看我,他怎么就做不到。”
我和顾小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老人家。
“以前我儿子是我下厨的动力,现在变成你们了,我是真的很开心,你们能来看我。”张老师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人上了年纪都会变得这么脆弱,或许人生的轨迹从整体来看,就是一条从最脆弱的婴儿期到最脆弱的老年期的半圆形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