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手一撕,连衣带皮,鲜血淋漓。
拳头一砸,胸口发闷,动作一僵!
双方同时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伤口。
虽然出乎预料,但裴庆也不是傻子,几乎是胸气一突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了沈半农的目的。
看出了裴庆优势的怎么可能只有裴庆与台下众人?
纵横武行几十年的沈半农也是心知肚明。
但身体素质差距无法弥补,所以沈半农着手的方向,堪称决绝!
舍掉了之前先顾己,再毙敌的打法,换成了以伤换伤。
一般而言,伤越多,手越慢,脚越迟,腰身越僵,出错的概率也就越大。
沈半农意图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打出裴庆的破绽。
只不过以伤换伤,究竟是裴庆先露出破绽,还是他沈半农先露出破绽?
这问题是毫无疑问的,大概率是沈半农先露出破绽,小概率是裴庆先露出破绽,毕竟身体素质有差距,年轻人更扛揍。
而这就是为什么说这打法决绝了。
就算是自己大概率先露出破绽,不还是有小概率是裴庆先露吗?而相比较被裴庆慢慢耗死,以至于晚节不保的必输结局,沈半农宁可赌一把!
而看透沈半农想法的裴庆,却竟是没有拉开距离,而是目光如火灼,径照与沈半农,贴身肉搏!
原因?
反过来说,沈半农赢面小都敢赌,他裴庆赢面更大难道还要怕?
而况再磨磨唧唧的打下去,
太不痛快了。
所以不光是心照不宣的以伤换伤,裴庆眼中精芒一闪,双掌平行撩起,右腿向后落地戳丁,动作像是在放手拥抱,竟是直接放了个中盘大空门!
不是喜欢赌吗?这么大一个破绽,赌一赌是真是假!
而沈半农苍目一睁,竟也是完全没有犹豫。
不光敢赌,脚底下一飘,人就到了裴庆身前。劲由腰脊发,嚣息只在后脚蹬!背似伏虎探抓,臂似青龙取水,这一招动起来,化短为长,拳一出,威猛无匹!
尾阊上提,发手急快而重,钻翻分明,不是太极,是形意!
孙氏太极是孙禄堂结合了形意所创,所以孙氏太极门人形意一样精通。
威猛的招式赌你裴庆有藏招,但让你来不及放!
裴庆圆睁的眼帘中,沈半农的拳倏然放大!
裴庆的右臂随之向下奋力,压在左肘弯上,两臂同时向下一滑!似掩似奔,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弹腰,却是左腿的假肢先一步弹地而起!
宛如是一头猛兽收藏已久的獠牙利爪,突然弹出!
叶里藏花——点吊腿!
只是花虽已绽开,却扰不了老武师的眼,也挡不住对方的拳,那只拳头震开裴庆的双臂,直刺裴庆的眼眶!
所幸裴庆吊出的腿,也已顺势而起,直扑沈半农胸膛!
一拳一脚,来去皆如风,穿插错落!
只看是拳快,还是腿快!
慢了,输!
裴庆与沈半农两人同时双目怒瞪,喉中怒音。
砰!
裴庆眼眶一暗。
沈半农倒飞而出!
快了一分的,是裴庆。
事件一:在十一月十五号(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抵达浙省杭城,报名于杭城举办的全国国术大会。并夺得国术大会头名。
已完成!
…………
看着沈半农躺在担架上被抬下擂台,裴庆摸了摸眼眶,有些后怕,差一点他就才刚从瘸子的状态恢复,就又要变成瞎子了。但更多的是轻松。
终于打完了,也终于要结束了。
裴庆的目光闪了闪,对满场的掌声,评判委员的高喊都毫不在意,工作人员递给了他一套礼服,这是参加之后的庆功宴用的。
台下的一众要员已经随着东南王穆作潮的一马当先,齐齐向宴会厅行去,再之后是六名全副武装的督理亲兵,接着依次是,一众官员,保安团团丁,手持棍棒的会场治安维持队。
井然有序。
裴庆将礼服接了过来,但随手便搭在了肩上,在一众观众的注目中径直下了台向更衣室走去。
没一会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既然擂台上的事已了,那剩下的只有擂台下的了。
去找老王头之前,裴庆在后台遇见了躺在担架上的沈半农,身边是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医护,有些体虚的样子,但人不算伤重,人也清醒,裴庆沉吟片刻,走了过去,
“比试前你说你私心甚重,是什么?”
沈半农一愣,好像没想过裴庆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才招了招手,示意裴庆附耳过去。
裴庆眉锋一挑,不过还是依言照做了。
沈半农的声音很低,
“其实也没什么,我欠了八大胡同不少钱,来打国术大会是想赢些奖金还债,嗯,风流债。”
裴庆脸上满是错愕,沈抱石哈哈大笑,
“打拳就打拳,比武就比武,非要牵强附会些什么,那太没劲了。还有,其实我没打平我师父,我师父是想早些退休,所以让了我一招,这老不死的是个混球。”
沈抱石的喋喋不休随着担架的抬离渐行渐远。
裴庆一哂,也摇着头走开。
仅仅六尺宽,八尺长,狭小逼仄的休息室内,老王头正背着铺盖卷,呲着牙花在那乐,
裴庆耸了耸肩,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不会表现出异样,
“怎么样,现在咱快刀门先祖师爷没话说了吧,您老该收我为徒,传我快刀了吧?”
“嚯,这就‘咱’上了?”
“您老想赖账?”
“哪能啊,我快刀刘一言九鼎。不过这事不急。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刚才火车上见面时,我同你说,我此番南下有两件事要办?”
“记得。你说年纪大了,这番南下,一来想收个衣钵弟子,而这二来,主意未定,不说也罢。”
“没错,一来收个弟子,这事我已无憾。”老王头盯着裴庆笑了笑,可接着却叹了口气,“那就该说说我那主意未定的‘二来’了。”
老王头脸上没了笑意,“我有一个女儿,十五年前离散,不是找不到,而是当时我还没收了杀性,不敢相认,怕连累了她,现在年纪大了,杀性收了,可又踟蹰于十五年来离散之苦,担心女儿以为我是年纪大了,却身无长物,才想要投靠她。”
“那你现在不踟蹰了?”
“还是踟蹰,但有了主意。”
“主意?”裴庆一头雾水,却发现老头子盯着自己直看,顿时眉锋一挑,“什么主意?”
老王头摸了摸鼻子,“要不然待会督理拜你为将的时候,你应承下来?”
“怎么一个意思?”
“这样你声名鼎沸,又前途光大——我给我女儿带这样一个贤婿过去,她应该不会再恼了吧。”
裴庆顿时啼笑皆非,很是用力打量了一下老王头的样貌,尤其在那一只酒糟鼻上停留了目光许久。
老王头急了,“别看我现在这副糟老头子样,我年轻时那也是人称玉面郎君,端的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女儿那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沉鱼落雁!你现在不乐意,往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裴庆却还是摇头,“和我乐不乐意没干系,实在是你这主意,太馊了。”
“馊吗?”
裴庆用力点了点头。
老王头摇头苦笑,
“既然这样,那今天一别咱师徒俩以后恐怕是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更衣室内一静。
裴庆安静了许久,正要开口解释。
老王头却一抬手,
“免了,人活半辈子,自己徒弟要走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又要走去哪,不过老头子我就不跟了,老了,跟不动了。苏州萧家巷五十六号,以后有空记得来看我。”
“好,一定。”
“哎呀,也不用这么伤感,人生路还长,际遇也说不准的,你看那谁谁谁,几年前吃了败仗都没事,还能跑来这杭城,在我们这些武师面前拿腔作调呢。”
“您老说谁?”
“不就是那杭城国术馆馆长严景行喽。”
裴庆笑了起来,
“扯远了啊,不过说起来您老之前和我说严景行在关外掌过兵,那时他任什么官职?”
裴庆随口闲聊。
“好像是……”老王头想了想,一拍脑袋,答道,“直隶巡阅使。”
轰!
木刺四射。
帕牌轿车,严景行从利开洋行买来,要送给东南海防督理穆作潮的帕派轿车,车头的鹰标宛如裂空闪电,悍然引领着钢铁焊制的车身宛如攻城战锤一般,陡然撞碎了武师休息室薄薄的木板墙。
直列八缸带来的澎湃动力,让人根本无从反应!
狭小的更衣室,也让人根本无从躲避。
噗!
顷刻间。
鲜血汹涌。
…………
火车上,裴庆擒杀贺长生一伙人时,老王头是“地上已经躺了四个死人的时候到的。”
老王头也就从头到尾都没听过贺长生几人的闲聊,也就完全没听到他们说,他们以前当兵时的长官也是一名,巡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