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在夜幕中缓缓落下,霓虹灯把东京照得流光溢彩、妖艳媚丽。
夜空阴沉而昏暗,见不到星光和月影,雨滴在城市的光幕里滑落出无尽落影。
街道的人潮中举起无数把透明雨伞,像是人海浪流中的船帆,京极哲也正是其中一艘。
在日本,有超上千万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京极哲也,日本最年轻、胜率最高的九段棋手。
以顺境碾压之势、逆境绝地反击的棋风横扫了当时同段的所有棋手,整个日本棋坛都曾将他视作未来的接旗人。
而九段之上,便是名誉段。
晋级名誉段也意味着成为能够留名棋史的棋手。
在备受关注的名誉段晋级赛中,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能够在这次晋级赛中创造历史,打破前人绫小路隼人的最速传说。
就结果而言,他的确创造了历史,并且是不可能被打破的传说。
在日本的百科网页中,以殷红的大号字体在日本棋史中对这场晋级赛予以最显眼的注释:
2027年7月24日,在东京阴阳棋道场举办了日本第47次名誉段晋级赛,参赛选手京极哲也以场均15分57秒的用时取得了0:3的全败战绩。
这是日本历史上第一次九段棋手在名誉段晋级赛中取得零胜零子的成绩。
他在那场晋级赛中一场未胜,一子未斩,是彻底的零封。
不仅如此,他在比赛中的用时也是最短的。
输掉三场的全部用时加起来,也比最短的单场记录要少。
这是何等恐怖的数据啊!
他战绩如此离谱的原因也很简单,在晋级赛的前一天,曾经日本的天才棋手京极哲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本应倒在货车轮毂之下的异国少年,刚苏醒的京极哲也从未听闻过阴阳棋是什么东西,要让他去打最高段位的晋级赛,简直是螳臂挡车。
京极哲也再三推脱,但家族和主办方那边都说这场晋级赛举国关注,不能随意推迟或取消。
并且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掉这场比赛,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他干脆硬着头皮上去参赛。
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阴阳棋的规则有所了解,并且各式棋谱也都记得清楚。
但也只是空有理论,他实战的时候下得一塌糊涂。
毕竟对手可是名誉段之下第一人,京极哲也稀里糊涂地就被斩于马下,同时成了棋坛的一大笑话。
自此,他便告诉家族自己以后不再下棋。
也正是如此,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只有他的爷爷京极飒斗对他关照有加,以庇护他不受欺凌和不公。
京极飒斗去世以后,京极哲也自己便识趣地从家族中脱离而出,独自在外漂泊。
现在的京极哲也靠着奖学金和当家教、打零工勉强度日。
他正悠悠地走在湿漉漉的路上,这是他刚刚结束家教工作回家的路。
这也是他每天最放松、最愉悦的时间。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京极哲也的身后追了上来,缓缓地跟着他。
京极哲也不禁瞥了一眼,车前盖上伫立的银质人形雕像上挂着雨珠,映射的亮光晃得他有些受不了。
“什么啊,来这种地方找乐子吗?”
京极哲也当即收回了余光,加快步伐想要甩开这辆驶入小街巷的豪车。
“请问是京极哲也先生吗?”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中年男性的招呼声。
“家族的人吗?”
京极哲也印象中自己的家族也有一辆这种车,只是他记不清具体的模样了。
“是我。”京极哲也停下步伐,回头望去。
从车窗探出的男人给他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对方正笑着看向自己,随后车便稳稳地停在他的身边。
男人当即下车向京极哲也欠身行礼,在表明敬意以后,他才开口说明来意:
“京极先生,我是代表藤原家来邀请您后天参加宴会的,后天是您二十岁的生日,藤原先生想趁这个时间和您谈谈婚礼的事。”
藤原家是日本棋坛四大家之一,其余三家分别是京极家、绫小路家和地位最为显赫的源家。
“藤原家的人啊……”京极哲也回忆起有关藤原家的事。
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连忙问道:“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婚礼?谁的?我的?”
“是的,您和藤原家的长女,藤原伊织小姐,之前定过婚约。”男人毕恭毕敬地回答。
“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京极哲也从未听说过自己跟藤原家的人有婚约这种事情。
“是京极飒斗先生和家主两人定下的婚约,具体的我也没有资格过问。”男人解释道。
京极哲也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爷爷的模样,印象里他是个心态很年轻的老人,经常和自己开些年轻人的玩笑,在家族中很照顾自己。
同时京极飒斗还是日本第七位名誉段棋手,在日本棋坛的地位极高。
“爷爷帮我定的婚约吗……”
京极哲也猜想这大概是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那个,藤原家打算退婚的话,我就不必出席了,我没有任何意见。”
京极哲也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如何,他一个让家族蒙羞、独自在外漂泊的人,凭什么和藤原家的长女结婚。
“等等等等!京极先生!你误会了!”
一直沉稳的男人突然变得着急起来,甚至伸手拉住京极哲也的衣袖。
“误会?”
“藤原家是来邀请您商讨婚事的,不是来退婚的,藤原家绝对没有毁约的意思!”
“还请京极先生不要为难我,我还想继续在藤原家做事……”
男人解释着,他的额上渗出些许汗珠,看上去很紧张,京极哲也注意到他偷偷地往车后窗的方向瞥去。
居然不是来退婚的?
京极哲也没想到藤原家居然想履行婚约,还专门派人来请自己出席宴会。
“您不相信的话,藤原小姐就在这里,您可以上车和她聊聊。”
男人说着,对着车后门做出邀请的手势。
与此同时,车后窗也缓缓落下,藤原家的长女,藤原伊织正朝着京极哲也这边投来目光。
随着车窗降下,藤原伊织那姣好的面容也逐渐浮现。
车窗虽然是冰冷的玻璃,但此时却像古代徐徐掀起的绣花帘,而绝色的美人正隐在花帘之下,神秘瑰丽。
京极哲也看见了那副冷白无瑕的瓷脸,精致的樱唇轻闭,星眸之上,那双月眉透着华贵的气息。
“这位就是藤原小姐,京极先生请上车吧。”男人又一次邀请着他。
清丽冷冽的眸子始终与自己对视,京极哲也感受得到那股清冷气质所带来的疏离感。
“不,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宴会的事,我会准时参加的。”
京极哲也推辞着好意,朝着车里的女人微微点头示意告辞。
藤原伊织也得体地回礼,举止间隐显着优雅。
“京极先生,这是邀请函,还请您收下。”
男人追了上来,把邀请函递给京极哲也,白色的卡纸上,用烫金花纹印着他的名字,黑色的小字标注着时间地点等信息。
这简直是诚意满满的邀请。
收起邀请函,京极哲也便按原路往前走去。
满身贵气的劳斯莱斯没有按照原路超过京极哲也,而是藤原伊织的示意下,在雨幕中缓缓驶向别路。
对于京极哲也,她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踏着雨地,京极哲也总算回到了出租屋。
这栋米黄色的居民楼虽然有些老旧矮小,但干净整洁,并且大多是一居室,水电费合理,租金公道,京极哲也在这里独自生活了两年。
现在的他即将到东京大学工学部攻读电子情报工学科,他的前世也是就读这一专业,所以能缓解他不少学业压力。
收起雨伞,放下装着家教资料和习题的黑色挎包,京极哲也瘫倒在床上,回想着与藤原家有关的记忆。
在原主的记忆中,藤原家和京极家关系不错,每年都会有举办联谊会增进感情。
而藤原伊织作为藤原家的长女,和自己这位京极家的长子自然是见过面的,只不过原主对她的印象仅停留在国中时期。
因为自那以后对方就出国了,据说是去跟着欧洲的著名钢琴家学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小时候也没怎么说过话。
京极哲也还在原主的记忆海里畅游着,手机的震动把他拉了回来。
“您好,请问是京极哲也先生吗?”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了带着敬语的询问。
“是的。”
“京极先生,我是代表绫小路家来邀请您后天参加宴会的,后天是您二十岁的生日,绫小路先生想趁这个时间和您谈谈婚礼的事。”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哎?京极先生已经收到通知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疑惑的声音。
“等等等等!”京极哲也再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你是绫小路家的人?”
“是的,京极先生,您和绫小路家的长女,绫小路咲音小姐,之前有定过婚约。”
无比熟悉的句式,无比熟悉的语气。
“是我爷爷跟绫小路先生定好的婚约吗?”
“是的。”
“你们是来退婚的吗?”
“京极先生,您误会了!”
“绫小路家是来邀请您商讨婚事的,不是来退婚的,绫小路家绝对没有毁约的意思!”
“还请京极先生不要为难我,我还想继续在绫小路家做事……”
无比熟悉的句式!无比熟悉的语气!
京极哲也听完对方的话,险些要从床上掉下来。
合着爷爷给自己铺的不是未来的路,是修罗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