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冯家堡(3)定亲

我从不对于光说爱,于光也不说。

我娘不管这事,但我爹总算后知后觉看出端倪,合计了一番,在我和于光十七岁这一年,给我们定了亲,定在三年后,于光及冠,我满双十,正式成婚。

定亲宴上,两位师妹和九位师弟都赶到了。

两位师妹对我真诚贺喜,九位师弟围着于光你一言我一语,唇刀舌剑,差点没把清癯文秀的于光戳出窟窿,还好有明理识度的大师兄在旁坚持维持秩序。

这一夜我很晚才去到于光房里,一路上被众师弟轮番堵截质问,有问我既然早有心中所爱,为什么还要招惹;有问我既然不爱,为何还要多番留情;有问我既然无情,为何不早点说明……唉,我该怎么告诉他们,他们不过是我所受的教育中,需要见过的风景。

九师弟温珣乃是天山温氏子弟。

天山距冯家堡三千余里,我当初虽然跑得远,但也没有那么远,摸到他,纯属缘分,他与冯家堡八百里外一家门派有亲,正巧作客。

天山温氏世居高山寒顶,以轻功出神入化,当年十八岁的温珣已经是个中翘楚,可被十二岁的我摸了之后,还没能逮到我,这令他大感不可思议,才和众位师弟一样走上了拜我爹为师的浪潮。

虽然在冯家堡呆了四年,还挂了弟子位号,但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客居,因为他也并不想向我爹学什么武功,他只想跟我比武。

其实当年十八岁的他对上十二岁的我,真要动真格,纵然我天分实高,他也是江湖上广受称道的奇才,我在他手下讨不了多少好,在我看来,我在武功上真正得以胜过他,是在我十四岁之后。

在那之后,温珣看我的眼神就逐渐真的变了。大概是从未想过世间还能有我这样惊才绝艳、震烁古今的人物诞生。他甘败下风了,并愿意为我效死。

这话他没有从口中说,只是用眼神说了。我想如果不是早有了于光,和温珣在一起也不会错。

我娘不知怎么看出了我这个心思,提了一句:“凭我家宝宝,双夫又如何?”

我笑对我娘:“那也太费心思了。”

我娘也立刻领会:“是了,我家宝宝是个有心的人。而且还不喜欢始乱终弃,真是便宜于光那小子了。”

我笑道:“于光也是个宝贝,配我我不亏。”

我娘听来颇觉无趣,打了个龙精虎猛的哈欠:“行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儿女情怨都没多大意思,现在既然定了就定了吧,往后心思多放在大事上,这天大地大的,有的是够你去征服的高山和海洋。”

等我糊弄完所有师弟的质问,就只剩下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温珣。

一年不见,他还是白衣翩翩,二十三岁的年纪,正是他的风华正茂。

我还没说什么,他直直向我逼来,我可以避开,我没有,他的目标很明确,他吻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都很安静,如鸡。

“跟我走,好不好?”一吻歇,他以耳鬓厮磨的方式问我,以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

“我有我的责任。”我说。

“那是他们强加给你的,你本不需要承担那些。”温珣说,他保持着克制,就像平静深水下的汹涌暗流。

“我得承担。而且,我也想承担。”我笑了笑,告诉他:“正是这种心情,成就了今天,你所钟爱的我。”

这话由我说来,不显自作多情,也不显大言不惭。

温珣知道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他抬起手指,按在他刚才亲吻过的我的唇上,眸光在月色下深深,他不笑的时候,眼睛其实狭长而深邃,颇有些清贵不凡,难以亲近,就像天山绝顶上的雪。

温珣走了,大家也都散了。并没有人因为这一幕多吭半声。

连在拐角处的于光也没有。

等我晚上寻进他房里,他还是静悄悄的。

等我躺下,他依然静悄悄的。

“要是这样都不生气,咱俩这亲算是白定了。”

我这话才说完,于光就翻身压住了我。

从小到大,除了四岁那年分房睡的大病一场,就连我也没再见他的脸色如此精彩过,就连冬雪夜里的第一次亲吻他也受得自然。

所以我喜欢于光的一点在于他的处变不惊。

明明从小身体孱弱,一条小犬也能将他扑倒,他却不生气,嘱人照料小犬,不要怪罪。

也是因为这一点,在冯家堡这些年,他虽然身份仅次于爹娘和我,仆人们却瞧着他闷葫芦般木讷性格,常有该尽不尽之处,有那么几个实在看不过眼,来与我禀报诉苦。

我没有去为他伸张,在我看来,为他伸张的权力从来都在他手里,他自己不用,那是他的选择,我不便干预。

我与他从小长大,他自幼不堪习武,唯有读书,他腹有经纶,又怎会连眼前的区区处境都看不清。

我与他说起此事,他只说:“其实他们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

我听懂他的意思,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你身边的人,你自己决定吧。”

“不过,其实我会心疼。”我看着他清透的眼睛。

“……但我也该有自己的成长。”他微叹,融润的清眸回视着我。

他没法像我一样自在离开冯家堡去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只能多感受身边人事,窥此一隅,努力领会世间百态。

于光的身体虽不比习武的男子健朗,但这些年他从不少锻炼,再加上他对自己的要求,如今长成,清隽而不失韧力,文秀而不显粗犷,实是好看的。

他一向能在力所能为的范围里做到最好。

就像一棵从小长在身边的小草,我见证他在风雨中开出了美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