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我都好整以暇地看着秦清泽向我展示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好到极致的谈吐与风度,乃至拿捏得恰到好处,再多一分,就要让人误会的体贴。
见我对诗词歌赋兴致不高,他便将话题自然的引到武道上。
此男子不论谈吐身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翩然可入画,引人倾倒。
而且在武道上也有不俗的见识与修为,可以说是文韬武略,彬彬潇洒,完美得人间难得。
当他将那双温柔如水的墨眸不经意间含着浅浅的笑意落到你身上时,只那一刹,世间万物停驻,你会觉得,如能令这双眸子此生不再转走,哪怕付出什么都值得。
想到这里,我不禁失笑。
秦清泽看过来,笑问:“冯姑娘,可是在下有所言不到之处?”
我道:“秦公子以为,比之温氏公子如何?”
我来自江湖,温氏,自然是指武林天山温氏,而能被直称为温氏公子不加缀的,只有九师弟温珣。
闻此一问,秦清泽倒也面不改色,眸色温然,敬笑回道:“温氏公子名誉江湖,在下何德与之并论。”
我笑,对他道:“请公子转禀王娘,我愿在此等候见面,多久都行。别的招待,可免。”
秦清泽听懂意思,站起来,拱手歉然道:“是在下献丑了,招待不周,自去领罚。”
他话说完,转身踏出水榭,隐起来的黑衣暗卫便跳出两个来,像是押解他一样,送他去往府中某个地方。
我问上来奉果打扇的两个模样俊俏的少年男子,“他领何罚?”
两个少年男子眼中都隐隐有幸灾乐祸,打扇的一个道:“回姑娘话,姑娘是王娘的客人,这个秦清泽自视清高,不肯用心服待姑娘,引姑娘不满意,自然是领鞭刑八十,哼哼,算是便宜他了。不过姑娘您是客,饶不饶他,也在姑娘您一念之间,如果您觉得八十鞭少了,还可以再加呢。”
我问:“府上处罚人只有鞭刑么?”
像是未曾料到我能有此一问,两个少年男子愣了愣,打扇的讷讷回道:“倒也不是……”
“还有什么?”
打扇的一时说不出话,奉果的接过回道:“还有剥皮、炮烙、油锅炸手、插针、刖刑……”
“这么说起来,鞭刑倒算是轻的?”
二少年男子:“是……”
不消多时,八十鞭打完了,秦清泽被两个黑衣暗卫拖到水榭门口给我审看。
原本彬彬有礼、气质卓然的一个俊美男子,此刻被鞭打得玉衫鲜红破碎,身上没有一处完好,面白如纸,冷汗打湿鬓角,出气多进气少。
我也花了一下功夫,才想起来是因为我一句话,而使得这个谪仙般待人接物挑不出差错的男子被打成这样。
我在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秦清泽,其他所有人在看着我。
见我没什么表示,一个暗卫出声问我:“冯姑娘是否满意?”
我脸上神色自若,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个被罚的姿容俊美的男子,不久前还是与我相坐笑谈的清雅贵公子,而稍有一分改色,仍然是一副作为客人应有的姿态:“客随主便,府上规矩,我自然尊重。”
暗卫把秦清泽拖走,我被告知王娘已经回府,正在更衣。
我的身份,虽然在江湖中颇有人知,但真要论说,只是陈国一介平民。
而今与我对坐的女子,是陈国第一位,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出身皇室的女子亲王。
她并没有多么繁复的穿着,也没有簪金戴玉的发饰。
只是一身简单的、方便行动的普通女式着装。
仆人们告诉我,他们的王娘还在更衣,然而就在我表示知道了的下一刻,便有一道劲烈的掌风向我袭来。
经过一番在我看来点到为止的拳脚交流,半个时辰后,永乐王气喘吁吁地示意停手。
看着我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她接过男仆奉来的帕子擦汗,对我说道:“好本事,不愧是你呀,冯蓁慧。”
我抬手行了一个拜见礼:“承蒙永乐王娘赐教,冯蓁慧之幸。冯蓁慧见过王娘。”
永乐王入座后,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我任她打量。
随后她手一挥,所有侍候的男子便逐一退下,只留我与她二人,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说吧,冯蓁慧,你此来见我,所为何事?”
我此来见永乐王,除了要为骆云祯递上一封长笺,其一是想看看雍、尧二州在女王治下的模样;
其二是想知道永乐王在考量女官事上的想法;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我想初步确定在我未来行进的道路上,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位正位册封的女亲王,能作为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一、二个目的,是可以明面上拿出来说的,第三个目的,则需要放在我心里独自考量。
我与这位王娘从傍晚交谈到深夜,期间没有叫传膳打搅谈兴,她甚至当着我的面看完了骆云祯的信笺。
作为陈国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实位女官,骆云祯浸淫官场近二十年,深谙其中事,如果要立女官制,那么以她的经验为路,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并预防应对一些可能或必然会出现的阻挠势力,以及在此之上更多的可行性与实践性。
永乐王看完大受触动,她原本以为当年骆云祯的出狱后失踪,是遭到了朝廷中歹恶势力的暗杀,没想到她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没想到她还能在她正有所迷茫的时候,递来这么一纸可堪施行的良策。
“骆云祯,骆云祯……”永乐王默念了几遍骆云祯的名字,“本王真想能见见她。只可惜她在信上说……她也有五十了吧?”
我答:“是。骆老师现在一切都好,身体也好。”
永乐王看了看我,感叹:“没想到,正当此世,除了我,也还有如你们这般关心女子立世的江湖女子,吾道实不孤。”
临到最后,她问我,“你可知秦清泽,是为什么?”
“世间女子情关难过,尤其是面对才色俱佳的男子,容易心软,为之所迷,难成大事。”
永乐王上下看我一眼,不禁道:“哈——好,好你个冯蓁慧。本王对上你,真是一点心思都藏不下了。”
我淡淡笑:“不如说,是我与王娘志心相通。”
永乐王抚掌:“好一个志心相通,如若世间男子,如你我这般投缘,定是要结为异姓兄弟。可本王不认为这有什么好,明明是以道相交,又何必在此中参杂什么私情,人心易变,有的事没有走到头,谁也不知谁会中途易道,届时,已不是同道,却还纠缠于所谓兄弟之情,岂非两相误事?以我看,这世上大数身不由己的营私之事,便是出自这其中。”
说着,永乐王忽然话风一转:“冯蓁慧,虽然是你的私事,但是,既然你我相谈至此,我还是相问一句,江湖上那魔宫还在追杀你的事,你预备怎么处理?你这样的人,本王可不想那么快看见你死。”
“王娘说笑了,我与魔宫,只有魔宫灭,绝不会是我死。”
“哈哈哈,好,是女子,当如是!”永乐王很高兴,对外面喊:“来呀,给本王传膳,美酒好菜,一个别少,本王要与好客一醉到天明!”
……
离开雍州,我胸中起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从我得知月氏一族的往事后开始萌芽,直到如今看过永乐王治下的土地后,开始成形。
在这之后,我不仅要诛杀萧霸天,覆灭魔宫,我还要攻占魔宫,掌握西部雪山,建立一个国度——一个前所未有的、日月全新的国度。
这个国度最终将会走向何方,我不知,但我知道,它值得我去做。无论这个国度是否长存,我,以及我的后来之人,都将从中得到可观的启发与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