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林和华说得对,世界上有些东西,并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的,别人的情谊和友善再坚固,也并不能为自己提供有效的帮助。我将自己代入到华的处境当中,假使自己背负了三百万的债务,又不能寻求父母的帮助,这题,该怎么解?凭我的脑袋和心智,我想,能保持自己不崩溃已是不易。这方面,他足够坚强了。
那天他恳求我不要将这些告诉林和慧,尤其是慧。他已经有了些头绪,让我给他足够的信任,在我离开时我强行留了一张银行卡,上面数目不多,可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帮到他的地方了。
出发前的准备如火如荼,立项报告、地图校正、设备借用、路线规划、资料整理……哪怕是任务分得较少的慧,也为此忙得不可开交。我和林就更不用说了,整日往返于宿舍、图书馆、生命学院之间。
李教授终于从同院的郑教授那儿借来了那位以色列小伙儿——拉宾,在微信上说是让我们去李教授办公室,大家见一见面。
教授所在的办公楼离我们上课的教室不远,在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径后,我和林即到达了生命科学学院。打开教授办公室门的,是那天给我们泡茶的姑娘。
“你们来了。教授跟我交代过了,他刚才有事离开了,先进来坐。”她今天画着淡妆,金色长发披肩,五官雅致,眼如明珠,肤白似雪,两颊圆润却不失骨感,她总是面带微笑,这让我感觉有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该死,我那天怎么没有注意到她呢。
已经等候在办公室的拉宾见我们到来,起身示意了一下。
“那天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欣,是李教授今年新带的研究生,也是教授助理。这是郑教授介绍来的拉宾,这是之前教授给你提到的林和王。”
我抬头看去,面前这个年轻的以色列人,脸型狭长,眼睛稍窄,黑色的瞳孔透露着智慧伶俐的亮光,他的鼻子又高又挺,安放在双眼之间,显得有些不协调,他的肤色比印象中的白人略暗一些。他身躯极高,刚才拉宾起身时,我被他异常宽大的身材吓了一跳,身高至少有一米九三,肩也比普通人更宽一些,短袖露出的上臂肱二头肌和线条分明的小腿肌肉彰显出他的运动习惯,后来我知道,他是一个曾经的职业长跑运动员。
这位李欣学姐对这样的交际工作很是娴熟,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我们几个陌生人的气氛带动起来,很快,攀谈就逐渐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般。我倒是相当佩服她这样出色的交际能力。
我们和拉宾在办公室聊了一下午,直到晚饭时间才分开。拉宾是一个犹太人,家里在美国做着丝绸、服饰方面的生意,不过他从小却在以色列长大,对附近的了解自然也远胜过我们这些道听途说了解中东的大学生。
让我们惊诧的是,拉宾来中国仅仅三年,他的汉语水平几乎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一口浓厚的西安腔调,配上偶尔一些方言。和他聊天,是个很有趣的过程。李欣说她来之前都做好给双方翻译的工作,但拉宾的汉语水平让她大吃一惊。
拉宾是被导师郑教授连哄带骗送过来的,在来这儿与我们见面之前,甚至完全不知道我们的“海洋树”。不过,我们的交流并不因此而生涩,反倒,他在知道我们的“海洋树”计划后,表示十分感兴趣,愿意和我们一起进行工作。我们倒也不客气,当即拉他进了小群,时间紧迫,给他分派的任务主要是出行和当地地理条件等方面,有了这个“本地人”的帮忙,我们的计划也能加速许多。
而我,除此之外,还需要去做一件更为关键的事情——筹钱。五十万的科研经费,对一个平日里吃饭都要靠父母生活费过活的大学生来说,无疑是个大难题。但我在见拉宾之后的第三天,就将五十万全数打给了林。
“牛啊,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狠人!”林原本最为担心地资金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此刻也不吝对我的夸赞。
“那是,你交给小爷办得事情,那还不能给你办好啊?”此刻的我像极了一只斗胜了的公鸡,昂头挺胸,理所应当地接受赞美。
有了这笔钱,至少前期的花费有了保障,就算到时候资金再有问题,也能撑到立项后的资金审批发放。
林很快把这笔钱交给了慧,她如今可是摇身一变,经过民主选举成为我们“海洋树”项目CFO,全权负责资金的保存以及使用。
“海洋树”项目的人员一下子就扩编为我、林、华、慧、李华丰、拉宾六人小组。如若计划顺利,我们将从波斯湾周围的六处区域进行考察,这次考察的主要目标,是去查证这六处地域内还有海底陆生植物的踪迹,并搜寻一种名为“紫晶体”的变异盐晶,这个东西不仅被李教授怀疑是海下陆生植物生长的关键,而且在那本来历神秘的《提亚马特见闻》中也可见端倪。
在《见闻》上册第十章中这样描述:“负责监管海狱的海神为提亚马特劈开一条广阔的路,滔天巨浪迎立两边,海底的罪众祈求神明赐予宽恕,提亚马特抛撒泪水,化作数以万计的紫色宝石,海底的罪众得以拥有生存的环境,摆脱了日日受海箭锥心的刑罚。”
这种紫晶体也在卡塔尔国家博物馆官网里有所记载,据传紫晶体曾在二十余年前被一个荷兰人在波斯湾附近发现,并最终辗转流落到卡塔尔人手里。
如果真的能解开“紫晶体”的秘密,那么或许有一些生物学上举世瞩目的发现,甚至,培育出现代意义上的“海洋之树”,也并非毫无可能。当然,这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也是后话了,至于当日慧所说的“农民下海采摘”的愿景能否实现,则要看我们的努力和成果了。
有时,当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在倏忽间侵扰至大脑,甚至妄图把它变为现实时,你会表露出令自己都惊讶的信心与魄力,尤其是这一想法就现实条件具备了相当可行性之时。
所有参与“海洋树”的人都忙碌而充实,但我们在日思夜想中隐隐发觉,当我们的“海洋树”一旦获得彻底的成果时,那种梦想的光突然照进现实会让我们所有人有多么欣喜若狂——脚踏实地的成果与梦中才有的情形彻底融为一体。
我每天花费在这个项目上的时间远超专业休息科目,繁杂零碎的知识几乎称得上海量。平日里碌碌无为的空虚感和对未来的茫然无措在旦夕之间全然消失,我甚至十几天来已经没有成个的消失支持我放松一把游戏。每天清晨,我和林在宿舍床上醒来就开始交流昨天工作遗留的问题和疑惑,偶尔讨论到激烈处会忘记洗漱,直至阳光完全透过窗台的深色幕帘,在地板上投下极亮的光斑时,我们才意识到中午的临近。中午的午休时间是我最放松的时候,这是我俩约定的休息时间,我总是刚打开手机刷五分钟短视频就困倦不已,直至鼾声一起,迅速入睡。偶尔到了夜晚BJ最凉快的时候,我和林会出来打一会儿羽毛球,原本作息极不规律的林也在十一二点钟就摇摇晃晃睡过去,次日再去迎接崭新而明亮的一天。
在学业上,李教授给了我们不少的便利,原本北大的课程作业无论量和难度都算是不少。李教授跟我们专业相关老师各说此事,我们才得以免除那些繁琐却又无太多意义的任务,只要老师不挂科就好,我们相当感激他。
还有要提到的就是拉宾了,这个大个子犹太人虽在植物学上研究不深,但他果敢干练的性格和高超的办事效率让我们惊叹连连。我们常常在向李教授请教问题时碰到他,他汉语流畅,样貌虽然一般但风趣十足,经常把我们逗得开怀大笑。有他在,我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李欣不仅是李教授带的研究生,同时也是教授的办公室助理,每次我们揣着问题来到生命科学学院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未必是李华丰,反倒是李欣。有时候李教授不再,李欣就将我们的问题记录下来,等到李教授回办公室后再发一些东西给我们看。
她并不参与我们的“海洋树”,但因为工作关系,也加入了我们小群。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起乱来,这位研究生学姐有着充足的个人魅力,在语言上很有天赋,据说她在高中时期就已经熟练掌握了日语,现在更精通六国语言。她各自越一米六七,身材匀称,常身穿一袭干练的职业女装,如若你看到她在街上,一定下意识认为她是某企业的高级白领,而不会把她和研究生挂钩。
她长得美丽,又没什么架子,待我们亲切温和,我们都很喜欢她。
最近,李教授似乎很忙,我和林已经连续一周没有见过他了。虽然他每次都能在邮箱里当天回复我们,但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来。
我们问李欣学姐,她说她也不太清楚,只是说进来他待在实验室和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走的时候也很匆忙。
由于我和林每天都焦灼在大量资料中,对于教授今日的反常之处,并没有多想。直到下一次我们在北大外的一家饭馆遇到了他。
那天晚上,我跟林在体育馆打完羽毛球,在附近的街道上散步,顺便找家饭馆吃饭,BJ的夜晚清凉舒爽,我和林走在附近的苏州街上,讨论着今晚吃什么,最终,我们去了这家东北菜馆。
饭馆内的装饰简单,只排了七八张桌子,我和林刚一进入,就瞧见了一个左边眉毛只剩下一般的老头儿在埋头喝着杯子里的酒,旁边已经摆了一只空酒瓶,正是李华丰。
“李教授。”我们在他对面坐下。
“小王?小林?”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我们看到他的脸色此刻通红,眼神迷离,半截灰眉戏谑地往上挑了挑。
“您怎么在这儿喝多了呀,也没个人陪着,等会我们扶你回家。您先喝口水清醒清醒。”我跟老板那儿要了一壶茶,给他倒上。
“不用!”教授一把推走了盛满茶水的杯子,“我没醉喝什么茶,你不用管我,我清醒得很。”
“你们不信啊?我这就给你你们走两步,我可是竞走大赛的头名!当然,除了那个郑老头……”
他身体摇摇晃晃,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来,脑袋一低,径直倒在了自己的臂弯。
林站起身扶着他,摇了摇头。
“你知道李教授家地址在哪儿?”我问道。
“呃……不知道……”
“……”
北大那边的办公楼已经关闭,实验室里或许有休息处,但把一个喝醉的老教授送过去也不是回事。我们合计了一下,在附近开了一间大床房,我在里面看着他,别出什么岔子,让林先回了宿舍。
凌晨四点我在一阵窸窸窣窣中醒来,我睁开眼,但并没有发生声音。李教授慢慢地掀开被子下床,他摸索着走到窗户旁坐下,轻轻打开窗子,从口袋里摸了一支香烟出来。很快,烟草燃烧产生的烟丝丝缕缕往外飘去。
“李教授,你醒了?”李华丰似乎被我从黑暗中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嗯嗯,小王今天辛苦你了。”
“不碍事。”
“我还挺好奇教授你怎么一个人在那儿。”过了一会儿,我也从黑暗中起身,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到教授身边。
“对了,小王你全名叫什么?年纪大了,忘得快。”
“王珂,王字旁加一个可,是像玉一样的石头的意思。”
“好名字,父母总望子成龙,总是希望他能好。”
“那肯定,天下谁家父母不这样?想必教授对自己的子女很好。”
李华丰却冷哼了一声。我有些不知所谓。
“对他们好?或许吧,其实父子关系、夫妻关系本质上和朋友关系没什么两样,是——付出是双向的,也得配才行。”
他好像欲言又止,我本想再问下去,但看到李华丰冰冷的神情,到嘴边的话都只能暂时咽下去。
“孩子你睡吧。你们都是大好青年,有着最美好的未来。我再待会儿。”他转头慈祥地对我笑了笑,窗外的光线在他脸上留下斑斓光影。
我点点头,心却跟着他脸上浮动的光影一颤,有些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他这些话,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一夜无话。
距离放暑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不少学院都进入了复习周,这几乎是所有大学生最为煎熬的一周。图书馆和教室里人满为患,哪怕是未名湖畔的长椅,也挤满了背书的学生,还有哪怕在路上散步的学生手里,也总逃不开一本复习资料。不少人已经此时与凌晨两点的北大成为了至交好友,虽然平日里二者进水不犯河水,此刻却也你侬我侬。我和林更是,幸亏“海洋树”的前期工作基本已经结束,我们在这周内只需要备考复习就是。
只是尽管如此,我们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我俩分工明确,林负责那些专业课的学习并且把学到的要点传授给我,我则负责应对那些纯理论的公共课,把重点语段勾出记笔记。毕竟,他的优势在技术理解,我的优势在揣度考点,算是各尽所长,各司其职。
终于挨过了复习周,熬到了考试那几天。我和林都顶着俩重重的黑眼圈,有一门宗教学的考试,我差点直接当堂睡去,幸亏监考老师人不错,特意叫醒了我,使我免受挂科之灾。
“终于考完了!”我放下笔,等着监考老师收卷,心里长舒一口气。
同时,我也感觉到一股激情澎湃的,难以言喻的热情如潮水般涌入我的内心,我的身体备觉松弛,心灵因为某样东西而对未来更富憧憬。我知道,这个东西,就是我们的“海洋树”。
大家的工作既已宣告结尾,林在群里让我们找个时间聚一下,认识认识新成员,地点仍是黑老婆面馆。
我、林还有拉宾一道,路上打听着这个外国友人的八卦,听说他最近新交了女朋友,在朋友圈官宣恋情后让人好不艳羡。
我们三个提前十多分钟到达了面馆,令我意外的是,慧来得比我们都要早,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二楼靠近栏杆的一张方桌旁了。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莫不是太想我了?”我调侃着慧。
“哕,”慧向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恶狠狠地说道:“我想狗都不会想你,要不是今天有外国友人在,保准揍得你满地找牙。”慧作势挥了挥她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拳头。
“这是慧吧。您好,我叫拉宾。”拉宾礼貌地伸出手来。
“你好你好,拉宾你的汉语说得真棒。”慧态度顿时转了一百八十度,声音温柔似水。
“咳咳,别装啊,你本性谁不知道啊?”我低声咕哝了几句,差点被慧眼神中的杀气所灭。
拉宾很快和慧也熟络起来,当他的西式幽默以西安腔调说出来时,任何肃穆的场合都会在霎时间变得欢愉无比,更何况“海洋树”的成员们本就正在这件事情上保持着诚挚的情感。
“那是不是?”慧一瞥眼,眼神中闪烁出别样的光芒。
“华!”我和林同时惊呼道。拉宾也顺着我们的目光向街道上看去。
一个男人沿着狭窄的小路转到街上,他阔步走来,路灯把他的身姿照得清楚,他的眼神中流露着坦荡和自信,头发保持着一个舒展向后的造型,脸颊较以往清瘦了些,但皮肤和精神头保持地很不错,他披着一件黑色夹克,裤子则是浅色牛仔,正朝着面馆的方向走来。
此刻,我、林、慧、拉宾全都附到阳台的栏杆处,徐徐的夏夜的风引着清凉,穿过街道拂在我们每个人的发鬓旁。
他走到面馆门口停了下来,偏古铜色的脸庞似乎有感应般地抬起来,抬头纹在他的额头上显现。
我们相视一笑。
“这不是华么!”我冲上去,用身体给了华一个撞击,华稳稳地接住我,一种温暖和踏实感充盈在内心。
“林。”
“回来就好。”林这种表情困难户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喂,还有我呢。”慧翻了个白眼。
“慧,当然忘不了你。”他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慧,“好久不见。”
“这位是拉宾?你好高啊。”华本身就有一米八四,可还是矮了拉宾一头。
“我听林和王说过,在我看来,华你可比林还要帅。”
“哈哈哈,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我比林帅。林这你不行了吧,看来我长相才是国际范儿的。”
“啊对对对。”林说笑着,白皙的面庞上笑容还没有消散。
我们又点了一份面,加了八个菜和一壶酒,酒是华自己要的,林和慧都没想到,以前一沾二锅头都要皱眉的华竟然成了个资深“酒鬼”。
“那三百万你搞定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不过看他如今的状态,应该是解决了麻烦的。
“三百万?”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啊王,那天我骗了你,你能原谅我吗?”华将我的双手握住,可怜兮兮地说。
“那杨琳讹诈你三百万,是假的?”我将右手从他手里抽离出来,假装很生气。
“我没想到那儿拙劣的谎言也能把你骗到,不过我发誓,我只是就后面她来找我的情况骗了你。”华诚恳地看着我,遒劲的面庞上目光炯炯,以最柔弱的语气说着能把我点燃的话。
“你你你,气死我了,亏我还答应你向林保密。“
“王你别生气,你想想我怎么可能被钱困住,就算屈下脸来跟我那些小时候富二代朋友们借一借,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旁边的林应该是听明白了,他问道:“那华你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对啊,我看你那个时候精神状态很差,这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吧?”
“那时候我的确被一些事情缠身,不过却不是关于杨琳的,她在跟我分手之后并没有找过我。”华给自己重新填满杯子里的酒,继续道。
“是我父母碰到了麻烦,他们被BJ一个很有背景的商人告上法庭,你们知道我家从政,这种事情就是天大的打击。一不小心就可能沦为政治对手的把柄,我爸妈坚持不让我参与这件事情,但我还是偷偷调查了,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华压下声音,故意停顿道。
我们把头聚地更密了,大家下意识将身体前倾,华的停顿勾起我们的好奇心来。毕竟,政坛的八卦,向来充满了神秘和不可告人的色彩,更何况是在中国。
“哈哈哈,”华放声笑了出来:“你们以为我能调查出什么,我就一个普通大学生而已。就算我已经拼尽全力了,可连事情的原委还没有理清楚,我爸妈就告诉我事情已经解决了。就这么简单。”
“切!”大家相当默契地给了华一个白眼。
“我甚至怀疑华这家伙是找借口躲工作呢。”慧没好气地说。
“哈哈哈哈哈。”大家的气氛重又欢脱起来,我们在一起碰杯,开怀大笑,为华的归来由衷感到开心。华是信息系在读,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一员,他的重返使得“海洋树”不再怀有可能出现的缺憾。当初定下议题的四人小组,终于一个不缺地坚持到了现在。
华毫无疑问地已经成长为我们四个的“酒量担当”,正好拉宾也相当能喝,不过他不喜欢中国白酒,从隔壁酒吧买来几瓶威士忌。两人隔桌对饮,新老好酒者默默跨过了国界、文化、人际的阻隔,一当举杯,无数可谈的话题便在酒精的刺激下喷薄而出。
我们几个不常喝酒的人也破天荒地点了一箱啤酒,大家谈论着过去、现在,又忽而惆怅起未来。朋友、爱情、八卦、文化、学校、家庭、科学、明星、游戏……一切平日里勾连不到一起的话题在这张酒桌上就像鱼和水、天与云、星星与夜晚、春风与花朵那般自然地交融在一起。这真是一场和谐美妙、令人愉悦到不能自持的如贝多芬交响曲一般的完美酒场!当然,或许还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嗯——大概是不怀好意的劝酒,暗藏名利的攀附,名不副实的伪装与脆弱不堪的真情。哦,除了这些,当然完美。
星星在天空疏朗排布,仍闪烁着坚韧的荧光,夏风轻柔,简直比春风还要醉人。街道上的人三三两两,来回穿梭在温暖的空气中,我看着他们的动作各异,大多捧着手机,但脸上似乎又都挂着朦胧到的微笑。身旁的食客倒是逐渐稀稀拉拉,大概他们吃喝完,有的会急奔向自己的出租屋,与早已等待的女友共度春宵,有的会慢吞吞地走在紫薇和雨久相夹的公园小道上,有的会与从老家赶来看望自己的父母紧紧相拥,有的会在塞拉匹斯(梦神)的庇佑下安然入睡……
我刚刚喝下第五瓶啤酒,大脑比起平常显得更加活跃,我大概知道,我有些醉意了,华和林的影响在我的视线中也变得模糊起来,看他们嘴型,似乎是在说我斗鸡眼,旁边的拉宾和慧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眼花还是想象,李欣竟然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她怎么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只是似乎心情不好,愁容满面,纤细的两根眉毛蹙在一起,眼神中好像有什么晶莹在闪动,这就显得不那么可爱了吧?不不不,还是那么可爱。
我尽可能地控制好我的身体,打着摆子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望着那张动人的面庞,想要朝她打个招呼。
“哈喽……”
我可恶的嘴巴不听使唤,用尽全力竟然也只吐出这两个字来。
随即,一片漆黑像幕布一样朝我遮了过来,它太大了,我闪躲不及,被它死死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