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拜他

这是一个小山包,也是一个乱葬岗。

在这里随处可见遍地白骨,既然是乱葬岗,那么有鬼,也是件非常合理的事。

既然有神有鬼,那么道士抓鬼,显然更合理。

而眼前的老道士,温柔的扎着一个草人,把从陈云身上弄到的头发给缠了进去,然后将左云两个字写在黄符纸上。

这是他打听来那个新来的副都头的名字,想要在县衙里救人,那么,他凭着道术硬冲那是不行的。

就算能成功把人救出来,光是官家气运反噬,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在这人世间做事儿,有因必有果,要在中间寻一条规律,或是逆天而行又或是顺势而为寻了冥冥中的一点机会,成了那便是修道成仙,不成一切成空。

所以一切小心,已经是老道士行走于天下所秉持的立身之本。

故而这次,草人虽然是他扎的,名字也是他写的,但是诅咒消磨这位副都头的气运,却不能让他本人来干。

这就是他来到乱葬岗的原因。

此时在他身前,有十几头鬼物,男女都有,老少也都齐了。

老道是先招手让最老的那个老鬼过来:“来来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老鬼想来变成鬼物已经有段时间,早已不复初为鬼物时的懵懂,此时,被老道士拘在此处,自然是点头哈腰:“仙人,小老儿当年无儿无女,死了都没人给弄个棺材,就是弄张草席把小老儿裹了往这乱葬岗一扔。

这也不怨别人,所以成了阴魂之后,便安心在这乱葬岗等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勾了我去投胎。

却没想,这么多年了,牛头马面不见,黑白无常不来,小老儿也就没了投胎的念想,天天就在这乱葬岗上游荡,过一日算一日吧!”

老道士没想到这老鬼虽然被人扔在乱葬岗,却还是个认命的,可是你认命了,哪行啊?

老道士口中说出的话语带着一丝玄音,如果平常人听了荡人肺腑,但是鬼物听了,却能震荡到灵魂深处。

“你可知这些年为何无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前来寻你,带你下去投胎?

只因你非自然死的,而是横死!

横死之人,就要了了自身因果,才能得到阴曹地府指引,前往黄泉路,踏过鬼门关,再去投胎转世!

所以,若想投胎,便须了了自己的因果!

当年你是被人害死,所以属于横死。

那日,你卖了家中米粮换了铜钱两贯,想次日找人去隔壁村头刘寡妇家提个亲,却没想到晚便有贼人摸进你家去,将你杀了,两贯铜钱也被夺走。

也正因你家中无余财,棺材又贵,你村中之人只能将你用草席包裹扔在乱葬岗。

所以,你现在只能变成阴魂野鬼游荡在乱葬岗永世不得超生,是因为那个摸进家里把你杀了,夺走你财物之人。

你恨他吗?”

老道士的声音不大,很平和,很飘渺。

这声音听到人耳中,好像不是他在说,像是在身边无端出现有人在与你聊天一般,但细细听去,却好似对方直接在你脑中描述这件事。

老鬼已经忘了自己真正的死因其实是,老了,而且还是独身,所以他解手时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后,就没爬起来。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卖粮食换了两贯铜钱想去提亲,结果当晚就被人摸进屋去杀了,还夺走了他想提亲的铜钱。

然后村中人想给他置办后事时,却发现他家里一文钱也没有,只能互相凑了凑,给他买了张草席一卷,往乱葬岗这挖个坑就埋在此处!

所以,他现在变成孤魂野鬼投不了胎,完全是那个杀了自己,还抢走他所有从前的人害的。

随着心念的转变,这只老鬼身上的气息越发晦暗阴沉起来,怨念开始从乱葬岗每一处向眼前的这只老鬼身上聚拢,老鬼的脸色开始变得狰狞,他的眼睛开始变得迷茫和暴虐。

“他害了我的性命,还害得我变成孤魂野鬼这么多年,该死啊!”

虽然是一只鬼物,但这句话却让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老鬼终于……疯了!

老道士轻轻在他耳边说的缥缈平和的话:“那个人的名字叫左云,现在郭北县民壮班任副都头,你过得很惨,他却过得很和美!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这乱葬岗上看着自己的尸体零落成泥,骨头被野狗叼去四散却无可奈何。

但是那个害了你的性命的左云,却在县城里当上了官,吃香的喝辣的!

你甘心吗?”

脸色狰狞的老鬼双眼中已经没有了神智光芒,他现在只想抓住自己的仇人左云,吃他的肉,扒他的皮,啃他的骨头,吸他的髓!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怨恨到了骨子里的声音,在阴森森的夜里,阴森森的传遍四方。

老道士终于觉得到了火候,便手里的草人递了过去,放在老鬼面前:“不甘心就要报仇,这个草人就是那左云。

你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心,都想着让他为以前对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让他把你变成孤魂野鬼,困在乱葬岗几十上百年付出代价……

那你就跪拜他吧!

拜的越多,他就越惨!”

老道士的话慢慢的变成呢喃声,渗入老鬼的心底,让他觉得老道士的话说的太对了,自己就应该用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心来报复他。

于是,老鬼面对那写着左云两个字的草人,双膝跪下,开始叩拜。

随着老鬼的叩拜,他身上的怨气鬼气竟随着一下接一下的叩拜,竟一丝一缕地飘过去渗入了眼前的草人。

原来正常枯草扎出来的草人,此时竟渐渐变黑,那张黄纸上的名字,越发变得阴森诡异。

在场十几个鬼物,一个接着一个的被老道士做思想工作,然后一个一个的站在写在左云两个字的草人面前开始了跪拜。

对此,陈云一无所知。

他甚至睡得很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都没起来,就连九姑娘推门进来,他都没发觉。

“相公,难道今日不用去衙门吗?”

陈云揉了揉眼睛:“现在什么时候了?”

九姑娘给他把衣服拿过来:“如今已是辰时,快要巳时了。

我都和墩子弄了些草回来喂兔子了,你还没起,还以为你练过了刀已经去衙门了呢!”

陈云接过衣物,有点纳闷,自己今天怎么会起晚了?

“咱们家那只大公鸡,今天没叫吗?”

九姑娘有点诧异:“叫了,天刚亮就叫了!

咱们家的鸡懒,别人家的鸡都是天不亮就叫了,咱们家这只天刚亮才叫!”

陈云奇了怪了,我为啥没听到?

“老爷子没练刀吗?”

九姑娘这才说道:“阿公出城了,说是要给你去找条十年蛇,光靠那些猎户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