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偷送谭稚谦的车上,竟有两双脚步匆匆上了另一篷车,不一会儿车夫扬鞭往回路驰去。
谭逸飞望着远去的篷车发呆,直到穆雪薇扯扯他的衣衫,只见雪薇突然凝视着他:“逸飞,你愿不愿意带着你的娘子远走高飞,到一个美丽安宁的地方,你继续酿你的酒仙,我开一间学堂,我们一定会很快乐的,真的。”
“当然!”谭逸飞搂紧雪薇,“等我完成九仙镇的事,我们就去找这个神仙乐园,永远过快乐的生活。”
穆雪薇认真道:“九仙镇这么多波折,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呢,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谭逸飞没看出雪薇的认真,笑道:“好,现在就走。”他将雪薇扶上来时的篷车,扬鞭回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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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丁你拥我挤地围在厅中,中心是五只大箱,刘二豹神气地坐在正中的箱子上炫耀着:“都给我睁大眼珠子看着,这是老子砸上一辈子的家当弄来的,宝贝,全是宝贝,让山防的人馋死!有了这,咱团防就是九仙镇的老大!”
“好!”团丁欢呼着。
刘二豹命令:“开箱!”
小队长兴奋地一把扯开封条,熟练地三两下打开箱子,众人惊奇地向箱中聚焦,忽然小队长“啊”的一声惊叫,满满一箱的石块!
刘二豹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再开!再开!”
小队长有些慌了,手忙脚乱地打开另四箱,“唰唰唰唰”全是石块!
刘二豹惊呆了,所有团丁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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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仙客来酒楼的包间传出众人大笑声。
七虎给缪世章满上酒:“二哥,你咋就算得这么准呢?兄弟们,我这二哥就是活神仙,你们说是不是?”
兵丁们纷纷称是,争着给缪世章敬酒。
熊二:“掌柜的,你这神不知鬼不觉便劫了他个大满贯,到底咋弄的?说说快说说。”
缪世章笑道:“各位过奖了。虎子选了坡涯最陡的地方引刘二豹上坡,熊二熊三早就在涯边撒了草,那马行了一路哪有不饿的?定然会去吃,就把这车子带到涯边了。”
熊三明白了:“哦,您让我们等到七哥在坡下放大鞭的时候把滑炮丢出去就是吓那马的是吗?”
“正是。”缪世章点头,“那个时候虎子的鞭炮声肯定能把刘二豹这些人全引去看大小姐的花轿,就会放松对马车的守护,那马一惊,车子哪有不翻的?”
七虎欢悦赞道:“二哥二哥,真有你的,来,再来一杯,那头傻豹子只怕现在正没处哭去呢。”
一兵丁来报:“七爷,刘二豹带人出镇了。”
七虎有些诧异:“哦?他居然没去山防吵吵吗?这倒有些蹊跷。”
缪世章起身度到窗旁,见楼下街上几个团丁守在酒楼门口转悠,不由微微一笑:“这头豹子摔多了跟头也变得精了些,他这是去县上搬兵呢。”
熊二:“呀,这,这枪本是要去县上造册的,万一县长大人追查下来……”
缪世章淡淡一笑:“呵!他不去县上还好,这一去便是自撞南墙!”
山防密切注意团防动静,却几日未见刘二豹回镇,派去县上的兵丁回报,刘二豹找了聂探长报案,聂探长外出公干还未回县。缪世章暂将此事一放,正好接到宋宗祥电话,送亲已顺利到达侯府,世章放下心来,传令仙客来大宴,为大小姐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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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永更一脸喜气敲开谭逸飞办公室的门:“走啊谭、谭老弟,仙客来今晚请酒,大小姐已到了侯府,正、正行大礼呢!”
谭逸飞一怔,笑道:“好好好,老哥先去,逸飞约了雪薇湖边赏梅,等她一下。”
魏永更哪懂得这些公子佳人的花前月下,自顾自出门而去。
谭逸飞警觉得看了看窗外,酒工们都在作坊大干,无人在办公室周围,他才拿起电话悄声打道:“杨兄!还顺利吗?”
话筒中传出杨汉鼎的声音:“多谢老弟妙计,刚和司令请示过,他今晚府中婚宴,我们明天出发,不日就到大营!你我后会有期了!”
谭逸飞心中一动:“这以快啊?也好……也好,以免夜长梦多。小弟不及相送,遥祝杨兄一路凯歌,早立军功!”
他怅然地挂上电话,怔了片刻,缓缓出门信步来到九宫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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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湖水浮着一层薄冰,将月光映得朦朦胧胧。
杨汉鼎昂扬投军,谭稚谦悄然回乡,沈凤梅神秘远走……他身边这些异乡友人一个个均离他远去,想到此,一曲《阳关三叠》再次吹响,逸飞凝神望月,眉宇间三分伤感,一曲收了尾音,仍袅袅地飘在晚风中……
忽听背后一声娇笑,回头,惊喜看到几枝疏梅斜枝中,穆雪薇一身红绵斗蓬俏立,如同一位月下仙子。逸飞一阵动情,几步上前将雪薇搂在怀中,久久的,目中竟泛起泪光,喃喃道:“走了,都走了,本是异乡异客,都走了……雪薇,就只有你陪在我身边,雪薇……”
穆雪薇柔情盈满全身,温柔地靠在谭逸飞胸前,月色湖光中,两人就这样依偎着,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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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宅院灯火辉煌,宾客满坐,大红的喜灯挂满了围墙,前厅大开喜宴,侯司令和宋宗祥招持着客人,老夫人坐在首席,笑得乐开了花。
鼓乐喧天,庆贺声中,侯元钦手持红绸牵着新娘走进,众人更是欢呼雷动。两人在喜案前行了富贵礼,被推到花堂前,老夫人和侯司令早已正襟端坐,侯元钦和新娘恭敬叩首,宋宗祥在侧,既高兴又欣慰。
新人敬茶,老夫人笑着赐了大红包,侯司令则将一包东西放在侯元钦的茶盘上作为长辈的大礼,红布揭开,只见整整齐齐一套崭新旅长制服!
侯元钦大喜,宋宗祥大喜,亲朋好友们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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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梅林中,一只小案上燃着明烛,将琉璃酒杯映得朦胧剔透,谭逸飞和穆雪薇正在谈笑对弈。
谭逸飞:“两树梅花一潭水,四时烟雨半山云。”
穆雪薇举杯:“我看是,半帘月影三杯酒,满院花香一局棋,这等风雅,我敬你。”
谭逸飞笑着回敬,两人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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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吟风颂月,佐酒可谓风雅。这“佐酒”一词语出汉代枚乘赋作《七发》,原为陪同饮宴之意,原文为“列坐纵酒,荡乐娱心。景春佐酒,杜连理音”,景春是指孟子的弟子,一位纵横家,杜连是一位琴师,亦是伯牙之师,此句意为,酒宴之上,景春陪饮,杜连抚琴。
明代袁宏道《觞政》书中,将佐酒之物分为五品:一曰清品,二曰异品,三曰腻品,四曰果品,五曰蔬品,这五品皆是吃食。而历代文人雅士渐不拘于以人佐酒,风花雪月,琴棋书画皆成助酒兴事,且看,梅香欲待歌前落,兰气先过酒上春,拟就邻翁沽竹叶,摘菊泛酒爱芳新,何止梅兰竹菊,四时风月,酒尽兴处,万物皆可佐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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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花间对饮,兴致愈高,只见穆雪薇又拿起一瓶:“这是纳萨尔送我的葡萄酒,要吟诗一首才准你尝。”
谭逸飞笑道:“西园晚霁浮嫩凉,开尊漫摘葡萄尝,满架高撑紫络索,一枝斜亸金琅珰。”
穆雪薇为他满上一盏:“苜蓿随天马,葡萄逐汉臣,汉武帝和匈奴争战数十载,虽丰疆御土却代价沉重,千百年后,硝烟已过,见证他的竟只有区区几颗葡萄,当真是年年战骨埋荒野,空见蒲桃入汉家。”
谭逸飞微微诧异:“一杯葡萄酒,怎会突然如此感慨啊?”
穆雪薇凝视他的双目:“逸飞,你要是武帝,会不会平心静欲,远离争斗,乐业安居。”
谭逸飞听出雪薇话中有话,他顿了一下,一子置盘:“天下大局如同这楸枰星阵,不论天子庶民,身处阵中均是身不由己。”
“前仇旧恨,争战下去有什么意义?”穆雪薇这么说着,纤手就要抹乱棋局,被谭逸飞握住,两人对视,只听雪薇缓缓道,“我自来九仙镇,对谈老祖就时有耳闻,奇怪的是仿佛人人皆知却是人人禁谈。缪世章探听你之时我就更为怀疑,直到宗英出嫁前终于将这段血仇全都告诉了我。”
谭逸飞一顿,不动声色静听下文。
穆雪薇:“自那场大火之后,两家的世仇终于平息,但九仙镇也已是伤痕累累人心惶惶,在侯府的援助下,宋家历时数年才平定了内忧外患,所以,为保九仙长久安宁,绝不能失了侯府的屏障。宗英是在倾诉她此番出嫁的深意,却让我意外解开了你的秘密。”
谭逸飞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穆雪薇:“我曾问过你改姓之事,你说是巧合,我就借这次在县上玩的机会暗访了你的家乡。”
谭逸飞笑道:“明察暗访,乃是娘子你的专长。”
穆雪薇却没半分笑意:“那场祸事发生在二十年前,你和养母正是二十年前定居乡里。你曾告诉过我,在纳娶前一晚,令尊遭遇灭门大祸,而谈老祖也是举家丧于火海。还有,谈家以酒仙闻名,你家尊遗训也是酿酒。这时我仍然不敢完全肯定,就在回来的路上试探地问你,愿不愿我和远走高飞,你却说仍要留在九仙,至此我终于明白……你就是谈老祖的后人,你来九仙镇是为找宋家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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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犀利锋锐,当真能刺穿人心!但谭逸飞学自讲武,处变不惊乃是帅才本质,以静制动更是他所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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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薇紧紧盯视于他,他却只是似是而非一句:“世事变幻,有时亲眼所见也并非事实。”
“哼?我已查得清清楚楚,你休想抵赖。”雪薇嘟起樱唇。
谭逸飞一笑:“你可知大小姐芳龄几何?那场大火她难道亲眼见过?”
穆雪薇:“知道啊,她今年双十年华,大乱那年她尚在襁褓……那么,她应该是未亲眼见过。”
谭逸飞:“嗯,你查得如此详细,可知养母带我回乡之时我有多大年纪?”
穆雪薇:“这我当然查过了,就只六七岁!”
“这就是了,二十年前我们要是避难回乡,我今年又岂止二十四呢?”谭逸飞从怀中掏出家书,“还有这封遗训,我要是早知道以后会开酒坊,又何苦考入讲武,立志投军报国!又怎会遇到娘子你?”
穆雪薇脸一红:“这么想的话倒确实有好多解不开啊。”她细看遗训,“咦,这锦锻好象在哪里见过的……啊,我想起来了,是在谭教习的书房。那天他感叹与宗英无缘,就对着一本信笺感慨,其中一幅旧锻和这幅极是相似,我听他边看边轻轻吟着什么?”
“术不与今同,肖名亦可宗。学虽精象数,妙亦发鸿蒙……”谭逸飞吟道。
穆雪薇叫道:“哎!就是这首《赠谈命》!”忽转念道,“赠谈命?为什么你们俩有同样的旧锻?为什么他这诗中以谈字为题,为何你这遗训以酒为业……你们,难道……”
谭逸飞盯着雪薇,象是尚在犹豫该否说出,沉了一刻终于肃然道:“你猜得不错,真正的谈门遗脉乃是稚谦兄!”
穆雪薇掩口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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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逸飞目光遥远:“二十年前,宋家火焚酒坊,该着天不绝后,那天谈家少奶奶和奶娘带着小少爷回了娘家,惊闻大难之后,三人火速避到了奶娘的家乡,少奶奶一路颠簸,加上心中悲痛欲绝,自叹不久于世,又恐小少爷被宋府追杀,便托奶娘将小少爷送到省东远房亲戚家抚养,一生隐姓埋名。”
穆雪薇:“对对,谭教习说过,他家就在省东。”
谭逸飞接着道:“母子分离之时,少奶奶剪下衣衫,泣血一首《赠谈命》放在小少爷的襦衣之内,将少爷的大名改为稚谦,谦与迁徙之迁字同音,是感叹他稚龄即遭命运迁转之意。”
“少奶奶当时一定是肝肠寸断。”穆雪薇一阵伤心。
谭逸飞:“嗯,德财婶每回想起来也是伤心得不行。”
穆雪薇:“德财婶?”
谭逸飞:“我的养母,小少爷的奶娘。”
穆雪薇惊叫:“哦!”
谭逸飞:“小少爷被送走之后,少奶奶再也支撑不住,没几日便过世了……德财婶又回到镇上做她的零工,和我娘做了邻居。我娘过世之后,德财婶带我回了家,我经常陪她祭拜少夫人,有一次德财婶收拾少夫人遗物之时,我看到一册配方,被包在这块遗训的锻子里,德财婶不识字,我就念给她听,她越听越伤心,哭了好大一阵,说这是少爷送给少奶奶收藏的。”
穆雪薇:“你说过配方是一个酒坊的命根儿,少奶奶和谈少爷一定非常恩爱。”
谭逸飞:“那是自然。少奶奶临终前深感夫君的家业断不能绝,就给儿子写下了遗训,但又希望谈家唯一的根脉今后能平安一世,一旦重拾家业定会踏入血光。现在想想,当时少奶奶一定是极为两难。”
“当然啦,要放在我身上我也难以决断。”雪薇深有同感。
谭逸飞:“德财婶感叹谈家人丁惆零,感叹少夫人的苦心,就带我去庙里给小少爷捐了个替身,叫我从此改姓谈,替小少爷代行孝祭。”
穆雪薇恍然道:“原来如此。”
谭逸飞点头道:“嗯。之后德财婶供我长大成人,供我求学讲武,两年前德财婶听说收养小少爷的亲戚家遭了天荒,全村人都四散逃难去了,小少爷也是那会儿失去了音讯。”
“呀!那赶快找呀。”雪薇跟着着急。
谭逸飞:“找啦,一直在找啊,后来终于有了小少爷的下落,稚谦兄竟然在九仙镇做起了教习!这是少奶奶和德财婶一生最最害怕之事,德财婶从此一病不起,紧急托人带了信让我速归。”
穆雪薇此刻终于明白原委:“哦——所以你就失了约,咱们的文定之约啊。”
谭逸飞握住雪薇纤手,柔声问:“你怪我吧雪薇。”
“不!“穆雪薇温柔摇头,”人命关天,又是对你有养育大恩的婶子,我怎会怪你,怎会怪你啊?”
谭逸飞甚是感动:“谢谢你雪薇。正是为报这养育大恩,我接下了配方和遗训,我要完成少奶奶和德财婶的遗愿,去九仙镇保护小少爷,还要让谈家酒业重见天日!”
穆雪薇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总是把缪世章的矛头引向自己,你是为了保护谭教习,你是故意让缪世章怀疑你。”
谭逸飞笑了:“我演得精不精彩?连娘子也给我列出四条证据呢。”
穆雪薇难为情道:“你笑我!是我错怪你了嘛。”
谭逸飞:“不,是我让你担心了。幸得上天庇佑,今日,我终于令稚谦兄永保平安,并且,有情人终成眷属。”
“什么?”穆雪薇不解。
谭逸飞神秘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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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泻清辉,省东荒村中依然残留着战乱的痕迹,断瓦残垣的零落村庄,寥寥几声犬吠。
一座僻静小院,干净简陋,门上挂了两盏红灯,窗上贴着红喜字,透出院中的几分喜气。
屋中陈设简单,红烛摇曳,两床红绿喜被添了些许暖意。
一对男女向案前进香,身上所穿正是篷车中谭逸飞所送吉服,再看新郎,赫然正是谭稚谦!
拜过天地后,稚谦将新娘搀起,激动地将她搂到怀中!两人虽未说话,却均是心潮起伏,稚谦目中已满是喜泪,激动地颤抖着揭开新娘的盖头,新娘饱含喜悦的泪水抬起头来,竟是宋宗英!
谭稚谦深情一声:“娘子……”
宋宗英喜极而泣:“稚谦——”
稚谦紧紧将宗英搂入怀中,激动已极:“古语云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今日,今日,我们终于真真正正结为夫妻了!”
宋宗英深深地点头:“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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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稚谦和宋宗英终成眷属,那么侯府迎娶的又是谁?
谭逸飞凝神看着棋局,透出不可捉摸的笑容:“这局棋终于到了分晓之时。”
“嗒!”一枚棋子置于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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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华烛,紫气香漫,华丽的洞房悄无人声,新娘静静地端坐喜帐,前院的欢笑声远远传来。
只听一阵脚步,大笑声响起,门外有人将新郎侯元钦推了进来,门被“啪”地反锁上。
众宾朋在门外笑道:“今天老夫人发话,就先放过新郎官,让他细细品味这洞房花烛夜吧。”一阵嘻笑声,脚步远去。
侯元钦醉眼朦胧,心情极好,笑着走到床前挨着新娘坐下,轻轻拉起新娘的手,新娘亦握住侯元钦的手,元饮更是欣喜万分,用紫金秤杆轻挑下新娘的盖头
瞬时凤冠珠光闪耀,新娘含羞低眉,旒紞覆额,只见她妆容精致,艳光四射,娇美不可方物。
侯元钦本已醉了五分,此刻更觉惊艳,心头又醉了三分,不觉紧握住新娘的纤手。
新娘缓缓抬头,竟是沈凤梅!
只见她额前旒紞轻晃,一颗红痣更显得艳丽娇柔。
侯元钦看得痴了,忽然他微微有些诧异,晃了晃眼睛,笑道:“夫人,看来是我有些醉了,你……我也说不出是哪里,你好象和从前有些不同?”
沈凤梅眉稍微微一挑,回想起当日扮成酒工模样,悄入谭逸飞洒坊与他秘议成全谭稚谦和宋宗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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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逸飞当时问道“既令大小姐远走又不至侯府震怒,沈老板何能妙解双关?”
沈凤梅当时神秘地低低一笑,缓缓摘下酒工帽,只见她已将一头长发剪成和宋宗英同样的及肩短发,扎着同样的红色发结,再细看,她刻意将眉稍描得和宋宗英一样粗重些,嘴角用唇脂画出了棱角,如宗英一般英气,这般乍眼看去,竟几能乱真!凤梅从袖中又掏出一只眉笔,轻沾谭逸飞桌上的红印泥,往前额点了一下,一颗红痣就这样画龙点睛,令二人更加神似。
谭逸飞深深赞叹:“沈姑娘一代红伶,描妆之术真是高明!前些天我去看了大小姐,她病体未愈,消瘦了很多,如此一来,二位就更加酷似了。
沈凤梅:“哦,这样就更好行事了。”
谭逸飞:“姑娘的义气在下敬佩,只是,姑娘本是要寻亲的,这样一来,从此就远离故土了。”
沈凤梅轻叹落座,沉了一刻道:“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先生知道什么是万念俱灰吗?”
谭逸飞不由神色一肃,沈凤梅被勾起郁结已久的心事,瞬时目中满是凄苦:“班主常说我眼界高,是啊,一个戏子,不就是有钱人的玩物吗?还妄想着真情实意?还妄想着登堂入室吗?呵呵……”
谭逸飞忙道:“姑娘万不可如此自轻自贱。”
“只有先生还把我当人看。”沈凤梅感激道,“可恨啊,凤梅一颗心全掏出来给了他却被人这么万般践踏,真情是什么?凤梅不懂,凤梅不配!”
谭逸飞:“沈姑娘!”
沈凤梅泪水不觉落下,哽咽道:“眼下谁不知道沈家班出了只蛇妖,戏是唱不了了,想回来寻亲,梁嘉琪也容不下我,我每天这么遮遮掩掩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谭先生,这就是万念俱灰!被缪世章赶出镇的那一刻,我就是万念俱灰啊——”
谭逸飞忙递上巾帕劝道:“不,快别这么说,事情过一阵就会好的。”
沈凤梅摇头:“先生不懂,凤梅心已死过,眼下什么盼头都没有了。既然死过,何不以贱躯积点善事,我既与大小姐七分相像,不如就成全她吧。至于侯府,凤梅早已情灭,是谁都无所谓了,离开这里,去个没人知道我的地方,平平静静了此一生也未尝不是一条生路。哎,宿运无常,各安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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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沈凤梅用平生绝技成全了那一对有情人,回想到此,她低眉一笑,更加妩媚:“自然不同,说来可笑,上回我见你来了,心里高兴啊,就在房里多饮了两杯,后来咱俩在九宫山跑马的时候被冷风激着了,可是好久都下不了床呢,安郎中说我中了邪风,病得都脱了形了。”
“全是元钦的不是,要不是我……”侯元钦立时心疼。
沈凤梅纤手轻扬,打断侯元钦的话,手上一阵幽香令本已七分醉意的侯元钦更加神迷,只听她柔声道:“要不是遇到相公,今日怎能成就百年之好。宗英终身难忘,所以自描容妆……”说着她故意笑道,“是这胭脂太红了吗?是这眉线太浓了?是这颗痣……
侯元钦已忍不住轻吻沈凤梅面颊,痴痴道:“是夫人更美了……
沈凤梅倒了一杯酒递上,娇嗔道:“谢相公,若非如此,宗英还以为相公以貌取人,见宗英憔悴不少,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呢。”
侯元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夫人可是冤枉在下了,我怎会如此浅薄?之前谨尊礼教,哪敢直面夫人,更谈不上仔细端赏了,今日细看,夫人真是好美。”
沈凤梅轻捻玉指:“也难怪,细数下来,你我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单独相处更是屈指可数,嗯——府中马场,九宫山,你我之交竟然都在马上,连相公送我的画也是这样……”再递上一杯酒软语道,“素手红缰当翘楚,桃花玉马飞蛾眉,相公好才情!哎呀,到现在我都觉得在梦里一样,怎么就做了侯府少夫人了?”
侯元钦本就与宋宗英见面不多,且不是黑夜便是远观,又隔了这许久日子,对宗英的相貌便只停留在他所作画像,而今听沈凤梅回忆往事,点点迷惑早已烟消云散,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只觉眼中一花,眼前的沈凤梅越发娇艳,侯元钦更加醉意朦朦:“只因我对夫人一见钟情,是我们本就缘定三生。”
沈凤梅端起小案上的交杯酒,温柔递上:“宗英也是这么想的,相公,我们共饮交杯,从此相亲相爱,永结同心。”
“夫人豪爽一丝未变,请!”侯元钦举杯。
两杯花雕在红烛下闪光,双臂相交,四目相对,两人同时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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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交杯酒,又称合卺,乃我中华婚俗之一,源于周代。卺,谓半瓢,以一瓠分为两瓢,谓之卺。瓠就是葫芦的变种,将之锯成两半,新郎新娘各执一半对饮,《礼记•昏义》有载“妇至,壻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清代的“合卺”礼始于康熙朝,帝后所用乃是明代玉神陆子冈所琢青玉合卺杯。此杯双筒相连,两筒间镂雕一凤为杯柄,杯前雕双螭,并于两道绳结间雕方形饰,其上琢“万寿”二字。杯身铭文为“九陌祥烟合,千春瑞日明。愿君万年寿,长醉凤凰城。”另一侧杯口沿琢“合卺杯”,杯身铭文为“温温楚璞,既雕既琢,玉液琼浆,钧天广乐”。可见,上至君王下至庶民,这交杯酒都是极重要之婚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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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在洞房卿卿我我,院中却是一派锣鼓声震,亲朋好友把酒言欢,笑语阵阵。
厅中大桌,双方的嫡亲围坐一堂,不断向侯老夫人和侯司令敬酒祝贺。
一凤冠青衣在主桌对面唱着《美人计》:“孙尚香站宫院偷眼观望,三柳须耳垂肩果是贵男,怪不得乔国老暗地夸奖,这也是月下老配就鸾凰。……”
宋宗祥喝着酒,直直地看着青衣,四处喜灯流光溢彩,他渐感醉眼朦胧,青衣幻化成沈凤梅在台上的翩翩姿彩。周围宾客喧腾,他却忽生一阵伤感,拿起酒壶仰天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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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挂着谭稚谦亲手写的喜联“交柯树并茂,合卺筵同开”。
两瓶嫦娥桂交臂而饮,谭稚谦和宋宗英深情地凝视着对方,两人脸红红的,极是兴奋喜悦。
谭稚谦:“荒村陋舍,委屈娘子了。”
宋宗英:“不许你这么说!咱俩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哪儿来的委屈呀!我只有高兴高兴高兴。”
稚谦感动地将宗英搂入怀中:“是,这一天我可是日思夜盼,终于如愿了,现在都好象在梦里一样呢!宗英,这几天咱们赶路赶得太匆忙,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你是怎么与沈老板偷梁换柱的?”
宋宗英兴奋地笑:“谭先生和沈姐姐早有准备,他给我送来的吉服早藏着机关呢,我不论挑中哪身,沈姐姐都有同样的一套。那日他让魏大哥用马鞍引开门口护院,我便趁机混了出去,沈姐姐早雇了篷车在府外侯着,见我出来,便一把把我拽上了车,当时我着实吃了一惊!沈姐姐和我穿着一模一样的鸾凤红袄,盘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发型金钗,哎呀就好象照镜子似的,从来没想到沈姐姐和我长得这么像啊,我俩好象亲姐妹一样。”
“沈老板粉墨多年,对描妆那是相当娴熟,刻意扮成你的话,别说外人,就连我,猛的一看都分辨不出真伪。”谭稚谦赞叹不已。
宋宗英:“可不是嘛,沈姐姐那戏演得比真的还真,咱俩在神像后面心都要跳出来了,沈姐姐居然那么稳,一言不发就把缪世章瞒过去了。”
谭稚谦回想起来不由仍是激动:“不但如此,还把缪会长的心里话全引了出来,我那时侯才知原来宋缪两家如此情深,他对你相思相守,为你终生幸福竟能忍痛割爱,这份刻骨之痛不亚于生离死别。”说着他握紧宗英的手,深情道,“我现在再也不恨他了,唯有更加珍爱娘子你,不负缪会长一番苦心,照顾你一生一世。”
宋宗英欢喜又感动,轻吹息喜烛,二人相拥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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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竟会是这样!太好了简直太好了!逸飞,Smart!你太聪明了!”两对新人竟然易嫁,如此奇事令穆雪薇惊喜地跳起!
谭逸飞笑着轻嘘一声:“这是咱们几人的秘密哦,可不能走漏一点点哦。来!让我们遥祝他们,鸾凤和鸣赓美曲……”
穆雪薇:“枝头连理并蒂红!”
两人同饮,相视而笑。
穆雪薇:“只是,他们突然一下子就各分东西了,我心中总觉得很不踏实。我要你立誓,我们要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谭逸飞心头大热,起身将雪薇搂入怀中:“是!我们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葡萄酒杯在烛光下摇曳,两人深情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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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仙镇花好月圆,五柳镇却是阴云密布。
柴日双沉郁地看着《国风报》:“抵日抵日,酒仙酒仙,这国风报是他谭逸飞开的,天天都是这两件事!”
账房推门而入:“老板,收粮的事正要向您禀告。我已经让所有管事都下乡去收了,一切照您的吩咐,只要是酿酒用到的粮田,即使还没播种也都签了合约。”
柴日双:“好!一定要不露痕迹?”
账房:“当然当然,我让管事分头前去,那些农家绝不可能知道他们本是同一家派的。”
柴日双终于露出笑容:“好!我就是要让谭逸飞颗粒皆无,看他那酒仙能风光到几时?”
账房:“只是,除咱之外,还有外省的一家大粮商也在县上收粮,说是兵荒马乱的当地都荒了田便临近来了咱县上,定的价是以往的两倍啊,我只怕那些农户见钱眼开,不买咱的账了。”
“三倍,我出三倍!”柴日双伸出三个指头狞笑道,“哼哼,就是十倍,到时候谭逸飞也会求着来替咱付账的!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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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箱破石块沉重地摆在团防厅中,聂探长严肃地看着,他身后站着一队县警局的警察,一水的黑色警服,全副武装甚有官威。
刘二豹惴惴道:“聂探长,这五箱捷克枪是刘某的命呀,可全指望您了!”
聂探长:“这石块是哪里的你们可认得吗?”
小队长:“回探长,这在附近的山里到处都是,小的无能,不知道到底是哪座山的。”
聂探长仔细检查着箱上的划痕:“我在现场取的土样呢?”一警察递上一纸袋,聂探长从箱子上用小刀刮下些土渣草屑,与纸袋中土样仔细对比:“是坡上的土质,从深度和斜度来说这划痕也不象伪造,是从坡涯滑下来的。”
刘二豹:“是啊,是我们眼睁睁看着滑下去的。”
聂探长又看看箱口上被撕开的封条:“拆箱之前封条是完好的吗?”
小队长:“完完整整,大家都看到的。”
“全是好好的,这可不是见鬼了吗?”刘二豹又气又急。
聂探长皱眉细看,突然,他老到地闻了闻封条边缘,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了然的冷笑。
刘二豹见之一喜:“怎么聂探长,有眉目啦?”
聂探长沉思道:“除了团防,九仙镇能有这种军用枪箱的也只有山防了,先去探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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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大响,老掌柜指挥众人将一块“酒仙街”的匾额高悬在刚修好的牌坊上,镇民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看,好不热闹。
这正是宗祥布庄和琪飞绣园所在的街,本冷清破败得只有这两家商铺,如今再沿街看去,酒仙瓷器店、酒仙竹器店、酒仙货运店……和各种小买卖的铺面,每间店面都不大,却是琳琅满目。
琪飞绣园前支着两条长案,一案正在施粥,穆雪薇带着一帮孩子,指挥他们小心地给乞丐和穷苦镇民盛粥。
众人纷纷夸着:“看,我家宝柱正跟着穆小姐施粥呢,长大了定然和穆小姐一样的心善哦。”
芸姐带着绣女们走出,掀起另一长案,上放着满满一案布匹:“今天酒仙街开街,琪飞绣园施布,谭会长说了,同镇一家亲,新春来啦,要人人都有个饱暖!来来来,大家排好队,每人一丈,都有都有啊……”
魏永更敲着锣跑过来:“就是就是,吃饱穿暖,过大年喽——”
穷人感激涕零的大呼:“谭先生真是咱九酒镇的活菩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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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眼睛在对面茶馆的角落中冷冷看着眼前的热闹非凡,柴日双冷笑:“谭逸飞少年得志,好大喜功,趁酒仙一时风光就一下开了这么多铺子招摇于市!”
账房:“这样也好,酒仙虽然大赚,但也能大致算出利润,他开了这条街,这铺面、这人工、这家什,也算投得差不多了,又哪有余钱去收购储粮呢?”
柴日双奸笑道:“看来他还是嫩得很,只顾沽名钓誉,把钱白白花在这些穷乞身上,哼!现下去收储粮已经晚了,何况春粮也已全被咱们控制,哈哈!”
柴日双忽一转目,看到梁嘉琪从园内走出,指了指屋内,芸姐和绣女们指着施布笑着摇了摇头,梁嘉琪有些不悦,进门而去。
柴日双盯着梁嘉琪:“宋夫人好象不太高兴啊。”
账房:“您看,这绣园虽说是宋夫人和谭逸飞合开,实际出工钱的是谭逸飞,绣工们对谭逸飞的遵从远在夫人之上,您再看看满街的人哪一个不夸谭逸飞的,风头都快盖过宋宗祥了,他夫人能高兴得了吗?”
柴日双眯着眼睛一转,指着绣园对账房耳语几句,账房不住点头,二人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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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房听了柴日双的密令,趁门前布施无人注意,溜了进去,就见梁嘉琪无聊的坐在空空绣园中。
账房深揖一礼:“在下冒昧,向宋夫人见礼。”
梁嘉琪赶忙起身:“先生不必客气,您是……”
账房:“在下五柳镇花容绣园的管事,鄙号老板久闻宋夫人绣艺一绝,方圆之中无人能及,所以命在下前来,诚请夫人亲赴鄙园教授绣技,还望夫人不吝赐教。”说着将一张大额银票放在案上。
梁嘉琪慌乱推辞:“先生快请收起来,这事可太突然了,我手工粗糙恐难胜任,贵掌柜的诚意梁氏心领了。”
账房不收:“夫人说哪里话,琪飞绣园名扬全县,全仗夫人妙手无双。夫人放心,不敢打扰夫人很久,只求夫人五日一次,就象教授这里的绣工一样就成,我们老板可是一片诚心呐,夫人不应下来,在下回去没法交差呀,万望夫人不要推辞。”
账房撩衫就要给梁嘉琪行大礼,被梁嘉琪慌忙拦住,之前的被冷落之心蓦然被赞得飘飘然了起来,她略一沉思,终于答应:“先生快请起,梁氏一介女流哪受得起如此大礼,既然这样,那,好吧。”
账房大喜:“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在下五天之后就派车马来接夫人。”
梁嘉琪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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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街”街口,众掌柜簇拥着谭逸飞走来,潘凤云带记者“啪啪”拍照,谭逸飞揖礼感谢:“多谢诸位同仁惠赐,逸飞愧不敢当。”
老掌柜:“谭会长经营有方,名扬不忘济世,是我九仙商会美谈佳话啊!”
谭逸飞:“过奖过奖。”
钱老板:“谭老弟,这酒仙都开了一条街了,怎么不开间酒楼呢?那才是最最正宗的呐。”
谭逸飞笑道:“钱大哥,咱街上的铺面都是和酒坊相关的小门小业,是为了集中起来更方便酒仙出货。要说酒楼,逸飞可没经验,哪有缪掌柜的仙客来那么游刃有余?”
只听人群外冷冷一声:“客气了!谭会长今日开街怎么也不通知在下一声,在下也好备份厚礼。”
众人回头看去,缪世章冷冷站在人群后面。
穆雪薇走了过来:“哎呀,这可怪我,表哥本来叫我给您送份请柬,是我怕耽误了缪先生研究这个阵那个阵的妙算神机,没敢打扰,烦劳您不请自来,真是对不起了。”
这正话反说令众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谭逸飞不由宠爱地冲穆雪薇使了个眼色。
缪世章甚为尴尬:“穆小姐说笑了,缪某再会算计,又怎比得上谭会长阳春开街,名利双收。”
穆雪薇淡淡冷笑:“正要多谢缪先生为我表哥找了这么吉利的一条街,简直是太吉星高照了!”
如此一说,众人均再也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缪世章面色十分难看。
潘凤云不由笑着悄声对穆雪薇道:“这张小嘴还是这么不饶人,在学校就是这样。”
缪世章听到这话,心中突然一个闪念,向潘凤云盯去。
穆雪薇嘟嘴一笑,又被孩子们追上来拉回粥摊。谭逸飞和众掌柜也谈笑着向街中走去。
潘凤云记着笔记,正要叫摄影师跟上,便被缪世章拦住:“潘编辑,仙客来想在贵报登一则新春让利的通告,还想请潘编辑亲自执笔。”
潘凤云笑道:“当然没问题,这里采访完,我就去贵店拜访。”
缪世章:“多谢,哦,我冒昧请教一下,潘编辑您是在哪儿作的学问啊,定然是名师名校,不然怎么如此年轻就做了国风报的主笔呢?”
潘凤云:“多谢多谢。慕贞女校,不在本地,我去《国风报》工作就是我的老师推荐的。”
缪世章赞道:“令师真是有眼光,有眼光啊。”
穆雪薇跑上前,一把拽走潘凤云:“和他有什么可说的,走,我们要给孩子们发红包啦。”
缪世章越过两个女孩的背影,箭一般射向不远处的谭逸飞,唇边一丝冷笑,纵你藏身匿形,也终于被我抓到了一丝线索。
只见熊二熊三快马奔来:“掌柜的,快去山防,刘二豹带着聂探长正往山防赶呢。”
“哦?进镇多时,也该到了。”缪世章似早有算计,“熊三,让兄弟们继续操练,与平时一样。”
熊三答应一声打马远去。
缪世章又低声道:“熊二,你替我出镇一趟,查一座慕贞女校。”
(第三十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