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小雨。
泥泞的沼泽地，汇聚一片片水洼。
一个身影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向前着，拉长的绳子后，牵着一个跌跌撞撞的披甲小卒。夕阳努力从天边露出一角，斜照在二人身上。
晶莹的水洼中映照出二人满身狼狈的痕迹。
杨罡神色阴郁，身上的衣服滴着水、渗着血。背上的旧伤隐隐作痛，被雨水泡烂了开始发炎。
赵零被绑着双手，嘴里依然塞着袜子，麻木的走跟在杨罡身后。
此时已经过去了两天。
那一夜的风雨，带走了赵府所有人的性命。
只有二人侥幸逃脱，一路跋山涉水、穿越沼泽，大雨掩盖了他们行迹，但杨罡仍然不敢松懈。
寻找北地枪魔，已经彻底没有指望。
但他并没有选择放弃这一世，如果实在找不到北地枪魔，以自己的焚天刀，再磨练十年、百年....将来未必没有机会挑战天刀。
再不济，这一世结束后多获得一些机缘评价，多几年参研之力宿世记忆灌注，对现实世界亦有相当助益。
“衍绝技，邀天刀。枪心如梦，神魔啼血……”杨罡抬头看着天空。
他始终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还有，为什么北地枪魔都死了，自己这一世还没结束？
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两个可能。一：破庙中那些人中，并没有未来的北地枪魔。二：北地枪魔死了，但这一世他还没死，所以时间也不会结束。
还有三：北地枪魔虽然死了，但那一道命中注定与天刀抗衡的‘宿命’，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如果能弄清楚这些因果关系，对杨罡以后进入前世有极大的帮助。
至于赵零是北地枪魔的可能性……呵呵，以这蠢货冲动的性格怎么可能隐忍两三百年，等待技艺大成再去挑战天刀？
而且他的天赋，杨罡早就听说过一些，在赵天瞿的一帮子嗣中最是不堪，相比一般人甚至有所不如。练刀刀不行，练枪枪不稳，有赵府的资源炼体十多年才堪堪缎骨第二变‘骨如金铁’。
简直是又愚又蠢！
就这种人，要经历什么样的事，才有可能以真罡斩元神，挑战威震北地三百载的天刀宋有缺？
“宿命....”
杨罡若有所思。
或许宿命转移论，才是三个推测中最有可能性的。
一片缥缈的白雾从远方飘来。
“沼泽毒瘴？”杨罡停住脚步盯着雾气的方向，眼中有一丝忌惮。
待细细看了片刻后，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喜。
“不是毒瘴，是温泉！”
杨罡忙一拉绳子，快步向前方云雾中行去。
‘哗哗~~’
片刻后，一片氤氲笼罩的池水中，杨罡赤着身子洗的十分欢快。温热的泉水一丝丝带走身体的疲惫，几天来紧绷的精神渐渐得到舒缓。
他小心翼翼清理着一下背上的伤口，向岸边的赵零道：“你要不要洗洗？”
赵零木木站在岸边，半天没有任何回应。
“傻子。”
杨罡摇了摇头，哗啦一下起身上岸。随意擦了一下身子后，在岸边平整的石台上躺下，闭眼休息。
石台传来的阵阵暖意，让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杨罡昏昏欲睡。
‘等离开这里，就找个地方安置赵零，也算还了赵天瞿的恩情....然后独自上路....去寻找挑战天刀的方法。寻找北地枪魔的....崛起之路。’想着想着，他渐渐睡去，手里却还紧紧攥着连接在赵零身上的绳索。
许久之后。
一旁赵零呆愣的目光忽然动了动，望着熟睡的杨罡，转头看向‘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温泉。
嘴唇微微抿在一起。
……
不知过了多久。
几天来神经变得有些敏感的杨罡，被身边的动静惊醒，睁开眼，一个白花花的肉体背对着他，似乎正拿衣服擦拭着身体。
“卧槽，你一个大男人光着腚靠我这么近干什么！”
杨罡吓了一跳，飞起一脚狠狠踹在赵零屁股上。
“哗啦~~”
赵零冷不防一头滚进泉水里，绳子牵引的力量差点把杨罡也带了下去。
“你、、”嘶哑的声音高昂了一分，却有一丝微微的不知所措。
“你什么你，我还没说你呢！不穿衣服离我这么近，还把屁股对着小爷的脸？脑子有病啊你！”杨罡从岸边探出脑袋。
见到赵零大半身子泡在氤氲水气的温泉中，双手抱着肩，一脸恨恨看着他。
“切，原来你长这样。”
杨罡撇了撇嘴，不屑的歪过头去。此时的赵零没有带头盔，露出了本来面目，算是眉清目秀，但眉角处却有三朵梅花状的印记。
一个参军入伍的大男人，居然长得有几分娘气。难怪整天带着个头盔不肯摘下来。
无怪乎杨罡看不出赵零的性别，这一世，她姿色容貌并不好，在军伍中争强好胜日晒雨淋，与这几天的憔悴，更是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
再无修为傍身，先入为主之下自然很难让人联想是一个女人。
“我、我没有衣服了。”
赵零下意识捂住脸旁的胎记，身子缩在水里，呐呐地道。
“没衣服就穿原来的，这天气，你还指望衣服能干不成？真的又笨又蠢....”杨罡张口就是吐槽。
池子里一阵沉默。
赵零紧紧抿着唇。
如果不是绳子绑着，如果不是怕解开绳子他又凶自己，她也不会....在一个男人身边这样。
片刻后。
哗哗水声中，重新穿好小兵盔甲的赵零爬上岸，默默坐在杨罡身边的石台上。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沉默了一阵，杨罡主动开口问道。
“复仇。”
赵零嘶哑的声线，充满恨意。
“复仇？就你？”杨罡哑然失笑，坐直了身子，面朝赵零，正色道：“天刀宋有缺纵横北地，一刀破尽十二城，站在元神宗师最巅峰。有他镇守巨神之城，你拿什么复仇？”
赵零默然不语。
半晌，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粉身碎骨，永世沉沦，阿零也要为父亲、为赵家的冤魂，复仇！”
“好，有志气。”
温泉湖畔，两人面对而坐，杨罡向赵零竖起大拇指，脸上却满是嘲讽之色。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打算怎么复仇？”
杨罡一脸嗤笑：“你修炼了那么多年还是个缎骨，连我都打不过。请问以你的天赋，拿什么向巨神城复仇？”
“是修炼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一千年？或者像之前一样，不带脑子的上前送死？”
对赵零这个拖油瓶，杨罡的口气是一点没有客气。
“……”
赵零再次默然不语。
但坚定的眼神，却始终没有改变。
这是一个被仇恨彻底蒙蔽理智的人。
杨罡心中叹息。
“好吧，我知道父母初丧，很难接受这种打击。”他口气一缓，劝道：“等离开这里，我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以你的天赋，以后……还是安稳过好日子吧。”
“报仇的事，交给我。”
杨罡缓缓吐出一口气，望着天空，目光悠远。
“将来，我会去亲自挑战天刀的....”
“交给，你？”
赵零听着，不禁愣住了。
他....要帮自己复仇？无亲无故，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可如果是他，一定....可以的吧！
“只要能为父亲报仇，覆灭巨神城....”赵零嘴唇微抿，手指揪着衣服，半晌，她在杨罡惊讶错愕的目光中，双膝缓缓弯曲、跪下。
赵零温顺的匍匐在地，将背部曲线与自身最柔弱的地方，暴露在杨罡身前。
声音坚定，如在宣誓：
“只要能够复仇，你让阿零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