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离心(上)

大盛使馆中,元勋连日来如坐针毡。那日突然被北境军围了,元勋心知事败,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几次求见皇上,皇上皆传旨不见。使馆又被北境军围的铁桶一般,一丝消息不透,急的元勋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忽一日北境军撤离,元勋连忙出来打探消息,竟得知皇上下诏,不仅为竹里馆一事褒奖栾彧,还将行刺之事推到西昌人身上,元勋不明就里,关起门来大骂大盛皇帝是背信弃义之小人,直言必要与皇上当面对质。可还没有等来皇上召见,一觉醒来,使馆又被围住,一问竟是京畿营军士,必是皇上下旨。元勋大怒,日前北境军围困,元勋心中有鬼,不敢多问,如今竟是皇上下旨,岂能善罢甘休,便以西昌使团之名义,质问缘由,方知是因西昌骑兵扰边之事。

“王子殿下,西昌骑兵扰边,十之八九必有其事,此等大事,若无前方战报,大盛皇帝必不会冒然派兵,围了使馆。”

“本王自知道,只不知父王是否知道此事。”

“殿下是说,此事大王不知,是大王子所为?”

“父王一向疼我,此时我身在大盛,他岂会不顾我的安危,冒然兴兵,况且骑兵袭扰,不正是元昊最擅长的么?”元勋恨恨的说。

“如此就棘手了,倘或两国开战,殿下必被大盛囚禁于京城为质,那黑水城岂非成了大王子的天下,这一年来大王身子时好时坏,随时都会有不测,万一……”

“住口,本王岂会不知,如若父王升天,我又不在黑水城,他元昊必自立为西昌王,到时候本王就成了流亡他国的丧家犬了。”元勋此时心中后悔万分,早知如此,就该早向大盛求亲,与大盛皇帝结盟,带了文华公主早回西昌,不该节外生枝,图谋姜琰。

“你去传话给皇上,我要见他,我自有退西昌之计,他若还是避而不见,我便要追究竹里馆之事,要他说个明白,为何将此事推到西昌人身上。”元勋吩咐属下,事到如今,他只能放手一搏,以图速归。

“是。”

永泰宫中,姜琰默坐于正殿侧席,脸色苍白,眼中含露。姜婉在一群人簇拥下从内殿出来,姜琰急忙起身拜见。

“拜见太后。”说着便屈膝叩首。

“免礼,快起来,坐吧。”姜婉端坐在正席。

姜琰并未依言落座,而是说到:“太后,阿婧有事想同太后禀报。”

“哦?”姜婉见她欲言又止,已经明白她意思,于是吩咐左右:“都到殿外伺候,兰陵留在外室,阿婧,你同姑母到内殿。”

“是。”

姜婉拉着姜琰进了内室,二人对坐。

“阿婧,一大早便来所为何事,你看你,入宫有几日了,脸色还是不好,眼底乌青,一看便是昨夜没有安寝。你莫怪姑母多言,这夫妻之间,见面方有三分情,你与武宁王总是这样分着,夫妻情分就淡了。听姑母一言,这两日便回王府,哀家今日就传懿旨,让武宁王立刻回府居住。夫妻之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见面一笑,也便好了。”

姜琰听完,抬头看着姜婉,略带哭腔的说:“姑母突然如此说,我便不用问,也知传言不虚了。昨晚侄女在长乐宫外,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是外面都传开了,栾彧收藏女子于军营中淫乱。这也罢了,随他去吧,但还有一事,请姑母如实告知,不要隐瞒。”姜琰说完,哀怨的看着姜婉。

“好孩子,你问吧,是何事?”

“阿婧听说,是栾彧亲手给父亲灌了毒酒,是么?”

姜婉看出姜琰已在绝望的边缘,只需自己再推一把,便是万劫不复。

“唉,此事姑母也没有想到,你父亲谋逆,我这个妹妹,虽说是太后,也不能干预朝政。你父亲依例处死,只在早晚,可栾彧竟迫不及待的亲自动手,实在是……”

“姑母莫说了,阿婧还没有谢姑母之恩,阿婧知道,父亲尸身得归本家,哥哥能保住性命,我也未受牵连,这具是姑母之力。”

“好孩子,你明白姑母的心就好,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如此甚好,我知栾彧竟如此辣手无情,也就彻底断了对他的念头了。”姜琰满脸恨意,语气也阴狠起来。

“阿婧,你莫要多想了,你这孩子,就是忧思过甚,你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勿要再因此事与武宁王过意不去,你们夫妻来日方长。”

“姑母,您莫要劝我,我与栾彧没有来日了。”

“傻孩子,那传言算不得准,你若回到武宁王身边,他便不会理会外面的女子了。再说,纵是有了别的女子,也越不过你这个王妃,京城之中早就传,武宁王爱重你,府中莫说侍妾,连通房丫头也无。”

“哼,爱重我,姑母也说,传言算不得准,栾彧在人前很会做戏,可是背地里……姑母,这夫妻之间,冷暖自知,我有多少委屈,不敢对人言,今日在姑母面前,我也不怕丢颜面了。初大婚时,栾彧确实待我很好,日日夸赞我美貌无双,夜夜与我温存。后来我们回京城服国丧,出了父亲谋逆之事,他借此又得大功,见我没有发作于他,他便也还好。可后来又出了竹里馆之事,他是我夫,我视他为天,我拼死救他,希望他珍视我。谁知我意外小产,伤了身子,太医说我以后恐难再有身孕,他得知之后,便对我冷脸相对,偏在外人面前,还要装出一副爱怜我的样子,他是怕人说他薄情,不顾我冒死救他之情分。后来父亲之事,我低声下气的跪求他,想他向皇上求情,我想皇上有意留下父亲和兄长不论,先处置其他人,也便是此意。栾彧若向皇上开口,皇上必会念及竹里馆他立功之事而网开一面。谁知他竟严辞拒绝,还说以后我若安分,便永远都会是武宁王妃;若不安分,便莫怪他不顾夫妻情分。”说到后来,姜琰又留下泪来。

“阿婧,你说什么,你意外小产伤身?”

姜琰抬眼看姜婉:“是,之前未向姑母禀报,是怕姑母担心。”

“唉,傻孩子,为何不早说。”说着便呼唤兰陵。

“兰陵,传太医,来给公主瞧瞧。”

“是,太后。”

不一时,太医前来,姜琰卧于榻上,太医诊脉之后,欲言又止。

“太医,本公主早已知情,你无需顾忌,直言报与太后即可。”姜琰说完别过脸。

“是,回禀太后,看脉象,公主曾于日前小产,引致失血过多,伤了根本,若是不好好调理,恐怕今后再难有孕。”

“哦?当真如此。”姜婉沉吟一声,对太医说:“你先下去吧,给公主开几副调理身体的补药。”

“是,老臣告退。”

兰陵引太医出去,姜琰从榻上起身说到:“姑母,阿婧如今的样子,全拜栾彧所赐,姑母要为阿婧做主。”

“唉,阿婧,你小产是意外,你父兄之事,说到底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栾彧,你要姑母为你做主,姑母只能责他对你不尽心,让他好好的待你,你可是要姑母如此?”

“不,姑母知我向来心高气傲,事到如今,纵是栾彧要好好待我,我也断不肯俯就。”

“那你要如何,你莫不是要与他和离?阿婧,听姑母一言,栾彧和离无妨,你身为女子,断不能和离。”

“和离?岂非便宜了他,姑母,阿婧不想和离,阿婧想孀居。”

姜婉听此言,心内大惊:“孀居?阿婧你是要……,这断断不可,武宁王无过,怎能随意处死,姑母断不能为你做这样的主。”

“姑母,阿婧知道,阿婧不是想姑母下旨赐死栾彧,只是阿婧要如何,姑母不要阻止便好。”说完姜琰便告退离开。

“阿婧,你莫要冲动……”言未必,姜琰已经出了内殿。

太极殿中。

田祯与元勋对坐。

“皇上,竹里馆一事之后,便避而不见,是否该给小王一个交待。”元勋开口即咄咄逼人,田祯心中恼火。对于元勋,他再也不想有任何瓜葛,但西昌之事棘手,这元勋说有退敌之策,他才不得不见。毕竟他万般不愿放栾彧回北境,但又不知如何应付西昌来犯。

“竹里馆事败,皆因你走漏了风声,你此刻还有脸来质问朕?”

“本王何时走漏风声。”元勋心虚,不觉放低了声音。

“你去竹里馆见过姜琰,你以为能瞒得过朕?”

“那即便如此,你又为何将此事推到西昌人身上,这事明明就是你……”

“是朕派了刺客,所以朕知道,刺客中绝无西昌人,可若不是你走漏风声,让栾彧有了准备,他怎会预先准备好西昌人,带到竹林里杀了冒充刺客。依朕看,他杀的都是你的人吧。西昌人相貌异于大盛,一看便知,他上书说是西昌人行刺,还有刺客尸体为证,你要朕怎么办,只能如此了。”

“你……”元勋想发作,但毕竟这是在大盛,还有求于大盛皇帝,只得压下性子,软了口气说:“竹里馆一事就罢了,西昌骑兵袭扰之事,未知皇上意欲如何?”

“王子不是有退敌之策么?不妨说说。”

“现在朝堂之上,众口一词,要放栾彧回北境御敌。但依小王看,皇上不愿放栾彧回去,但又苦于无退敌之策,小王正有一策,可为皇上解忧。”

田祯不耐回头看了元勋一眼,心中升起一丝厌烦:“快讲。”

“小王想向皇上求娶文华公主。”

“什么?”

“皇上且先听小王一言,现在西昌与大盛只是因为误会,才起干戈。若皇上将文华公主嫁与小王,那西昌与大盛便成了姻亲,误会自然解除。不仅如此,西昌与大盛从此和睦相处,再不动刀兵,那栾彧于北境,于大盛也就可有可无了。”元勋说到此处,看田祯已有些动心,又接着说:“而且文华公主的底细,小王也略知一二。她生母因为谋反,被光合帝废去,文华公主虽是帝女,但也是罪人之女,在大盛,恐怕找不到权贵家族愿意婚娶文华公主吧,而文华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又不能随意赐嫁寒门,长此以往,岂不是误了公主终身。小王虽不才,但也是一国王子,自认于门第上,并不辱没公主。还请皇上为公主终身考虑,早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