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宗英蓦然听到自己的婚讯,只觉心头霹雳一声,人整个呆住了,大叫一声发足奔出府外,孙妈忙叫小生子追去。
_
初月清辉,过廊静静,隔着沈凤梅的房门,听到房内箫音幽幽。
误会已解,雪薇又是极心善的,饭后便提议来探望沈凤梅的伤势,并拿了一瓶嫦娥桂准备和凤梅小饮。
谭逸飞轻敲门,无人回应,二人对视一眼,再敲,仍是无人应答,谭逸飞试着推了推门,门竟没锁。缓缓推开,房中未燃灯,十分昏暗,雪薇下意识地地抓着逸飞的手臂,只见窗前一剪秀影,沈凤梅正在凝神吹箫,沉浸其中,雪薇好奇地想上前细看,被逸飞制止,轻将门关上。
穆雪薇:“她好象有什么伤心的事啊,就看着小二哥给她送药了,都没见她出来。”
谭逸飞:“现在不方便打扰,咱们先回房吧?”
_
缪世章给宋宗英侯元钦算完八字,正是大吉相合,宋宗祥大喜,出得房门,正看到谭逸飞和穆雪薇,便叫道:“谭先生,穆小姐。”
谭逸飞和穆雪薇:“哦,大队长。”
宋宗祥:“穆小姐,你的伞修好了。”
穆雪薇高兴地接过:“呀!谢谢。”
宋宗祥正要回答,听到房中箫音忽断,显是凤梅在房中听到了他的声音,宋宗祥心中一凛,就要推门而入。
缪世章及时阻道:“大队长!”
手离门只一寸,硬生生停住,宋宗祥努力克制,缓缓转过身来。
缪世章:“穆小姐,大队长特意来给你送伞,在下事忙,敢请穆小姐替我送送大队长吧?”
穆雪薇:“好啊,宋队长,我送您。”
宋宗祥心中柔柔地一动:“好,有劳穆小姐了。”
两人下楼而去。
缪世章与谭逸飞对视片刻:“谭先生众香国中运筹帷幄,这会儿又要去安抚佳人了吧?”不待谭逸飞说话,缪世章转身回房。
只听房中传来沈凤梅幽幽的声音:“谭先生,请进来吧。”
_
油灯点亮,映着凤梅惨白的愁颜,她凄然道出自己在侯府的遭遇,喃喃道:“阳关多古调,无奈醉中闻,归梦吴山远,离情楚水分……”
谭逸飞深深叹息:“难怪沈老板要奏这曲《阳关三叠》。沈老板竟是如此遭遇,我原本以为大队长会,会……”
沈凤梅轻叹:“花开花落自有时,凤梅命中注定飘零一生。”
_
这首《阳关三叠》产生于唐代,是根据王维的名篇《送元二使安西》谱写而成。这是一首伤别的酒诗,逸飞酿酒又擅箫,故对此曲亦是娴熟。尤其那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韵味之深永,逸飞更为共鸣。
谭逸飞在讲武堂受新学教化,又极认同中山先生的三民思想,他向往有朝一日能实现民生大同之强国,故对礼教尊卑极为反对,对沈凤梅便更多了一分同情。
_
谭逸飞:“想我中华浩浩千载,却是礼教束人,民智未开,这尊卑顽疾还是如此根深蒂固。”
沈凤梅泪珠涌出:“在九仙镇凤梅是人人指骂的蛇妖,只有先生仗义执言。”深施一礼,“凤梅铭刻于心!”
谭逸飞:“快请起沈老板。同是天涯沦落人,谭某理应说句公道话。”
沈凤梅心头一酸:“正是,谭先生也是异乡漂泊,要不是对先生同感,这心酸事也不便和您说。这么多年,只有先生听得懂我的箫,可谓箫中知音。”
谭逸飞:“沈老板只管养好身子,旁人的短长何需理会,只要堂堂正正,沈家班就是在九仙镇一直唱下去又如何?”
沈凤梅心头一热,目中重燃起希望:“谭先生?”
谭逸飞一笑:“沈老板要觉得成,在下就请魏老哥去五柳镇把沈班主请回来如何?我想这些日子班子上下对沈老板定然也是极为惦念。”
沈凤梅大喜,再施一礼:“谢谭先生!”
_
穆雪薇陪宋宗祥到客栈门口,将小花伞轻轻转着看,象一位月下摘花的仙子,宋宗祥看得呆了。
穆雪薇笑着:“宋队长,你的手真巧,根本看不出哪儿折过?宋队长……”
宋宗祥回过神:“哦,穆小姐满意就好。小姐真如嫦娥仙子,不沾红尘烦扰。”
穆雪薇:“哈哈,真要是没烦扰那可多好!佛家有云‘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别说是在凡尘了,恐怕连天上的神仙也有烦心事呢。”
宋宗祥:“穆小姐说的真是。”望月吟道,“人间离别最堪怜,天上嫦娥恐亦然。昨夜广寒分破镜,半奁飞上九重天。”
穆雪薇:“聚散皆是缘,这离愁别绪雪薇也是切身经历过的。但我相信,只要有缘,就一定有重聚的一天。”
宋宗祥心中蓦然亮了一下:“只要有缘?”
穆雪薇大眼睛满是信心:“是!宋队长,您一定要相信,有缘一定会相见的!”
宋宗祥脱口而出:“我信我信!”
穆雪薇不禁莞尔:“诗云‘不来同一醉,何以解忧端’,看来没有酒是无以解忧的。给,这瓶嫦娥桂送您啦!”
宋宗祥双手接过:“多谢多谢。”
穆雪薇对月神思:“嫦娥奔月,百世流芳。嫦娥虽与后羿天各一方,却留给人间一段传世佳话,留给彼此一段永恒的思念,这何尝不是千古之幸呢。”
宋宗祥只觉心中豁然开朗,是啊,他和凤梅不正是这样吗,他这么想着,痴痴地望着月波流泻下的穆雪薇,忽听雪薇歉然笑道:“呀,说了这么多,耽误您回府了……”
宋宗祥深深一躬:“宋某多日的心事,今天幸得穆小姐点拔才解开,宋某多谢!”
穆雪薇掩口轻笑:“过奖过奖,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不过是将当初宽慰自己的话讲给大队长听罢了。”
宋宗祥:“哦,穆小姐,以后不用叫我大队长了,听夫人说她和穆小姐是姐妹相称,不见外和话,称呼我一声大哥就成?”
穆雪薇很大方地说:“好啊,宋大哥。”
宋宗祥心中一喜:“哎哎,就是这样。”
小生子急急地跑来:“大队长,大小姐去了学堂。”
宋宗祥一怔,匆匆对穆雪薇一礼,急上马奔远。
_
谭稚谦正心烦意乱地批着作业,忽听门外“砰砰砰”地急敲门声,起身开门,宋宗英忽的一下扑到他怀中!谭稚谦一惊,不及关紧门,已被宋宗英紧紧搂住,心下不由大热,亦搂住宗英:“宗英……”
宋宗英推开他:“你,你有话干嘛不明说,你这个书呆子,干嘛不说个明白!”
谭稚谦:“我……宗英……缪会长说你,你和侯府已经订亲了。”
宋宗英委屈得眼泪扑籁,敲打着谭逸飞的肩:“你就是心里头没我,听几句风言风语就全信了,都没有问过我,都没有问过我!”
谭稚谦急道:“宗英,对不起,我……我心里一直觉得咱们门第悬殊,大队长又极力反对。所以一听侯府和你,你又,你又盛赞侯少爷的为人,我就,我就……”
宋宗英哭着大叫:“傻子!我的心思难道你还不信,你一直都不信吗?我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女孩吗,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啊,一个人啊——”
谭稚谦深深感动又深深歉然,一把搂住宋宗英。
“砰”门被猛地推开,宋宗祥出现在门口,面色沉得厉害。
两人大惊!
宋宗英:“哥,你怎么来了?”
宋宗祥:“我要不来,你怕是要做出寡廉少耻的事了!”
宋宗英:“哥,你听我说,我喜欢的是稚谦,我不要嫁去侯府。”
宋宗祥:“这事容不得你作主,跟我回去!”
宋宗英:“我的婚事怎么不容我作主?我今儿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喜欢的是稚谦,我今生要嫁的人就是谭稚谦!”
宋宗祥:“放肆!跟我回府!”
谭稚谦:“大队长,我与宗英情投意合,还求您……”
宋宗祥喝道:“住口!谭稚谦,当年宋某怜你落魄,好心收留,你就是如此回报我吗?”
谭稚谦:“大队长再造之德稚谦永记在心。只是,我与宗英是真心以对,还望大队长成全。”
宋宗英泪水骤下:“哥,妹子求你了。”
宋宗祥:“别说了!宗英开春就和侯府完婚。谭教习愿意留下,就请喝杯喜酒,不愿留,宋某厚礼相送!”
谭稚谦呆住,身子一晃。
宋宗英大急:“哥——你不能这样!我除了稚谦谁都不嫁——”
宋宗祥努力克制:“别惹我发火!”吼道,“给我回去!”
宋宗祥大力将宋宗英拽走,宗英大哭:“稚谦,稚谦——”
谭稚谦下意识地追来,被宋宗祥一怒推倒于地,将宋宗英扔上马,绝尘而去。
谭稚谦大悲:“宗英——”
_
一路哭嚷回到府上,宋宗祥怒气冲冲将妹子扯进后院,宋宗英大叫:“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喜欢的是稚谦,是稚谦——”
宋宗祥气得大吼:“住口!大庭广众胡言乱语,真是不知羞耻!”
宋宗英:“男女平等,恋爱自由!我们真心相爱有什么不知羞耻?”
宋宗祥:“疯了疯了,我平时太纵着你,竟让你被那个教习教化成满口妖言!”
两人的吵闹声惊得全院皆惊,纷纷出屋,梁嘉琪急急地来劝:“哎呀这是怎么了?”
宋宗英大哭:“嫂子,你劝劝我哥,我不要嫁侯府,不要嫁侯府呀——”
梁嘉琪:“宗英,别急别急,宗祥,你也消消气,明日慢慢再说,慢慢再说啊。”
宋宗祥强忍下一口气:“这事我本来还想问问你的心思,谁知道你竟然跑去做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我告诉你,就算不嫁侯府,也绝不能是那穷酸教习。”
宋宗英大嚷:“丢人现眼的事你不都先做了,教习干干净净,那下九流的蛇妖才是下贱!”
宋宗祥一怒举掌,被众人吓得拦住。宋宗英也是呆了,却毫不退缩地怒视着。
毕竟是从小心疼的妹子,宋宗祥终于极力克制:“孙妈,伺候小姐休息!小生子,看好了门,小姐要再乱跑,我砸断你的腿!”
孙妈和小生子:“是,老爷!”
宋宗英就要冲出院,被宋宗祥一把推进房内,宗英急喊:“哥——”
“哗啦”门被锁上。
“啊——”房内传来宋宗英力竭的大哭声。
_
一瓶清酒,两只酒杯。
柴日双坐在主座,老谋深算地等着,一会儿账房将刘二豹请进了福田升商行。
柴日双忙堆笑起身:“刘团总,快请坐。”
刘二豹坐下:“柴老板,那事真是窝囊,我来给你陪个不是了。”
柴日双:“团总说哪儿的话,是宋队长太不讲道理,自己发财,却到处去断别人的财路。”
刘二豹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他宋家在九仙镇横行几十年啦!哦,这是那枪的银票,还给您。”
一张银票送到柴日双面前,却被柴日双推了过来:“刘团总,价钱不对。”
刘二豹不解:“怎么不对,这银票我动都没动过?”
柴日双一招手,账房将一张纸送到刘二豹面前,刘二豹看了一惊:“怎会这么大数?不是说好80大洋一支吗?”
柴日双阴阴笑道:“咱们买枪这合约您难道都没细看吗?我福田升的买卖,买价可以不论,但一旦违约就都是五倍赔偿,这个规矩在商界家家都知道,团总可以随便去问。”
刘二豹:“怎么?你也玩这套,我被姓缪的蒙了也就罢了,告诉你,你可不是什么九仙商会的人,老子不吃这套!”
柴日双不动声色地笑着:“刘团总,自己疏忽又怎么能怪别人呢?这张合约您可以不管,但县商会却不会不管,条款一目了然,印记清清楚楚,谁是谁非不言而喻啊。”
刘二豹冷笑:“少来这套,县长就是我表舅,我还怕你这个。”
柴日双也是冷笑:“看来团总对官场还不了解,县商会都是全县的鸿商巨贾,他们的买卖牵着全县的经脉呢,县长要想坐得长久,对商会也不得不敬让三分,怕不会为咱们这个显而易见的合约赌上乌纱吧!”
刘二豹心中一凛,愣愣地看着那张合约,自己歪歪扭扭的签字在目中跳动,僵持半晌,终于泄气:“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多钱我可没有。”
柴日双诡笑:“无妨,刘团总,这次又不全是你的错,柴某就提个两全的方法如何?”
刘二豹:“行,你说。”
柴日双:“我听说酒仙酒坊是刘团总开的?”
刘二豹摇头:“地有一半是我的名,就占两成股子,其他都归谭逸飞。”
柴日双:“那么,刘团总就用地契抵了这赔款吧。哦,我是说,刘团总反正对造酒没什么兴趣,索性就把酒坊的地契转让给我,咱们之间的欠账就一笔勾消!”
刘二豹一喜:“当真?”随即摇头道,“不成不成。姓宋的那天发了狠话,再和你做买卖他真敢崩了我呀,不成不成……”
柴日双:“世事并非绝对,我们不妨变通一下可好?”
刘二豹听不明白:“变通?啥叫变通?”
柴日双眯着眼睛嘿嘿诡笑起来,密语片刻,刘二豹暗惊,但他本就是愚蠢寡义之徒,说到最后,不得不点头。
_
柴日双便趁热打铁,送走刘二豹,便着人把郭老板叫来。
白面樱唇,和服纨扇,三味线琴轻轻弹奏,两名日本歌伎翩然表演。
柴日双饶有兴致地欣赏,一边拍手相和,一旁的郭老板附和地笑看,时不时观察着柴日双的脸色。
柴日双只看着表演:“郭老板,你看她们配合得多好,配合得好,戏才会精彩,是吗?”
郭老板忙连连点头:“是……是……”
幽柔的黄色灯光下,一张纸推到了郭老板旁边,郭老板看了看,忙收好揣入怀中:“柴老板放心……”
柴日双自始至终都没看郭老板一眼,依然沉浸在歌伎的琴舞中。
_
西风吹着枯枝敲拂着纸窗,沈凤梅立在窗前似有所盼,因急切颊上竟有些泛红,突然,她目中喜色乍现。
窗外一篷车进了后院,沈班主下了车。
沈凤梅立即奔出门,喜悦地迎上:“班主,您回来了!”
沈班主心疼地看着憔悴的沈凤梅:“凤梅,就这么几天,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这不是让我心疼死吗?来,上车吧,到了班子,可得让他们好好的照看你。”
沈凤梅怔住:“怎么,您不是谭先生请回来的吗?”
沈班主一诧:“谭先生?不不不,是大队长说你病在客栈,特意派人找我来接你回班子呀,这不,还给咱雇好了马车,愣着干啥,赶紧上来吧。”
沈凤梅一惊,不由退了两步:“不,不是这样的,谭先生说了,只要我立得堂堂正正,就没什么可怕的!我不走,我要等谭先生,我要等谭先生……”
突然她身后响起粗声粗气的一声:“大队长交待,派我兄弟二人护送沈老板出镇。”
沈凤梅惊回头,看到熊二熊三冷冷地看着他,虎背熊腰的壮汉更显她的羸弱无助。原来昨晚缪世章见宋宗祥仍对沈凤梅颇为挂念,便命熊二熊三一早去接了沈班主来,今日务必令沈凤梅永离九仙!
沈凤梅:“你们说什么?大队长亲口要我走?不,我不信,我不信——”
她刚燃起的希望忽的又被浇灭,身子颤抖起来,沈班主一把扶住:“还有啥不信的?这有权有势的爷在哪儿不都是一样,凤梅,你就是痴心,在侯府就早该明白了,咱走吧……”
沈凤梅面容惨白,不远处已渐有人围了上来:
“我要是她早没脸回来了,听说在侯府就被啐出来了,咋的,还想等大队长来送呀?”
“哪儿呀,没听她说吗?又勾上谭先生了,等谭先生来留她呢。”
“哎哟哟,蛇妖可真有股子媚劲,水性杨花的货!”
熊二熊三再近一步:“送沈老板出镇!”
人言如剑戳入心中,沈凤梅悲情恍惚,虚弱地站立不住,呆呆地被沈班主扶上车子。
_
酒工们大干着。谭逸飞在小锅中试料,一边悄悄地看着一张方子。
忽见一人匆匆冲来,一看,是谭稚谦,谭逸飞赶快迎了上去:“稚谦兄,怎么跑得如此之急?”
谭稚谦一把拉住谭逸飞:“在下有急事请逸飞兄相助。”
谭逸飞未及回话,已被谭稚谦直拉到九宫湖边,迫不及待地说了宗英之事,边说边恼得将几个石子重重丢到湖中,溅起一串水花:“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他使劲摇着谭逸飞,“逸飞兄智计过人,这事一定得帮帮我,稚谦在九仙镇孤独一身,只能求逸飞兄了!”他悲声在耳,一反平日斯文。
谭逸飞:“大小姐现在怎样?”
谭稚谦:“我刚去宋府打听,她被大队长锁在房里了。小生子说她不吃不喝又哭又闹的,我,我,逸飞兄——”
谭逸飞点头:“别急别急,让我想想,想个周全的办法。”
谭稚谦:“侯府少爷这两天就来定亲,以宗英的烈性,万一她做出什么决绝的事来我也不活了!”
谭逸飞也不由心提了起来:“这……稚谦兄,我就问你一句话,要是大小姐能出府,你能带她远走高飞吗?”
谭稚谦一惊:“私……”毕竟是文弱书生,那个“奔”字羞于出口。
谭逸飞正色点头:“嗯。”
谭稚谦皱眉来回走着,显见内心强烈挣扎,终于停住:“稚谦自幼苦读圣贤,原不该做出这种有违礼教的事,眼下却全顾不得了。好,只要宗英出府,我就带她走!
谭逸飞:“好,逸飞尽力一试。”
_
一阵急促脚步,魏永更老远跑过来:“谭老弟,我一早就雇了车子去接沈家班,嘿,这巧,在半道遇到沈班主了,他说是去仙客来接凤姑娘走的,这咋回事?”
谭逸飞一惊:“不好!稚谦兄,你先回去,魏老哥,快,替我找匹马去仙客来。”
缪世章:“谭先生,马来了。”随着话音,缪世章和七虎骑马而来,带着四个兵丁。
谭稚谦一见匆匆便走,缪世章突然看到他,疑惑一闪而过。
谭逸飞:“哦,缪会长,七爷,逸飞有失远迎。”
缪世章:“谭先生,侯营长不日就上门和大小姐定亲,府中大宴,特意来买批酒仙”。
走了不远的谭稚谦闻声顿止,身子晃了一晃,又埋头走远,缪世章看在眼中,轻轻冷笑。
谭逸飞:“原是如此,酒仙一直无缘登仙客来宝地,今天能进得大队长府上,实乃荣幸!两位吩咐一声不就成了,还用亲自来一趟。哦,魏老哥,你去取十坛酒仙和二十瓶嫦娥桂送到宋府,这就去办。缪兄、七爷,此刻不巧,在下有要事失陪,改日请二位的席。”
谭逸飞抽身要走,缪世章一使眼色,七虎下马拦住谭逸飞:“谭先生,二哥说你的货不提早来订怕是订不上了,不用你送,人和车我们都带来了,拿上就走。”
缪世章颇有意味地笑着:“二十年来九仙镇又开了酒坊,我这会长还都没好好领略过呢。今天难得,还请谭先生给我们哥俩介绍介绍吧?”
七虎:“就是就是,什么急事管他呢,走,谭先生。”
不由分说,谭逸飞已被七虎热情的扯住,往酒坊走去,他目中的焦急缪世章均看在眼中,但此刻却是脱身不得,心知缪世章此来便是故意绊住他的。
_
谭逸飞领二人大致转了一圈,便指挥着酒工将二十瓶嫦娥桂搬到了七虎的马车上,看了看怀表,余光一闪,发现缪世章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旁,心知沈凤梅之事已无可挽回,不如借机行个顺手牵羊之计,今日便让酒仙登上仙客来的柜。
原来,酒仙大典震惊四座,上至达官下至平民无不欢迎。但偏偏缪世章以酒坊初开,质量不稳的理由始终拒绝仙客来进货,致使九仙镇最大的酒楼却没有九仙镇最红的酒这般尴尬,而龙安县约定俗成的一点便是,只有上得仙客来的酒才算正品,才算名牌。
_
谭逸飞便一直在做这个打算,这么想着,计已上心头,他大声叫着魏永更:“魏老哥,麻烦你去绣园选几匹红锻着人送来,等这锅酒仙一出,我要布置在酒坛上面,亲自给大队长送去。”
七虎笑道:“谭先生,您太讲究了。”
谭逸飞:“大队长家宴岂可怠慢。逸飞还想借机瞻赏一回府上气势呢。”
七虎爽朗大笑:“那算什么事!我给先生领路!”
谭逸飞:“好,多谢七爷!”故意大声叫道,“魏老哥,这是给芸姐的锻子钱,您快去吧。”他一边从怀中掏着一边快步走到魏永更面前悄声道,“老哥去了绣园之后,赶快去追沈老板,把这点心意交给她吧,万勿声张。拜托老哥!”
魏永更怔了一瞬,将银票揣入怀:“老弟,你、你真是重情义啊。放心!”
魏永更走远,七虎在一旁大叫:“谭先生,出酒了!”
谭逸飞笑着走了上去:“好,兄弟们,装坛!”
_
祠堂神案上烟香袅燃,宋氏的宗牌在缭烟中静立,宋宗英和侯元钦的生辰八字摆在牌位面前。
宋宗祥跪在案前,目中满是凄然和忧心:“爹,娘,二娘,宗祥没用,这么久都没找到宗梅,只能把一腔手足之情全给了宗英……二十年来宗祥亦兄亦父,盼她安康喜乐,盼她一世如意。侯府和咱世交情深,儿愿宗英和元钦恩爱白头,为了他们,我已经……已经……”说到此目中蓦的一痛,脑中闪现出沈凤梅凄然远去的车影,“可宗英却不明白我的苦心,爹,您告诉宗祥,我该怎么做呀?”
_
其实走失的大小姐虽名为宗梅,与宗祥和宗英同属宗字辈儿,但只有宋宗祥、缪世章和镇上的老人儿才知道,宋宗梅并非宋家根脉,乃是宋老爷的二夫人和先夫所生。想当年宋老爷带领部队烽火纵横,副官为保护他饮血阵前,副官的夫人正怀身孕,蓦地失了夫君几乎哭死,却对宋老爷无丝毫怨言。
原来这位夫人出身诗礼之家,明白夫君做的是摧腐焕新的磅礴大事,当然亦明白军人有凯旋功业的威风,自也有马革裹尸的悲壮。况先夫与宋老爷本就是生死相交,这是为家国忠义流尽最后鲜血!夫人的大义深深震撼宋老爷,二人在病榻前亲耳听着副官临终遗言,那便是将夫人托付与宋老爷,于是,这殷殷遗嘱令夫人成了宗祥的二娘,这遗腹子便是半年后生于宋府的梅小姐。
宋老爷对梅儿视如己出,为免她长大对身份生异,便在祠堂燃香祭祖,将“宋宗梅”的大名书于宋氏家谱,昭告全镇,我宋府千金临门,宋宗梅就是我宋府的大小姐!这身世宗梅自是不知,宗英更是闻所未闻。只有宗祥深知,宗英是二娘与爹亲生,和自己才是真正的宋家血脉,故此从小就对宗英珍视之极。若非此番她太过忤逆,他又怎忍心宗英有半分不快?
_
梁嘉琪和孙妈在后院坐立不安,家丁和丫环围在宋宗英门前侯着,只听门内哭声大作,“砰哩咣啷”砸东西的声音。
宋宗英:“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哥,你要不放我,我就一头撞死!”
宋宗祥从祠堂出来大吼:“你敢——”
_
一阵哈哈大笑声,一大车酒坛拉进后院准备入窖,红缎彩结,十分红火。
七虎大笑着:“谭先生快请!大哥,我和二哥去买酒仙,谭先生硬是不收钱,还用红锦装挂亲自送了来!”
谭逸飞:“给大队长、夫人见礼。”
宋宗祥:“谭先生,你的大礼宋某领了,中午咱们就开上一坛!”
宋宗英在屋中如遇到救星:“是谭先生吗?谭先生,快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谭逸飞一怔,缪世章眉头一皱,宋宗祥有些尴尬:“宗英发小姐脾气,让先生见笑。虎子,你陪谭先生随便看看,少时厅中午宴。”
七虎答应一声,将谭逸飞拉走。
屋中宋宗英拼命大叫:“谭先生,救救我……”
_
枯燥压抑的轱辘声,一辆篷车行在官道,渐至山脚,林寂人稀。
沈班主担心地看着凄茫的沈凤梅,撩开了她那侧的篷帘:“凤梅,透口气吧,别闷坏了。”
沈凤梅无神地向帘外瞥了一眼,只见一匹马急奔而来,魏永更大喊着:“凤姑娘!凤、凤姑娘!”
沈凤梅一诧:“魏大哥?”
魏永更行至篷车前,熊二熊三已将其挡住:“结巴,你来干啥?大队长吩咐将沈老板平安送与班子会合,不可多生事端。”
魏永更:“啥事端?凤姑娘和我为九仙镇不要命的时候你们都忘啦?我可忘不了,咋的,送凤姑娘一、一程不兴啊?凤姑娘,这是谭老弟给的,让你路上用!”
沈凤梅心生感激,下得车来深施一礼:“凤梅谢两位仁义之恩。”
魏永更赶快相搀,非常同情地望着她:“我看凤姑娘菩萨娘娘一般,咋就成了蛇妖呢?”
沈凤梅稍稍恢复神智,枯望四周,已至九宫山脚,她忽然心念一闪:“魏大哥,请问这九宫山上可是有座石碑吗?刻有酒字的石碑。”
魏永更:“有啊,就在山顶。”
沈凤梅心头一震:“真……真的吗?我以为那天自己又在梦里,真的吗?”
魏永更有些诧异:“真、真的。是谈老祖修的,刚修完他家就都、都没了。”
沈凤梅心头大急:“魏大哥,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我,我想亲眼再见见那块碑。”
熊二熊三愣了,魏永更愣了,三人不由都一个机灵,熊三沉声道:“请沈老板上车!”
沈凤梅急切而凄怜:“魏大哥——凤梅这一去,怕是今生再难相见了!”
魏永更想了想:“熊二熊三,你俩象个金刚似的吼啥?人家凤姑娘拼着枪子儿护咱九仙,咋没听你俩敢对兵匪吱一声呢?”
熊三被说得惭愧:“结巴,你说的这是啥话。”
魏永更:“啥话,魏大胆子有的是义气,啥话不敢说?凤姑娘就、就要离开九仙了,让她登个高再看一眼九仙不成啊?她还成了犯人啦?”
沈凤梅:“两位大哥,凤梅只求亲眼见上一眼,请两位成全。”
沈凤梅楚楚施礼,熊二熊三犹豫了,熊三道:“哥,你看?”
熊二:“差二里地就出镇了,耽误不了半晌,你在这儿护着沈班主,我和他们上去一趟。”
_
七虎热情地带谭逸飞将宋府上下转了个遍,谭逸飞少不得夸赞几句。
_
晌午时分,大厅已摆下一桌丰盛酒席,宋宗祥、梁嘉琪、缪世章、七虎已然就座,神色各异。
七虎笑着:“二哥,所有酒馆都把酒仙和嫦娥桂摆得高高的,生怕人家看不见,你倒好,一坛都不进,在咱仙客来我就没好好地喝上一回。”
一句话说得缪世章有些尴尬,就见小生子和谭逸飞笑着走进,将三个精绣竹匣放在条案上,小生子又出去了。
谭逸飞:“是酒仙道行还浅,没叩开仙客来的高门。各位,今天逸飞斗胆,借此宴一展酒仙之美,若入得各位法眼,还望缪会长您在仙客来给酒仙留出一席之地啊?哈哈……”
七虎:“那还不好说吗,快打开快打开,我都等不及了。”
梁嘉琪:“七虎兄弟,怎好让谭先生亲自动手。”
谭逸飞一笑:“哪里哪里,逸飞该谢大队长赐宴才是。这几匣窖藏稍久,各位品品如何?”
就见谭逸飞挽起袖子,干净利落地拆匣开瓶,酒香立时香飘满室,谭逸飞举瓶倒酒潇洒娴熟,一滴都没有溅出,又将嫦娥桂特意斟给梁嘉琪,众人不免暗赞。
_
“呯”众杯互碰,一饮而尽。
七虎:“好!”
宋宗祥:“好!”
梁嘉琪:“桂芬酒郁,唇齿留香,谭先生,嫦娥桂真是不虚此名。”笑道,“只怪女人家量浅,不能象你们喝得那么豪爽,扰了各位的兴了。”
谭逸飞:“夫人说哪里话,千杯一醉确是豪爽,品酒论文更觉风雅,以夫人之文采,若真行起酒令,只怕我等都不是对手呢。”
宋宗祥:“不错,曹孟德云对酒当歌!美酒在手,我们何不一歌为快!”
_
宋宗祥三杯下肚,已有些愁绪上涌,梁嘉琪和缪世章担心地对视一眼。
七虎:“大哥,你这不是出我的丑吗?喝酒就喝酒,我哪儿会唱什么歌呀?”
缪世章一笑:“虎子,难得大队长有此雅兴,你不擅行令就做个判官如何?”
七虎不解:“判官?”
梁嘉琪:“就是一人起令,谁若是接不上来或者接得不好,就听判官赏罚。”
谭逸飞:“七爷大权在握,一坛酒仙岂可尽兴!小生哥,请送上来吧。”
小生子应了一声,吃力地抬进一个大木盒,五光十色的中外美酒,均是贵重精品,宋宗祥和七虎不禁起身去看。
七虎:“哦!谭先生,你真是造酒的行家,这,这些洋酒我见都没见过。”
宋宗祥:“宋某谢了!好,请谭先生满酒,咱们这就行上一令!”
_
谭逸飞非常绅士地给每人各种酒都倒上一杯,自己却只饮酒仙。他深谙酒道,知道不同的酒混着喝很容易醉人。宋代《清异录》中就有载“杂之,善酒者亦醉”,原因就是酿酒的原料不同,酒精含量也不同,所以饮后产生的化学反应自然不同。
眼下桌上,既有仙香清雅的酒仙,又有葡萄发酵后的白兰地、谷类制成的威士忌,品类十分丰富,谭逸飞将自己的藏品带来便是为了众人皆醉我独醒,遂频频劝酒,大家笑语相和。
_
缪世章:“说到酒令,我突然想起白居易的《劝酒歌》了,这里面还有一个趣事,话说白居易羡慕长安城的繁华,就去求见顾况,盼他荐个官做做,好在长安城长住下来,顾况就用名子笑话他,‘长安米贵,白居不易啊。’”
缪世章语含机锋地看着谭逸飞,谭逸飞却不动声色道:“果真有趣,好!我们何不就以《劝酒歌》为令,这易与不易全由七爷定夺?”
宋宗祥:“好!我先来!‘何处难忘酒,青门送别多。敛襟收涕泪,簇马听笙歌’。”念完,也不等七虎判定,便自先干了一杯。
梁嘉琪一听便知,丈夫还在想着被赶走的沈凤梅,于是缓缓道:“‘何处难忘酒,长安喜气新。初登高第后,乍作好官人’。宗祥,你我夫妻相敬十载,我敬官人一杯。”
宋宗祥面色放柔,一饮而尽,二人均是各有心事。
缪世章:“‘何处难忘酒,朱门羡少年。春分花发后,寒食月明前’。在下羡谭先生少年得志,绣园既然已经花发似锦,何必在意仙客来这旗冷寒食啊?”
谭逸飞一笑:“‘何处难忘酒,天涯话旧情。青云俱不达,白发递相惊’。缪兄高就商会会长,自然最精商道,生意人要是不盼着青云达志,岂非空剩下白发相惊了吗?”转头一笑,“七爷,逸飞对得好不好?”
七虎豪饮一杯:“对的好!嗨!这酒令也没啥难的,不就是,何处难忘酒……酒……”
谭逸飞:“军功第一高。”
缪世章:“还乡随露布。”
宋宗祥:“半路授旌旄。”
梁嘉琪:“哟,这说的可不就是虎子兄弟你吗?”
众人大笑,再饮一杯,七虎高兴地跟着笑,又饮了数杯。谭逸飞不断换着各种酒给众人满上,略一环视,众人都有些醉意了。
_
沈凤梅身子虚弱,一路走走歇歇,直爬了半日,众人才望到九宫山头。
熊二嗵嗵嗵地攀上,魏永更却是呼哧带喘,本已有些饥肠辘辘,山风吹来,更令他俩不由打了个冷颤。
熊二:“自打灭了谈家就没人上这顶上来,沈老板真是邪门儿!”
魏永更:“呀,凤姑娘,你,你快些吧,这儿净刮阴风,怪吓人的。”
沈凤梅疲惫地上了坡,重见残碑,不免一声惊叫,激动地跑上前,摔在了地上。
魏永更赶快去扶:“呀,咋啦这是?快、快起来。”
魏永更摇着呆住的沈凤梅,沈凤梅脸色越来越煞白,魏永更很害怕,熊二也有点心慌。
魏永更:“凤姑娘,凤姑娘……你醒醒神,吓、吓死个人了,别是被谈家慑去魂了吧?”
沈凤梅终于醒过神,急切地问:“魏大哥,我问你,二十年前,九仙镇有没有一户人家丢了个女孩子,有吗?有吗?”
魏永更被问傻了:“二十年前?我想想,我想想,哦,那、那时候谈宋两家打得昏天黑地,镇上的人都逃出去避祸了,丢了孩子的可多着呢。”
沈凤梅身子一晃,冷汗涔涔。
魏永更:“怎么了,到底咋了呀?”
沈凤梅一指残碑:“这‘酒’字我认识,我认识,真是在这里,真的是在这里……”
沈凤梅极其激动,已然呆了,残碑上的“酒”字又强烈地晃动起来,只觉魏永更和熊二惊讶的面孔越来越模糊,终于,她一片昏黑晕了过去。
_
谭逸飞谈笑风声,带来的各种酒均空了半瓶,他笑着仍不断为每人敬上。
七虎:“谭先生,你既然做酒,就说说这酒有啥好啊?”
谭逸飞:“就如刘伶所说‘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七爷请。”
宋宗祥颇有感触:“正是,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我再起一令,还是白居易的诗,《不如来饮酒》。‘渔去风生浦,樵归雪满岩。不如来饮酒,相对醉厌厌’。”
这又是宋宗祥借酒令思虑远去的沈凤梅,梁嘉琪不由暗恼:“好,我接一令,‘鱼烂缘吞饵,蛾焦为扑灯。不如来饮酒,任性醉腾腾’。”
宋宗祥皱眉看着梁嘉琪,梁嘉琪也有些不快,二人各自闷饮一杯,均觉头脑昏沉。
缪世章:“‘矻矻皆烧药,累累尽作坟。不如来饮酒,闲坐醉醺醺’。谭先生,做生意见好就收,急功近利相当于引火焚身啊。”
谭逸飞微笑着:“‘且灭嗔中火,休磨笑里刀。不如来饮酒,稳卧醉陶陶’。缪兄,买卖贵在和气生财,仙客来与酒仙同沾一个仙字,何不以和为贵呢?”突然急转话锋,“七爷,酒仙喝着如何?可上得仙客来的柜吗?”
七虎已喝得摇头晃脑:“上得上得!好!再来!”
谭逸飞大喜起身:“谢七爷!缪兄,判官已开金口,逸飞要谢缪兄玉成了。”
缪世章万没料到,一呆:“这,这如何作数?”
谭逸飞已笑着敬上一杯:“商有商规,酒尊酒令,缪兄身兼双职更加不会儿戏。”
_
要知酒令在中华由来己久,起于西周,完备于隋唐,如射礼和投壶一样,乃酒席上助兴的一种游戏,通过赋诗填词、猜谜行拳来活跃气氛,宾主尽欢。酒令大致分雅令和通令两大类,雅令即出诗作对,同席人需按意接对,接不上者便要罚酒。通令多为掷骰、划拳和抽签这等民间流行之戏。
历朝酒令的著作不少,如元代的《安雅堂酒令》,明代的《醉乡律令》,清代的《酒令丛钞》等等。酒令还有一个著名的典故,话说西汉时吕后曾大宴群臣,命刘章为监酒令,刘章请以军令行酒令,席间吕氏族人有逃席者,被刘章挥剑斩首,此即为“酒令如军令”之由来。缪世章品酒精深,举县闻名,酒行中人又岂有不知行令之道的呢?
_
缪世章被将了一军:“大队长……”
宋宗祥努力晃了晃头:“上便上吧,世章,这几日我已听到些言语,大小酒肆均尊酒仙上柜,已有不少客人慕酒仙之名去往别家酒楼了。嗨,既是九仙镇的酒,便上得咱仙客来。”
宋宗祥说完,已醉倒在桌上,缪世章不禁暗暗咬牙,重重放下杯子。
“哗哗哗”清香的酒仙又倒满三杯,谭逸飞又添一句:“多谢大队长发话,缪会长,逸飞敬奉三杯,少时便请钱老板送酒仙登门。”
缪世章更为气愤,瞪着眼连干三杯,连急带气不禁颊红耳赤,双目沉沉伏在桌上。
谭逸飞举目再看,众人均已醉倒,他摇摇晃晃出了前厅:“小生哥,几位均尽欢而醉,烦请照看,我去请孙妈将夫人扶回房去。”
小生子答应一声进了厅,谭逸飞向后院走去,目光却瞬时清澈。
_
正午娇阳高照,后院静悄悄的,扫院的家丁在假山石边打着瞌睡。
透过窗子,孙妈抱着三娣,在床边拍着大娣二娣午睡,自己也迷迷糊糊。
_
谭逸飞又走到宋宗英窗外,看到一托盘饭菜一丝未动,宋宗英蒙着头倒在床上,他轻轻敲窗,没有反应,再敲,宋宗英掀开被子怒骂:“敲什么敲!谭先生!”
宋宗英一喜,立即跳了起来跑到窗边:“谭先生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
谭逸飞悄声道:“嘘——稚谦兄托我来的。”正色道,“特来问大小姐一句,大小姐为了稚谦兄什么都可以舍得吗?包括这个家,华衣美食都舍得吗?”
宋宗英十分坚决:“当然!我早和哥说过,我今生非稚谦不嫁!谭先生,稚谦是不是求你救我出去的?你快救我!”
谭逸飞看看四周:“好!”从怀中掏出一物递进窗棱,宋宗英伸手去接。
忽然身后传来缪世章冷冷的声音:“谭先生!”
(第二十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