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游(上)

文薇商盟后堂房间,易风扬与岳无衣坐在茶海前悠闲喝着茶;哪房间为文君特意设置,取名“芝兰”,房内陈设茶类众多,尤以红茶、青茶、熟茶三类最多。其次则为茉莉花茶、珠兰花茶、玫瑰花茶次之。俨然是一间小茶阁,泡茶所用水皆是百里外品质上等的山泉。文君因商盟中有事需要她去处理,他重伤未愈便留在后堂休息。况且雷云府张择天和易馨月的婚礼在即,他无论如何得去走一趟才行,所以就没四处游逛。两人在茶海前相对而坐,半天没说一句话,易风扬泡茶,岳无衣喝茶,当真挺有默契!商盟之外一片喧嚣,唯独房间内二人无一点波澜。亦或二人都经历了太多风雨,本来就不是喜欢谈天论地之辈,能此般静静坐着也算一种恬静!一个人若经历了许多苦难、不幸、悲伤、孤独等等,他一定不会喜欢说太多的话,毕竟沉默着才会觉得心不那么虚无空乏。岳无衣余光掠过茶海上摆放的茶具,伸出右掌放到品茗杯上感受升腾上来的热气,仔细看了看,低声道:“易风扬,现在就咱俩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的身体情况我很明白。”易风扬手左手食指在茶海上轻轻敲了两下,锐利的目光翻转少许,嘴角微微抽搐一二。暗道:“岳无衣若成了敌人,委实是一个难缠的存在。只是,为何在他身上看来,与我竟有诸多相似之处?”他笑笑说:“你可真了解我,其实也没什么!六尘岛之事刚告一段落,你在此役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就这么走了;不是让六界修士笑话我易风扬招呼不周!”岳无衣琛笑一声,起身走房间里来回踱步,干脆道:“反正我已经答应你留下,待雷云府的婚礼完了我是一定要回菁华的。不过,这两日我得出去一趟,婚礼那天我会回来。”易风扬皱着眉把盏内的茶汤倒了,不解地看向他甚为疑惑。他能上哪里去呢?正想开口问问他时,他伸手阻拦道:“你还是不用问了,因为我是不会说的!你应该清楚我的风格!”“这点当然不必多说!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了!好吧,我等你回来。”易风扬点点头端起天目盏呷了小口茶,“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坐回桌前,拿起尚未冷却的茶一饮而尽。话说回来,自己也该出去一趟!时间不多了,需要尽快行动;再喝少顷茶后,二人的身影神神秘秘地从文薇商盟内消失了。

另一边雷云府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所需的各样东西,场景布置,酒菜盘碟,住宿客房之类。张择天气色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快成亲的缘故!毕竟这可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哪怕未能名彻六界,创下不世功勋,与心中人结成连理也是极其重要的!这意味着雷云府后继有人,而他则有了一个能说知心话的地方,哪怕与世间为敌,也有一个人在他身后不离不弃,默默支持。人从来到这个世间便是孤零零的一个,随着年岁增长,心中装的东西就愈多;许多事便无处可叙说。常言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占八九,可与人说之无二三”。易馨月是他此生非娶不可的人,她或许没有倾城绝世的容貌,也没有十分高深的修为;仅仅出身是名动六界的御剑山庄而已!可他张择天并不在意这些,也不看她的背景如何;只是一眼倾心,情根深种。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正是如是。两情相悦便许一世诺言,无论生死别离,落魄高光,始终如一!而他张择天亦无太多过人之处,稍微有些勇敢、顽强、坚毅,要说绝艳精才之人,六界之大不可畏不多;若以身份而论,六界不缺显赫者!昔年派人前往御剑提亲的六界势力众多,诸如神界天宫神王暮孤鸿嫡子,三元阁阁主首徒孙宣。妖族雪颜宫重臣拓拔雄长子拓拔州等,再有魔界、邪灵界,不可细数。斯人若彩虹,遇见方知有!这是他的幸运,亦是她的幸运!亦或,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非人力所能及也!甘泉府、百器山庄的人早早便过来帮忙收拾捧场,张出告示,派人宣说,将喜庆氛围一下营造起来,不计人力物力财力。雷云府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伸以援手,不管将来如何,他们现在都摒弃恩怨是非,竭力做好这件头等大事。宋鸣派出弟子去通知帝都逃亡过来的百姓、商人、散修等,不能在近日滋生事端给雷云府添乱,必须保证神都内秩序井然。

六尘岛大战宋鸣虽未受创伤,但大战中所耗损的修为并不少,加上回到神都也没过多调养真元,忙活起来不久便自感精力有些恍惚;体内真气运转不匀,气血沉降。便摇头叹息他真的老了,换作少年时接连四五场大战后他仍精力充沛。岁月催人老,黄粱一枕旧梦!虽然人界四都一向离心离德,也绝非心如铁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张忆雪伫立大厅看着府中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再注视大哥张择天聚精会神地模样,不禁幻想他和易馨月婚后的恩爱画面。千年岁月,弹指一挥间!看那穷顶上高挂的星星,有的离得很远一辈子都不会相遇;有的即便历经曲折磨难还是会离开;有的在不经意间就出现在身旁,此后再不离开,用全部光芒把彼此照亮。她忽地咬着嘴唇莞尔一笑,低眉将目光挪走,内心猛然迭起点点涟漪。当然这些事情通常不用她来打理操心,张择天自小极为宠溺妹妹,父亲死后依旧一往如初!说女孩子就该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至于其他都不用管。雷云府的兴衰成败由他一肩担下,即使担子很重。

剑圣百里将行负手低沉收敛起气息来到大厅,远远看了他一眼,慢慢走进身侧。淡淡道:“府主,在下要出去办些事情,来给你说一声。”张择天闻言迅速偏头看着他,眼神迟疑片刻,纳闷:“先生何事?不妨待我的婚礼结束再去。”他平静地看向他沉默一会儿,眼神似乎很是宽慰,摇头即欲转身离开。张择天急忙站起身上前两步,恭敬:“先生早些回来!”剑圣行情素来古怪,来到雷云府也是沉默寡言,终日不是在后院修炼养剑,即是拿着一篇《说剑》细心研读。除了陪他出府办事,平日大都待在后院深居简出。所思所为往往与世大相径庭,一身修为剑术却是人族罕有。张择天仍埋头思索,未等他回神,一句话突然传入耳内。“府主大婚,百里总归得准备些礼物才行。大婚之日,百里一定如约而至!”目光四下搜寻,百里将行早已御剑出了雷云府,身影消失的干干净净。来无影去无踪,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说起他的来历过往,亦是非常神秘,几乎不为六界熟知。即使享有“剑圣”这个响当当的称呼!一次在帝都翠玉峰偶然相遇,在他的盛情相邀之下来到雷云府作了一客卿,没想到一住就是上百年!张择天不知该笑或不笑,自言道:“往日百里先生不苟言笑,漠视人世俗礼;怎么今日心血来潮要去寻个什么礼物?看来每个人都会改变,不是环境改变了人,即是人改变了环境。这世间好似一个熔炉,把诸多稀奇古怪的人或事熔炼成不可分割的存在,愈是挣扎,愈是熔炼!”回想逝去的时光,都在忙碌奔走中寻觅抗衡神界天宫的力量,如今仍未有任何突破。只是初心不改,饱经雨雪风霜洗礼,人世冷暖。父亲魂归神裔之海,如有灵也安息吧!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微不足道,强大如千年前菁华宗掌教真人商遗策,亦如御剑山庄二公子易风扬;想要抗衡须臾与天道命数仍然困难重重。何况他呢?雷云府发展千年,修养千年,实力如何?

时间是会慢慢消磨人的意志的!不可否认,古往来今数不清的修为高深之辈横绝一世,有的称尊道王,自诩神、仙、圣,以为凭一身逆天修为能破开鸿蒙。也不过世间刹那光辉,在岁月中蹉跎而过,身死道消可曾明白何为渺小不堪,何为一叶蔽目而夜郎自大。张择天嘴角冷冷炸笑,仰头望向哪片湛蓝天空,些许微风拂过,袖袍呼呼扯扯不停。余光掠过忆雪肩膀,看着她婷婷碧立的身躯,可爱的脸蛋,心中一怔,何人长这么大了!男大当婚,女大也是如此。我虽有照顾,终究不同,她该有她的人生。一直以来我在为如何强大雷云府而操心,没有停下来想过她的事情。也该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了!只是,从未听她提及中意那家公子;这真是一个做兄长的失责。凑紧她身边,微微凝眉,朗笑道:“我家小妹妹在想什么呢!看你从六尘岛回来成天都有心事了。”张忆雪冲他扮了个鬼脸,嘟囔:“我才没什么心事哩!哪像你们,心事都快把脑袋挤裂了!”尽管她在回避话题,可他依然在字里行间发现,她的妹妹有心事!也许是因为他。“别担心,世间总会有一人向你奔赴而来,跨越万水千山,满眼皆是你,入目无他人!”张忆雪的小脸立马涨红,她侧开身子,再次辩驳道:“我才没有!我才没有!”语气逐渐倔强有失落,紧接说道:“每个人都不会孤独地活着,只是你还没准备好和他一起有说有笑,有苦有乐。直到头发白了,眼睛花了,也依然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一生很短,少有圆满。故无情2023.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