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会长

缪世章在布庄发怔的工夫,谭逸飞已来到九仙镇商会,一进门便被众掌柜围在中间,议论开来。

老掌柜:“怎么谭先生,你真的迁了绣园吗?”

谭逸飞含笑道:“正是,今天就是来给绣园做个更址登簿,在下好去报上再刊一则启示。”

老掌柜:“我们还商量着,想去劝世章收回成命呢。”

谭逸飞一揖:“多谢各位前辈厚爱。逸飞何尝想多此一举,实在是不想和缪会长冲突过大啊。古有将相和保得赵国安宁,逸飞万不敢与先贤并论,但也知道九仙镇只有咱们商家齐心才能繁荣一方,才能抵御日商祸心啊。”

众人立生敬佩,纷纷赞扬,老掌柜道:“谭先生年纪轻轻,胸襟却如此浩然,令老朽佩服。”

“谭先生可别再提什么缪会长了,他大概是自扪有愧,已请辞会长之职了。”

“他辞的也真是时候,福田升刚把咱告了,这烫手山竽他倒丢得快!”

谭逸飞微感诧异:“怎么,福田升告了咱们吗?哦,失言失言,逸飞并非商会中人。”

老掌柜面色凝重:“谭先生说哪里话。先生的酒坊绣园声名远播,又怎么算得商会的外人呢,先生若愿意,老朽愿为先生做保,纵未满一年也可入会。”

“是啊,我等也愿为谭先生做保,实际这陈年的商规早该改改了,干嘛非定死一年呢?”

一掌柜突发奇想:“谭先生,不如你来做代理会长吧?你的才智气势都能压得过柴日双,就代九仙商会去县上与福田升对簿如何?”

此言令众人皆是一怔,大部分掌柜竟纷纷赞许起来。

谭逸飞亦出所料:“多谢这位仁兄抬爱,只是,逸飞连商会都没入,更没资格如此一步青云了,兄台说笑了,说笑了。”

那掌柜立驳:“哎谭先生,英雄出少年,你舍命救助九仙镇谁不感念,还有你对抗福田升那几棍可是砸出咱九仙商号的骨气了!再说,缪会长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以德报怨的?这等襟怀实在缪会长之上,他既然能做会长,你怎么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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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越发认为可行,并七嘴八舌讲起陈年旧事。原来宋老太爷一直任商会会长,被公认德高望众,宋谈祸事中,老太爷为说服谈老祖驱除柴田而心力交瘁,重病数年后仙逝,当时九仙镇已是商贾零落镇民四散,宋老太爷临终前,嘱咐当时甚为年轻的缪世章尽力恢复商号,恢复九仙繁华,并嘱老掌柜多多辅佐,就这样,缪世章坐上会长之位。他也确实尽心尽力,以谈家的仙客来为基点,招商引资,轻徭薄赋,十年来九仙商贸已复欣荣,但因宋府一门独大,世章在商会难免有些独断专行,一些绅商已有不满,只是宋府一直独担兵税,为商民减赋,众人也就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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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突如其来的提议,谭逸飞有心挑战,但仍觉欠妥:“诸位,这事是酒坊引起来的,没想到牵累了咱们商会。县上对簿,逸飞定然义不容辞,但绝不敢冒用会长尊职。”

众掌柜皆看着老掌柜,老掌柜沉吟着。

谭逸飞又道:“诸位,此事咱们只要把刘团总一同请去就好办了,一来转让合约是刘团总和郭老板签的,二来刘团总是团防总领,只需稍带些兄弟去,就能震慑住柴田一伙,他们哪还敢再对咱们拔枪抡棍的。”

当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句话说得众掌柜心生惊惧,柴日双手下钢棍齐飞的场面呈现眼前。

老掌柜:“话是不错,只是刘二豹早已闻风离镇了,老朽接到县商会传函就马上派人去请他来问话,团防回话说他去了龙府,不知何时回镇呢。”

众掌柜更是情急:“这火烧眉毛的时候他却溜个没影,又怎么可能带着人去护卫呢?”

“正是正是,倭人本乃蛮夷,性极凶残,设领一事又没得逞,这要恼羞成怒起来……”

谭逸飞:“各位不必惊慌,逸飞会时时陪在会长身边,县上治安严防,柴田未必敢轻举妄动,他若真敢再行凶,在下定然会拼全力保护会长!”

此言既令全场更生敬佩又令众人越发胆颤心惊,会长之位仿佛越发刀光剑影了起来,甚或此去就有性命之忧一般。

“谭先生的义气我等敬佩之至,既然如此,何不暂代会长一职与之直接交涉,定能将柴田驳得哑口无言。”

“正是,眼下商会之中,唯有谭先生对整件事最为了解,就是临时选出其他会长,真正对簿之时又怎么会比谭先生更能明辨原委呢?”

“老掌柜,我等一至举荐谭先生为代理会长,请您老发话。”

谭逸飞:“老掌柜,逸飞商道尚浅,绝不能……”他话未说完,已被众人的推举声盖住。

老掌柜:“谭先生,既然众位掌柜一致保举,实乃众望所归,老朽也认为先生力胜此任。还请谭先生临危受命,莫再推辞吧。”

“老掌柜已发话了,来,大家恭贺谭会长入座!”

一阵热烈掌声,谭逸飞在众人的热情褒扬中半推半就地被推上了会长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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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偏僻的街巷突然热闹起来,远远就听到“咣咣咣”的大锣声。

“宗祥布庄”的金漆招牌重新挂上,隔壁芸姐正指挥着将“琪飞绣园”的匾挂得和布庄平行,伙计和绣女们忙碌地收拾店面,匠人们在一旁忙着装修,大批镇民围着看热闹。

魏永更非常神气:“哎,各位街坊邻居们,往后谭老弟的绣园和、和大队长的布庄就搬到这儿了,大家互相知、知会一声,多给捧个场啊!”

钱老板:“那没的说!大队长和谭先生本来就是咱镇上最响亮的人物,对付小日本连着心,瞧,这店要搬也是连着心呀。”

“是啊是啊”所有人既佩服又兴奋地叫着,忽听人群后传来沉沉一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迁宋府布庄!”

一句话全场立时禁了声,众人望去,缪世章坐着包车而来,一眼就看到了宗祥布庄的招牌,神色不由一肃,众人均恭然地注视着缪世章下了包车,自觉地给他让出道来。

魏永更却不似以往尊重:“咋的缪爷,这不是您、您给谭老弟找的地方吗?咋摔了一跤就忘了呀?”

众人均低声哄笑,笑容中带着些许鄙视。

缪世章面色一沉:“我说的不是绣园,是宗祥布庄!”

布庄掌柜掏出那张字据递上前:“掌柜的您千万别动气,这字据不是您和谭先生约定的吗?大家伙可都是按这上面写的办呀。”

缪世章一把拿过字据:“这的确是我让谭逸飞亲笔所写,可我说的是……”他忽然怔住,宗祥布庄后的那一个顿号清晰地跳入目中,瞬间全然明白,他气恼地“唰”将字据一把攥在拳中,低低咬牙,“这是谭逸飞使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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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中华民国在胡适、钱玄同等新学大师的推动下,北洋政府教育部于1920年2月2日发布训令《通令采用新式标点符号文》,从此标点符号便正式登上中国文学的舞台。哎!这些新学分子的革新啊,令缪世章这种旧式孔学出身的文人极不适应,但既然政府已通行十载,标点便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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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永更:“哟,啥、啥诈不诈?老钱,没听说土地娘娘有喜啊?”

钱老板:“可不,也不知谁怀了个鬼胎!”大家闻之哄笑。

魏永更:“芸妹子,这两家店都有夫人的份,搬家的时候夫人咋说?”

芸姐答得响亮:“夫人亲口交待了,全听谭先生吩咐。”

众绣女也均厌烦此前缪世章一意孤行吵着搬迁,此刻便异口同声回击道:“是啊是啊,夫人说了,全听谭先生吩咐。”

缪世章一时竟无话可说。

魏永更“咣”敲了一下大锣:“哎哎哎,接、接着干接着干,谭老弟说了,昨、昨晚搬家太忙没去仙客来和大伙同喜,今晚肯定去,大家伙听见了吗?今天谭老弟肯定去!”

众人欢呼!谭逸飞谈笑间砸坊御倭,早已成为镇上年轻后生之榜样,而他的俊朗风雅也早不知令多少女孩脸红心跳,一听他晚间会去仙客来,人人奔走相告为一睹风采,还有谁再去理会缪世章。

缪世章沉郁地看着布庄的牌匾:“没把你清出宋氏商号,倒让你动了宋氏的基业!”

忽见童铁匠大喜地跑过来:“嘿,大喜大喜,谭先生成了咱商会的会长啦!”

缪世章蓦然心惊,众人更是欢呼,魏永更已钻出人群迎上:“真事呀?小童,咋听着象是做梦呢?”

童铁匠:“真的真的,我路过商会亲耳听着的,真的!”

“就说好人必有善报。”

“恭喜谭先生双喜临门,今晚定要好好为谭先生庆贺……”众人的喜悦之情高涨。

缪世章万料不到一日之间谭逸飞已比肩而上,他请辞会长已然觉得愧对老太爷遗嘱,却竟让这个不清不楚的谭姓小子欺上了头!想到此怒气攻心只觉一阵眩晕,小生子赶忙将他扶坐在包车上,包车驰离街巷,后面传来魏永更“咣咣”的大锣响。

缪世章旧式文人,难免有愚忠之弊,如秦国大将蒙恬,又如太平天国的李秀成,尽忠死守,甚至慨慷赴义亦毫无戚容,却不知变通,心中永远就只有一个王上。放到缪世章身上也是如此,心中就只有宋家,这就疏离民众,远不如谭逸飞的民主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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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雅宽敞的县总商会比镇上分会自然更为气派,“观政于商,议事而会”的横匾高悬壁上。

总会长坐于首位,左侧是谭逸飞和老掌柜,右侧是柴日双、郭老板和五柳商会一众,县商会其他人员坐在下首,记者们围在室外,潘凤云亦在其中。

气氛肃静中激流暗涌,柴日双恨恨地盯着谭逸飞,谭逸飞仍是淡淡地微笑着。

柴日双冷笑道:“真是想不到,谭先生摇身一变竟成了会长。难道九仙商会没有能人了吗?竟令一个资浅小儿混迹尊位?”

谭逸飞笑道:“拜柴老板所赐,本会其他前辈实在不屑为这种浅显纷争浪费时间,就令在下这个资历最浅显的人前来应付一下。”

“砰”柴日双将杯子蹲在桌上,四下环顾又硬生生压下火气。

总会长:“各位且静一静,今日就五柳镇商会柴日双、郭锡范与九仙镇商会合约纠纷一事进行公议,就先请双方各自说说自家的道理。”

柴日双:“好!谭会长,我先问你,刘二豹是否用本人手中地约入了酒仙的股?”

谭逸飞:“是。”

柴日双:“那为什么同样的地约我就入不得,不但入不得,还被视如废纸!”

谭逸飞不理,反请教总会长:“请教总会长,商会之间为互相借鉴协调商贸,各分会商规在其他商会都有存件,可是如此?”

总会长:“正是。”

谭逸飞:“柴老板身为会长,有责任统阅所有分会的商规,又怎会不知道我九仙镇的铁律,决不与日商买卖!”

“你!”柴日双甚气。

谭逸飞:“柴会长既心知肚明,却仍要借刘团总和郭老板之手打这张地约的主意,如此心机不知算不算明知故犯?”

总会长沉吟道:“确实说不妥。”

柴日双:“总会长,地约是本人真金白银收购来的,总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就一笔勾销吧?我福田升的商规想必谭会长也是熟读的,我要你五倍返还!”

谭逸飞笑道:“只怪柴会长运气不佳,您买的这张地约只有暂时使用权,却没有买卖的资格,地约是可以入股,用于买卖却一钱不值,我方何来返还?就好比前些日子想要强行设领的那帮倭寇一样,断了他的恶念难道还要赔其路费不成?”

“砰”柴日双气得拍案而起!

谭逸飞却又故意慢悠悠地说:“哦,差点忘了告诉您,这张地约暂时使用的资格也已经被本商会终止了。”

柴日双气得脸都白了。

潘凤云在记者席大声道:“正所谓居心不正自食其果!”众记者均纷纷称是。

谭逸飞:“总会长,这就是此地原属地契,请您和各位前辈过目。”

众人仔细看去:“嗯,对对对,这落款的确是县地政的章,而地约之上只是九仙商会的印。”

谭逸飞:“如此便不言而喻,柴老板,我本就说这场纷争太过简单,倒耽误了总会长和各位前辈的时间了,皆是在下的不是。逸飞正要去拜会县长大人,已经在聚德楼备下了酒仙宴,还请各位赏光。”

提到县长,众人顿时恭敬,总会长道:“哦,酒仙大名鼎鼎,连县长都闻之即醉,我等焉能不到啊?哈……哦对了,谭先生刚才和我提起平市尊仁,哎呀,这想法实在是难得啊!我替各位酒业同仁谢谢先生了。”

谭逸飞不住揖谢:“不敢当不敢当,我该谢谢您才是啊,今日蒙县商会调解,我和福田升的纠纷提前终结,您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平市尊仁是逸飞本就应该做的,我来之前就已经交待下去,今后每日仅售二百坛。”

总会长大喜:“谭先生年轻有为,如此深明事理,确胜会长一职啊。”

镁光灯下,众人谈笑而出,竟完全忘了柴日双一众所在,柴日双已气得肩头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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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商会传来捷报,谭逸飞再胜柴日双一役!

酒仙酒坊如过年一般热烈,“噼啪”鞭炮声震响,魏永更猛敲着大锣,穆雪薇见人就发《国风报》,众人簇拥着谭逸飞向他道贺,有外镇的酒商前来送匾“同心同德”。

魏永更:“哎!快来看啊,谭会长大战小日本,小日本偷、偷鸡不成蚀把米喽!”

谭逸飞:“哎,魏老哥可不能如此讲,小弟乃是临时代理,不作数的。”

老掌柜:“哪里哪里,总会长都已发话,谭先生确胜会长一职啊。”

外镇酒商:“谭会长通情达理,以二百坛为限不惜自身让利,也让我等在酒市上有了一席之地,实在令同行钦佩啊。”

谭逸飞:“过奖过奖,凡我同胞同仁本应志同道合,逸飞这么做是应该的。”

魏永更:“谭老弟,我、我这一高兴都忘了和你说,姚叔一听这事,伤立马好了大半,直、直说要亲自来呢,是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

镇上的人围了里外三层,穆雪薇不断鼓掌,谭逸飞和她四目相对,两人均是开心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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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好消息全镇皆欢,琪飞绣园也热闹起来,芸姐和众绣女热烈地将谭逸飞和穆雪薇迎进来,魏永更跟在后面。

芸姐:“恭禧谭先生荣登会长。咱们没什么大礼,姐妹们给谭会长准备了两套长衫。”

众绣女:“谭先生您快试试合不合身,知道您喜欢青色的,一深一浅两套全是。”

谭逸飞笑着揖礼:“多谢多谢,各位手工精巧,没有不合适的。”

魏永更:“来,给我,我帮老弟收起来。”

芸姐:“穆小姐来得真巧,您订的衣裳刚做得,嘿,亏得您自己带来个衣样,这松松紧紧的款式咱们以前可从没见过。”

穆雪薇:“这个嘛,类似我留洋时候的运动服,过两天我们同学聚会去爬山穿的。”

早有绣女拉雪薇去里间试穿,芸姐悄悄把魏永更拉到一边:“哎,谭先生做了会长,你以后也得穿得更体面些,别给人家丢了面子。”偷偷从绣案底下递上一个布包悄声道,“也给你做了两身,拿着。”

原来两人本是街坊,但平日也不怎么说话,自从都进入谭逸飞麾下,便又熟络了起来,又是自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年纪也都不小,便渐渐生了情义。

魏永更惊喜道:“除、除了我娘,就、就你最心疼我了。”

芸姐:“去!哎,让你和谭先生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谭先生可有中意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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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永更怔住。原来自酒仙开坊到名扬全县,便有大批乡绅富户欲招谭逸飞为乘龙快婿,但都被逸飞以立业为由一一婉拒,但他的魅力与生俱来,怎么架得住这些媒妁的热情不疲,她们见绣园均是女子,自觉好搭上话,便日日上门东家千金西家名媛说得口若悬河,日子长了,芸姐便也上了心,众人只觉谭先生这么好的一个人自然得说成一门上好的亲事,才算是在九仙镇有了家了。这么一来,便精心选了多张女子的照片,连同家世一并托魏永更转交谭逸飞,谁知魏永更早忘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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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姐瞪起杏眼:“怎么?忘到脑后去啦?就知道我的话上不了你的心,衣服还我!”

魏永更哪里舍得,忙拦住:“哎哎哎,瞧瞧瞧瞧,你的话哪、哪儿能忘呢?一早就给谭、谭老弟看了,就是吧,最近他里里外外的事多了去了,没、没顾上仔细选呢。”

芸姐想了想:“说的也是。哎?今儿赶巧谭先生来了,咱就让他在这儿选。”

“啊?”魏永更一怔。

芸姐:“啊什么啊?今儿不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魏永更神色有些不安,又不能反口,只好说:“啊好好好,东西放在外面包车上了,我去拿我去拿……哎,谭老弟,咱那箱子的钥匙你带着没,我,我许是落在酒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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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逸飞不解地刚回了句“钥匙?”就莫名其妙被魏永更拉出门去,一个精绣的袋子悄悄递到他手中,打开,里面七八张女子的照片。

谭逸飞不明所以地翻看:“这是什么?”

魏永更尴尬又焦急道:“是芸妹子前阵就、就叫我交你选的,我、我、哎、见了芸妹子你、你可别说穿了,就、就说你一早就看过了。”

谭逸飞尚未明白:“到底是什么呀?”

魏永更心神不宁,手忙脚乱将照片往绣包中一塞,一边将谭逸飞推进绣坊,一边只顾自己抛着心里话:“老弟你也知道,我、结巴我四十出头了,我、我不易啊,你、你记得千万别说穿了我……”

谭逸飞就这样手中拿着绣包,茫然地被魏永又更推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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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姐喜着招呼大家:“哎,来啦来啦!谭先生,可有中意的没?告诉我,我这就和人家说去。”

谭逸飞:“中意?”

芸姐疑惑地拿过绣袋,面色一沉:“结巴,当真给谭先生看过了?”

魏永更拼命使眼色:“看过了,一早就看过了。”

谭逸飞终于明白了,只好顺着他编:“是……看过了看过了,哦……”他从绣袋中取出照片一张张摆在案上,“黄雯婷、姚淑玲、陈琦芬、张慧敏……”

谭逸飞每摆一张,就将本是写在照片后面的名子一字不差地念出,芸姐这下相信了。

魏永更甚是佩服,不由擦了擦汗,刚松下一口气,就见谭逸飞横了他一眼。

绣女甲:“哦!这黄小姐我是知道的,是黄府三小姐,老爷太太最宠她了,人也漂亮。”

人群后忽然响起穆雪薇清脆的声音:“哟,真的个个都好漂亮啊,表哥,你几时看过的?”

穆雪薇试好新衣服从里间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些照片,谭逸飞顿觉不妙,只见雪薇天使般笑着,可只有他听出她乃是咬着银牙在质问。

芸姐:“穆小姐说的是,这里哪一个不是大户千金,要不哪儿敢给谭先生看呢。谭先生,其实早就有三姑六婆要给您说媒了,只是您家不在本地,说媒也没个说处。这不就托我们向先生递个话,谭先生,您不会怪我多事吧?”

谭逸飞:“不会不会……”

穆雪薇笑着上前,暗暗拧了谭逸飞一把,脸上却笑着和芸姐说:“怎么会怪芸姐姐呢,我们兄妹在镇上也没个亲戚,各位姐姐如此替表哥上心,表哥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芸姐哪听得出来,还只道自己做了件好事:“客气了客气了,来,穆小姐也帮着挑挑?”

穆雪薇:“好呀,我仔细看看啊。嗨,其实我表哥眼光也不太高,这姑娘的相貌吗,不能象雪薇这般平庸,身段吗?比雪薇窈窕些才好,学识嘛,留没留过洋倒不要紧,表哥在洋行生意越做越大,当表嫂的怎么也得能帮着招呼招呼洋人是不?情趣嘛……”

她每说一句,芸姐就心一跳,不由和魏永更面面相觑,谭逸飞想笑又不方便笑。

芸姐:“哎哟哟谁不知道雪薇妹子是天宫下凡的,到哪能再找一个出来?妹妹还小,不知道啥是过日子。”

魏永更:“是是是,过、过日子吧,就图个踏实。”

芸姐:“就是就是,多少公子少爷啊,成亲前哪个不是书画琴棋诗酒花的。”

魏永更:“成亲之后就全变啦。”

“变成什么啦?”穆雪薇不由好奇。

魏永更:“柴、柴米油盐酱醋茶呀。”

“哈哈哈,就是就是……”

穆雪薇笑道:“哈哈哈……姐姐,过日子的事雪薇的确不知道,可我知道女子出嫁必得相夫教子呀,相夫嘛,自然得能辅佐表哥的事业,教子嘛,诗书不通又焉能教子成龙。众位姐姐,眼下是新时代啦,只围着柴米油盐那和家佣有什么区别呢?又怎么牵得住我表哥的心呢,您说是吧?芸姐姐您先收着这些,今后有更合适的还请姐姐们替表哥留心着,多谢多谢啦。”

众人发呆中,穆雪薇已拉着谭逸飞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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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门来,穆雪薇便甩开手,自顾自招了一辆包车气乎乎走远,谭逸飞追在后面;“雪薇,你误会了……”

包车直到钱记茶馆方才停住,钱老板忙出门招呼:“哟!穆小姐,贵客啊……哟,谭老弟!”

穆雪薇环顾一下,客人众多,不便发作,噔噔上了楼上雅间。

谭逸飞随后追到:“雪薇……”

穆雪薇:“误会什么?分明是背着我看过的,不知这样的事都多少回啦!”

钱老板端上一托盘茶点:“慢用慢用。”

谭逸飞:“多谢钱大哥,还劳您亲自端过来。”

钱老板:“老弟如今是会长啦,真给咱九仙争气,这点小事算啥。”说着笑着下楼。

谭逸飞关上门,小声道:“我何曾看过?是魏老哥突然在门外掏给我的,实在莫名其妙。”

穆雪薇:“那怎么每个女孩的名子你都知道啊?哼!”将一小碗青豆“咚”地墩在桌上,“简直是碗里的豆子——粒粒(历历)在目。”

谭逸飞干脆将那碗青豆全扣在桌上:“其实是碗底子向上——空空如也。我的记性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就那么七八个人,看上一遍还记不住啊?”

穆雪薇小嘴一嘟:“哼!”

谭逸飞目光一转,突然神秘道:“嘿,我告诉你件事,你可别和旁人说。这些照片是芸姐早托魏老哥拿给我看的,魏老哥早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和芸姐两相有意,又怎么敢惹芸姐生气啊,你没看他刚才拼命和我挤眉弄眼的,就是叫我千万别说漏啦。”

穆雪薇好奇起来:“哦?魏大哥和芸姐姐好啦?”

谭逸飞:“是啊,人家才是一对儿,你却在那生什么闲气。就你刚才那么一讲,保准再没人敢给我说媒了。明乏暗褒,到哪儿再去找个你这样的仙子给我啊?”

穆雪薇掩口哈哈地乐,当真如美玉生辉,谭逸飞握住她手,两人款款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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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宋府一片寂寂。

一双手颤抖地点亮祠堂牌位前的莲烛,映亮了缪世章苦痛愤然的面容:“宋氏恩祖在上,谈家子孙已重现九仙!世章无能,虽费尽心力但事与愿违,可叹大少爷天生仁义,非但不理世章的忠告反力助此人,使其羽翼渐丰。现下内外相悖,世章已感力不从心。”他越发愤然,“怎会如此!望列宗显灵助世章挫其锋锐,更望托梦于大少爷,让他快快识破此人机心,与世章同心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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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逸飞酒坊化险又荣任会长,心下轻松,便和雪薇到县上游玩几日,一来为杨汉鼎庆功,二来去医院接谭稚谦和沈凤梅。

潘凤云在报上刚为一家新开的酒吧做了广告,四人便相约来此,“哈哈哈”只听四只酒杯力碰,笑语欢声相闻。

谭逸飞:“杨兄此次真长咱国人之志!”

穆雪薇:“就是,凤云写得也极是精彩,杨大哥,你现在可是名动全省啦!”

杨汉鼎正色抱拳道:“正要多谢潘小姐妙笔生花。”

潘凤云:“此等壮举自当传扬,就象谭先生对付柴日双一样令人痛快!”

穆雪薇看到杨汉鼎始终正襟危坐,与周围轻松浪漫的气氛格格不入,便打趣道:“杨大哥,这是酒吧又不军训,你坐得那么端正干嘛呀?瞧你,笑也不笑一下,象庙里的关公似的。”

“哈哈哈”大家大笑,杨汉鼎更不好意思:“这个,嗨,这一不穿军装我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还有雪薇你选的这地方,灯红酒绿的,嗯——坐不惯,坐不惯。”

大家才注意到,首次穿长衫的杨汉鼎是和平时不太一样,这么一看,杨汉鼎更紧张了。

谭逸飞:“哎哎哎,别笑我们杨长官啊。别笑了别笑了,哎,潘小姐不知道吧,杨兄不单能征善战,诗词歌赋那是张口就来。”

潘凤云终于止住笑:“哦?是嘛。”

谭逸飞:“没错,尤其是对对子。”拍了拍杨汉鼎的肩,“高手!”

穆雪薇起哄道:“哎对对对,凤云,来,出个上联。”

潘凤云扶了扶眼镜,看到窗外的圆月,指一指:“月圆。”

杨汉鼎还是很紧张,支唔了半天:“风扁。”

“哈哈哈哈……”穆雪薇立即被逗笑,“风怎么会是扁的呀?笑死我了杨大哥。”

谭逸飞却道:“哎,风无孔不入,不是扁的怎么能往门缝里钻啊。杨兄,对的好!”

杨汉鼎傻乎乎的问:“好啊?”

谭逸飞极为肯定地伸拇指:“好!”

杨汉鼎松了口气。

只听潘凤云又道:“我再拿我的名子出个联,凤鸣。”

杨汉鼎:“啊,那我用我的姓儿对,杨……杨,杨舞。”

穆雪薇又大笑:“羊舞?羊会跳舞吗,哈哈哈……杨大哥,你忘啦,在军校的时候我教你跳舞,你都快把我的脚给踩折了。”

谭逸飞:“哎哎哎,羊怎么不能跳舞啊,你们没听说过百兽齐舞吗,羊难道不在其中吗?”

穆雪薇嘻笑:“就你会说。”

杨汉鼎又试探地问:“又对上啦?”

谭逸飞更肯定地使劲拍了杨汉鼎一下:“对上啦!干!”

杨汉鼎一饮而尽,终于放松下来:“我告诉大家一件好事,这次我结识的侯营长给我信了,他已经向侯司令举荐,我稍作休整就投侯府驻军去啦,这下终于对得起我这帮兄弟啦!”

“好!恭喜杨兄终于如愿!”谭逸飞高兴举杯。

穆雪薇和潘凤云一扫刚才的取笑,都被杨汉鼎的忠义所感,也举起杯:“恭喜恭喜!”

杨汉鼎:“老弟,你小子手脚够快,拉雪薇私自拜了天地,又坐上了九仙商会的宝座,双喜临门,大哥也敬兄弟一杯!”

“哈哈哈”众人皆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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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别杨汉鼎,两人第二天便去了县医院,得知沈凤梅早已自行出院不知去处,谭稚谦外伤已愈但仍虚弱,逸飞本意是等他痊愈后再踏实出院,但稚谦放心不下宗英,再三恳求逸飞速速带他回镇,逸飞怎能让本就伤心的他再见到宗英出嫁,忙一再推阻,穆雪薇却私下里力主稚谦回镇。

谭逸飞讶异道“万万不可!你明知侯府就快要来迎亲了,他怎么受的了啊?”雪薇却无比正色道“正因如此,可能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肝肠寸断!你能感受到吗?当初你没有一句话就走了,我就是这样的肝肠寸断!”这句话立时震动逸飞,便终于雇了包车和稚谦一同往九仙回程,雪薇不忍看这劳燕分飞,便逗留在凤云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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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谭逸飞小心地照顾着尚很虚弱的谭稚谦,稚谦颇为感动:“多谢逸飞兄。穆小姐不和咱们一同回去吗?”

谭逸飞:“她县上有好友,过几日我再接她回去。”转个话题道,“就是不知道沈老板怎么自己出院了,也没和咱们说一声。”

谭稚谦点头:“可能有何急事。哎,我还没来得及和沈老板说清那件事呢……只怪稚谦太过愚笨,幸而逸飞兄睿智,若非如此,我非但早已没命,更别提重回九仙镇了。”

谭逸飞:“你我兄弟何用如此见外?哦,这车子是不是太颠了,我叫车夫大哥赶慢点。”

“不不不,我还说再快点呢。”谭稚谦显然心急,“我恨不得现在就见到宗英,那天她问愿不愿意和她一块死,我答的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清。回去之后我马上清清楚禁对她再说一遍,我不愿含污冤死,即使一死也必先洗刷清白。“

谭逸飞一惊:“怎么?稚谦兄是如此答的吗?‘我不愿’三字是这样的……”

“当然!”谭稚谦十分坚定,“既然两情相悦,我当然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谭稚谦激动而憧憬地望着帘外的风景,谭逸飞却不觉为其忧心暗生,一时又不知如何去说清楚。

“咣咣咣”一阵锣鼓震天传来,谭逸飞不禁向窗外望去,怔住。

后面不远处一支队伍整齐走来,前排的士兵敲锣打鼓,后面整车的礼物披红挂彩,走在正中的正是意气风发一身喜气的侯元钦。

谭逸飞不由一惊,下意识地看向谭稚谦,只见谭稚谦面色骤然惨白,眼神直直的一动不动。

谭逸飞急呼:“稚谦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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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院中张灯结彩,鼓乐大震。

宋宗祥一身华服站在院中恭候着,大娣二娣好奇又开心的在他腿边转,周围站满家佣。

梁嘉琪一边整着衣服,一边匆匆走来:“侯兄弟是说到就到了,我寻思着怎么也还得过两天呢,瞧瞧我都来不及仔细打理打理呢。”

宋宗祥:“说的就是,熊二,看清楚了?”

熊二:“看得真真的,侯营长是多大的气派,那怎么可能瞧错呢?”

缪世章从后院匆匆走来:“孙妈,赶快给大小姐收拾屋子,快!”

宋宗祥:“世章,多亏了你里里外外的忙,嗯,咱宋府的喜气全显出来了!”

缪世章笑道:“大小姐终身大事焉敢草率。”他突然想到什么,对熊二低语,“再去看看……”熊二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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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宋宗英闺房内,孙妈抱着三娣,嘴上忙着指挥丫环们收拾屋子,开窗燃香:“大小姐,谁想到姑爷来得这么快?可也是的,这迎娶美娇娘,哪有不快的。哎,你们快着点,舅老爷特别吩咐的,快把姑爷送小姐那画挂上,挂得高高的。”

两个丫环忙着给宋宗英描妆戴环,忙忙叨叨的房中,只有宋宗英十分安静,尚未康复的身子显得有些慵恹,无惊无喜地坐着,任由丫环们给她擦脂抹粉,目中十分淡然,桌上的诗册映入眼帘,宗英随手拿起,心中忽掀波澜,那日和稚谦在此翻看的正是此诗,两人的情话尤在耳边:

“昨天我看《长恨歌》有一句不懂?”

“哪句?”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有什么难懂?……你,明知故问。”

宋宗英怔怔地回想着,手中诗册不知不觉正翻到《长恨歌》,镜旁压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绣巾,她拿到手中,上面是谭稚谦的字迹“无金玉以证山盟,唯真心可鉴日月!”宗英一把将绣巾揉攥在手心,一阵伤感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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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车缓缓行着,“轱辘轱辘”单调地声音回响在夕阳中,谭逸飞怔怔的,略一掀帘,已远远看到了九仙镇的界坊,他不禁微皱双眉。

“啊”一声低呼,身边的谭稚谦突然醒来,谭逸飞忙道:“稚谦兄……”

谭稚谦突然惊慌坐起,猛地看了看外面,又回身揪住谭逸飞衣袖:“快!再快点!别让侯少爷抢了先去,我要带宗英走,我要带宗英走!”

谭逸飞使劲稳住谭稚谦:“稚谦兄,你冷静一下!”他轻叹道,“造化弄人,稚谦兄只作浮生一梦吧……”

谭稚谦惊得呆住,怔怔地看着谭逸飞:“难道说,难道说你早知道了吗?”又连番急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他要来迎亲了?”

谭逸飞迟疑片刻,轻叹道:“是,只是不知来的这般快……我本想等大小姐远嫁之后再接你回镇的,却禁不住你,你如此的归心似箭……我也体会过,两情相悦却被迫分开是多么令人绝望,多么令人肝肠寸断!”他目泛泪光,忙收回神思,“若是再不能见上一面,只怕真要遗恨终生了……稚谦兄,事已至此,还请放宽心些……”

谭稚谦喃喃道:“这心已经碎了,还怎么宽?”突然他悲声大呼,“还怎么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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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院墙上一长溜的红灯早早点燃,灯上的喜字随着火苗一亮一亮,朱漆大门贴着两个大红喜字,红绸喜旗飘扬在翠瓦朱檐。

缪世章冻得脸有些红了,仍是喜悦地恭身等候。

七虎却热得满脸红,来回走着往街口看,突然喜得大叫:“来了!”

“咣咣”的锣鼓震响,士兵威风地开道,侯元钦的队伍行走而来,镇民们站满了街边争相看着。

小生子:“侯营长到——”

就见宋府一派欢庆,气派的马车,名贵的彩礼运进府来,宋宗祥和梁嘉琪热情迎侯元钦进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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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街头,一辆篷车狂奔,谭稚谦把着车门只一个劲说着:“快,快,再快!”

谭逸飞劝他不住,谭稚谦竟要去挤在车夫座上自己去驾马,被谭逸飞使劲拉住。

熊二在街边一眼就看到眼睛发直的谭稚谦,赶快打马往回返。

车夫一时心慌,车子歪歪扭扭地奔着,忽听马儿立起长嘶,篷车急停,谭稚谦猛地向后倒,幸被谭逸飞一把“啪”扳住门框,将谭稚谦扶稳。

车外已传来魏永更的斥声:“嘿,老周头,咋、咋赶的车,这马喝醉了不成?”

谭逸飞掀帘道:“魏老哥!”

魏永更不由乐了:“哟!谭老弟,不不不,谭会长,你咋回来这么快啊?我听说县上的大酒楼排队请你客啊,听说咱只出两百坛,都、都抢着订咱酒仙呢?呀,谭教习,哦,你接谭教习回来啦?凤姑娘呢?”

谭逸飞笑道:“看看,才几天不见,这一车的话都被您给说了,老哥这是……”

魏永更:“大队长喜宴,要、要我再送十坛过去呢!”

谭稚谦跳下车恨恨大叫:“喜宴?不,我一定要和宗英说清楚,他们还没有换帖,还没有……我,我一定要去带走宗英,宗英——”

谭逸飞一个没拦住,谭稚谦忽然蹿上了魏永更的马飞奔而去,他不熟练地骑着马,加上伤势未愈,马儿飞奔之时,他摇晃着几次几乎摔下马去。一个在小摊上吃面的人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此人一身粗衣,头遮围巾,只露出一双秀目,正是沈凤梅,她见此景,在桌上放下几个大子,急急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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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世章和七虎将侯元钦的队伍全部迎进,缪世章正要跟进府去,一阵马蹄,扭头看去,熊二打马而来:“掌柜的,您算得真准,谭教习回镇了!”

缪世章眉峰一挑,回房拿了一支卦签笑着进了前厅,只见佣人将彩礼一件件摆出,映得大厅更加喜瑞贵气。

宋宗祥:“宗祥代妹子谢过了!元钦,咱们两家世交,怎好如此破费。”

梁嘉琪:“哎,侯兄弟是世伯和老夫人嫡嫡的命根儿,这终身大事怎能不是府上的重中之重。呀!宗英真是命里修来的,过了门去,全府上下还不都把她当心肝疼着。”

“哈哈哈”众人欢笑。

缪世章喜道:“各位各位,世章刚才仔细观了天象,此刻正是日盈月满相映同辉,乃上上吉,此时交换庚帖,百年之好必得圆满啊!”

“好!”宋宗祥大喜,继而又探寻道,“元钦一路辛苦,是不是太仓促了?”

侯元钦揖道:“元钦久在军中,已习惯行事迅捷,既然缪兄说了这是难得的吉时,可以说是天作之美,元钦全凭兄嫂吩咐。”

梁嘉琪喜道:“那还等什么?你们先去祠堂,我这就接宗英过去。”

侯元钦有些脸红,忙笑着掩示,宋宗祥哈哈一笑二人并肩走出。只见院中夕阳余辉未散,圆月已淡淡初升,竟真是日月同辉之美景,宋宗祥将侯元钦请到后院祠堂前,吩咐道:“快,点燃喜烛,摆案!”家人们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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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英正在闺房发呆,梁嘉琪笑着走进:“宗英,大喜大喜,元钦过府来了,哗!那聘礼多得咱厅里都摆不下,箱箱都是金贵之物,你可真有福气!”

宋宗英毫无喜色,也不说话。

梁嘉琦:“怎么了?身子还不见好吗?哟,瞧你这脸白的,没半点血色,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宋宗英忙道:“嫂子,不怪他们,是我自己吃不下……”

梁嘉琦:“那咱们就快着点,你好赶快回来歇着。哎呀现在上妆也来不及了。快,前些天教你绣的那对鸳鸯呢?甭管好不好看的,只要是你亲手绣的就能做文定的回礼。”

宋宗英不好意思地从妆台拿起:“还没绣好呢,差着针呢。”

梁嘉琦:“没事没事,要紧是个心意,快拿来,宗祥正在祠堂准备着呢,这就换帖。”

宋宗英一惊:“这就换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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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稚谦急切地打马出现在街口,熊二熊三一见,立刻带人拦在府门。

行得近前,谭稚谦双眼直直地望着宋府门上的喜字,急于下马却摔在了地上,他不顾疼痛,爬走来就向府门冲去,早被熊二拦住,熊三带一帮家丁将他围住。

熊二:“谭教习这是干什么?今晚府上大喜,任何客人不见!”

“让我进去!”谭稚谦急急大叫,“我要去见大小姐,让我进去!”

熊三粗声挡住:“谭教习请回!”

谭稚谦哪里能与熊三势均力敌,只急得拼力嘶叫:“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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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英忽隐约听到府外传来“宗英——”声嘶力竭的大叫,她本如止水,此刻忽的心跳,蓦然起身跑出门去。

(第二十七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