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就来到一处方圆数百丈的空阔场地。
刚进入场地,就见中间立着一根粗大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
五十步外,李傕在部将和侍卫们簇拥下张弓搭箭,不紧不慢的的射向那汉子。
他刻意避开汉子要害,每一箭都精准的射中关节部位,使得那汉子因为剧烈疼痛而发出凄惨的叫声。
等到他们走到近前,那汉子已经身中数箭,浑身巨颤,惨叫声都嘶哑了很多。
李傕随手一箭,射中汉子心口,结束对方生命。然后把弓箭抛给身边侍卫,对贾诩道:“文和,这贼厮居然对某家说你们叔侄要拥众前往左冯翊,是起了异心,对咱们西凉军不利。如此挑拨离间,杀之尤不能解某家之怒。”
李傕当着贾诩叔侄面射杀此人,明显带着警告意味。贾诩却看都不看那血淋淋的尸首一眼,垂首道:“稚然将军世之英雄,想来必不会为宵小所乘。”
“听闻你侄儿贾成在天子面前进言说要恢复汉室中兴,文和,你有何话要说?”李傕看了眼站在贾诩背后,因为看到血淋淋杀人场景有些不适的贾成,阴沉的问道。
贾诩微微一笑:“向天子进言之事稚然将军不妨问问在下侄儿贾成。”
李傕一怔,随即狞笑道:“既然文和要你侄儿作答,那某家倒要听听小贾成你怎么说?”
贾成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闻言只是上前大喇喇拱拱手,撇嘴道:“李大叔,你变了。自从进了长安城,就知道享受荣华富贵,自己人都不管了。”
贾成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顿时大惊,纷纷开口叱骂。李傕如今可是手握大权,生杀予夺随口可定,谁敢当面指责,莫非这小家伙活腻味了?
李傕勃然色变,右手更是伸向腰间刀柄。
胡封见势不妙,哗愣愣几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对贾成骂道:“阿成,你疯了吗?大人做事你胡咧咧啥?还不向将军请罪!”
胡封这几句骂声倒也让李傕冷静了几分,毕竟两个月前他还只是军中校尉,与小辈们也是笑骂惯了的。贾成按照以前的称呼叫自己李大叔,仿佛想起以前这帮小家伙们在军营里调皮捣蛋的样子,不由得浮出一丝笑容。
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胡封,骂道:“滚开,阿舅还不至于乱杀自己人,出来作甚好人。”
胡封讪笑道:“甥儿不是怕您生气嘛,您知道,阿成就这臭脾气,您消消气,听他慢慢说。”转而对贾成瞪眼道:“阿成,好好说话,别卖臭关子。”
胡封这一打岔,场上气氛便慢慢缓和下来,仿佛又回到当初军营里大伙随意嬉笑的时候。
贾成见状,偷偷对胡封伸伸大拇指,让胡封得意的眨眨眼。
然后对李傕道:“李大叔,当初董太师被逆贼王允、吕布谋害,咱们还在颍川茫然不知所措时,叔父曾献策与您,只有联合西凉军众将举兵反攻长安,若能成功,则奉国家以正天下。您当机立断,依计而行,咱们西凉军才有了如今这大好局面。”
李傕点点头道:“不错,文和献策乃是首功,某家绝不忘记。”
“可是长安经此一役城池残破,三辅十室九空,粮草日益匮乏也是事实。”
“话是不错,所以朝中百官献计献策,司徒赵彦信建言出兵冀州夺取钱粮,又自请带兵南下讨伐刘焉,攻取益州,以解京师粮荒。”
“大叔啊,不是小子说您,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贾成摇摇头道,“且不说冀州韩馥背靠袁绍,咱们能不能占得了便宜,也不说益州蜀道艰难,能不能攻进去。就算咱们打败了韩馥,却要损失多少人马?还有,赵司徒一旦拿下益州,您就能保证他还会听咱们的吗?”
李傕不以为然的说道:“小子,你想多了。关东这些人不堪一击,怎能与我西凉悍卒相比。再说南下益州某家打算让阿封掌兵权,没有兵权,赵彦信拿什么脱离咱们掌控?”
贾成暗暗叹息,心道:朝中百官哪个不是老奸巨猾,就凭胡封毛头小子一个,放出去不得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算了,目前跟朝中百官翻脸不划算,就不捅刀子了。不过胡封对自己不错,不能让他涉险吃亏。
“李大叔,看来小子的话您是听不进去了。不过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西北老话也说狡兔还有三窟,靠带兵出去劫掠总归不是长远之计,自己种粮食才最稳妥,您说是不是?”
李傕乐了:“这浑小子,张口子曰闭口老话,不就还是想去左冯翊吗?某家倒要问问你,为何非要离开长安城?为何要向小皇帝表忠心?”
贾成嘿嘿一笑:“大叔,您还是没听明白当初我家叔父的话,奉国家以正天下。天子即国家,咱们头上有天子在,那咱们就代表正统,做啥都师出有名。效忠天子就能让百官听话,就能指哪打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再说了,小子就是带着一棒子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去左冯翊种地,能出啥幺蛾子?这一来可以缓解长安城缺粮问题,二来还能定期供应西凉军粮草,总比您拼命去抢粮食要省心吧。”
“退一万步说,您要是还不放心,不如让胡大郎率军一同前往总可以吧。”
胡封一听,啥?不让我去打仗,跟着你去种地,那咋行?
当即叫道:“舅父,我可不去种地,换别人去吧,我想去益州。”
“胡大,益州都是山路,你手下全是骑兵,小心被摔死咯。”贾成一指李傕边上二将,“胡才、韩暹二位校尉手下原来都是黄巾精锐,善于山地作战。李大叔,小子虽然不懂兵法,但也知道兵种相克的道理,山地作战,骑兵掣肘甚多,胡大郎不是良选。”
胡封急了:“好你个贾成,休要恩将仇报!亏小爷还这么维护你,骑兵咋了?骑兵就不能山地作战了?舅父,莫听贾成胡咧咧,还是让我去益州吧。”
李傕脸一沉:“这是军议,唤某家将军。唔......贾家小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贾成笑着说道:“胡大郎莫急,去左冯翊并非立不了军功,或许战功更大。”
胡封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啊,益州郡兵不过是些割据宗族土兵,胡大郎麾下西凉铁骑一则胜之不武,二来若有折损极不划算。左冯翊地势平缓,常年受匈奴侵扰,以大郎精锐,当可迎头痛击,届时杨威塞外,岂不名震天下?”
眼下虽然是乱世初起,天下军阀混战,可即便如此,凡汉室男儿从小就听着卫、霍故事长大的,哪一个没有北击胡虏,扬名天下的雄心壮志。
大汉强了数百年,四夷臣服可不是嘴巴说说的,不仅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更是有着一汉胜五胡的武力背景,打匈奴羌胡可是牢牢刻在汉家男儿骨子里的基因。
而且评定军功,打匈奴获得的功劳比内部平叛更高。所以贾成这么一说,胡封立刻就闭上了嘴,退回去抿嘴偷乐。心说到底是自家兄弟,有好事还是想着哥哥的。
李傕思忖片刻,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贾成的建议,想来想去找不到贾诩叔侄有异心的迹象,真的是完完全全为西凉军谋划。
便转怒为笑,对贾诩道:“文和啊,是某家错怪了你叔侄,先生莫要气恼。”
贾诩一捋短须,向李傕拱手道:“稚然将军也是心忧大局,诩怎会不识大体,妄生不满。”
李傕正要下令,不料边上有个人急了,跳出来高声道:“将军不公,旁人都有去处,为何将末将闲置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