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宙天。
一片虚无之中,两道人影伫立。
一人面带笑意,顶上肉髻,眼神却带着淡漠,嘴唇轻启,说着什么。
他的正面所对,是另一人,拄着长枪,眉心皱着,郁色难解。
黎相已经观察了许久了,但对方几无破绽,这片空间之中,除了对方与自己,只有一片虚无。
甚至没有方位之分,就算自己分出分身,也永远只能在对方的正面。
“还是得试一试。”
手中长枪微旋,扭曲光影汇聚。
嗖!
虚空中一道电光闪过,直接在对方的衣袍上割裂出了一道口中。
“你终于出手了。”
那淡漠的眼中浮现一丝满意。
右手伸出,掌影猛地扩大,遮天蔽日,向着黎相这边覆盖而来。
他已经等待了许久,只是迫于规则,难以真正使出招数,虽然用出的力量,还是受到了限制,但是,他的境界,岂是对方可比?
此刻,在黎相的视线中,对方的“圆满”发生了变动,破绽出现了,但是,无穷无尽的排斥之力,自那世界般的虚影倾覆而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佛掌,万物一切都囊括其中,无穷无尽的丝线连接着,只是此刻周围一片虚无,无形的更高层次的束缚,限制了其的力量。
无法理解,无法反抗,这便是黎相此刻的感知。
恍惚间,他好像与记忆中的一只猴子,产生了共鸣。
“不可能直接认同失败了,不是吗?”生死之际,黎相仿佛忘却了一切,却有一道巨大魁梧的身影,自他脑海中越发明显。
开道者!
他不知那位到底有什么事迹,但是,这第一位极限者,面对诸多始祖的时候,无疑也是无力的,他也一样难以理解,那些始祖们血脉带来的诡谲奇异的力量。
他选择的道路是,纵使他万法无际,我自以力破之。
他倒在了路上,但若是他成功,无疑,走的是纯粹的力之道。
“浑然一体,一切的一切,摒弃一切的技巧,摒弃一切的奥妙,唯有最纯粹的力量。”
黎相的身体消失了,虚幻,光影,融入了手中的长枪之上,而长枪直指,那倾覆而来的巨掌。
轰!
无形的波动爆开,一枪一掌,轰击在了一起。
巨掌解离成无数的面,无数的线,无数的点,展示着寰宇无尽的奥妙。
长枪无拘无束,超脱一切,扭曲一切,甚至失了枪形,只剩下了那唯我唯一,纯粹的力量。
虚无中道道规则锁链出现,震动着,好似与长枪共鸣,却并未提供一丝一毫的力量,只是限制住了它的对手,无法使出额外的一丝一毫力量。
梵宙天之主笑盈盈的脸上,露出了苦涩之意。
“这可真是……”
作为悟道者成就的世界级浑源,他自然有自己的骄傲,如果不是镇压在此,他是有成就浑源领主的机会的。
甚至,他的心相道只差一步,就能达到究极境,甚至他已经看到了方向,若非他觉得那方向并不符合他自己的心意,选择了放弃,也许他就突破了。
当然,究极境是浑源之下的圆满,若是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尤其是灵魂道路,那多半是一条错路。
究极境之上,除了多条道路组合导致的战力提升,其他的,都不过是走向浑源的路途,血脉想要突破究极境,那必须是来自于浑源的血脉,以力破法,那力,也必将来自于浑源,掌控源世界,源世界本身便是浑源之中。
若无浑源,究极境便是极限。
梵宙天之主,他主要修行的道路,是时光道与光芒道,灵魂上还有心相道路,但实际上,他因果造诣也是匪浅,但这方面的许多,都融在当初自己的源世界中,虚实边境的一场变故,让他的努力化作泡影,他怎能不疯狂。
至于始祖们的诱惑,的确有,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选择。
事实上,那些始祖也根本不信任他,双方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
若是他真的突破成了领主,现在对他各种意见的领主们,也多半会选择冰释前嫌。
修行者所成的领主,他根本不可能加入那些始祖中去,所以,始祖们利用他来对付领主,但并不希望他真的成就领主。
可修行到这一步,除了那突破,他又有什么渴求的呢?
双方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分道扬镳。
墟墓中,他们这些九天之主,是极少被挑战的,大部分时间里,都陷在永恒沉眠之中,这待遇,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
梵宙天之主本来想着,将面前的挑战者镇压,困住,给他自己更多清醒的时间,但是,却未曾想到其这么刚烈。
“不,或许他自己也未曾想到,居然引动了开道者的印记。”
一掌击出,有变无回。
“掌缘生灭!”
巨掌化作的丝线,融汇成了一个囚牢,停滞时空,限制因果,虽然无法解决,但也能些许拖延。
梵宙天之主眼中闪过金光,宛若一条滔滔长河,包裹沉浮着无穷宇宙。
开道者的道路,乃是纯粹的力量,在面对他的时候,不管有万千手段,都会失效。
如果不能有超过他的力量,那么,只能在他的规则内行事,也就是纯粹的力量比拼,好比天平之上,双方将自己的一切堆积成砝码。
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丝犹豫,那己方的砝码便会飞速变小,因为无用的思考,无用的技巧,都是力量的耗费。
如果有超过他的力量,那自然可以不遵守他的规则,可是,就算遵守了,也一样能够获胜,而且,这种纯粹的比拼,反而节省了过程。
开道者的力量之道,无比之霸道,硬生生以自己为分界线,将强者分为两个层次。
终极之下,有我无敌。
除了最后那一次,那一次,不止一位始祖的围攻,但他还是用自身的陨落为代价,完成了“开道”之举。
元,是第一位真正的浑源领主,但是他的成就,也受到了开道者的恩惠,并非元他自己不能成,而是若无开道的庇护,始祖们不会给他时间。
每一位浑源领主的出现,都是无数源世界无数修行者中的奇迹,但奇迹未曾真正实现之时,是存在扼杀的可能的。
尤其是第一位,无比重要,当第一位出现,某种限制就被打破了,在终极的对碰中,就出现了新的一方,剩下的,不过壮大。
开道者之前,领主出现的可能,是零;他打破了这个可能,使零到一,有了机会;元,抓住了这个机会,将这个在虚实之间徘徊不定的数字,彻底确认了下来。
之后,就是等待新的变化,并非领主的出现,而是第一位领主的陨落。
只有有生有灭,才完整。
如今的始祖们就是如此,有新的始祖出现,也有原本的始祖陨落。
梵宙天之主认定了,如果自己能够在第一位领主陨落之中,发挥出不可磨灭的作用,那自己必定能够完成生灭循环,成就领主之位。
心相道,他的元脉划分,为“生”“灭”。
长枪刺中巨掌,硬生生突刺而过,冲向梵宙天之主的本体,除了耽误了一些时间。
一片混沌之中,黎相被“力量”充斥着的意识,也渐渐恢复了清明,见到了一张眼神冷漠的慈和面庞。
梵宙天之主,胸膛中一道口中,割裂了衣袍,也割伤了皮肤血肉,红色的血迹溢出。
“成功了,但又没成功。”黎相有些失望,但又没那么失望。
他确实没能战胜对方,但是却也窥得了“世界级”的一丝本质,至少,目前显露出来的,是这样。
究极境,便是一道在源世界内部的圆满,之后探索浑源,以求突破。
世界级浑源的境界,对方显露出来的,便是“一道生万道”,以自身主修的道路,引领着一个源世界的所有道路,全力出击,便是源世界级别的力量。
可以说,世界级浑源的本质,便是等同于源世界,其在源世界之中,融合、占据、掌控至高规则。
至少,掌控源世界成就的世界级浑源,其力量便是如此。
可,在梵宙天之主的身上,他见到了“环”,见到了“圆”,那是圆满无漏,力量永恒不失,或许更高层次的存在可以强行打破,但是他是不可能的。
“难怪失去的源世界,他居然没有跌落境界。”
黎相终于明白,在自己选择这位之时,元神殿器灵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他也可以想到,即便不是这位,其他的九天之主,也应该一样难以对付,每一次九天之主的陨落,都是一场奇迹。
情报中还有一句,“当今时代,生域无人,上一位离开者,是命火神君。”
死域修行者很多,病域也有不少,老域也有一些,但“生域无人”。
世界级浑源之中,修行者以掌控源世界成就的,比之依靠血脉成就的,在体魄力量强横程度上,差了一些,但奥妙的掌控,无疑使得手段更为精妙。
同级作战,世界级中,总体而言,修行者比之天生浑源生物弱一筹。
但弱者想要越级挑战,天生浑源生物却也是更好的选择,修行者们,虽然总体弱势,但显得“完美”,长处不及,但短处无漏。
“选错了吗?”确认了事实,黎相只好选择放弃。
正要沟通元神殿器灵,却见面前的梵宙天之主,双眼闪过晦暗之色,无形的光,直直刺入黎相的灵魂。
“你身上,好像也有心相道的气息。”幽幽的声音,传入了黎相的耳畔。
捏着断成两节的昼鸣枪,空间波动笼罩,黎相消失的同时,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梵宙天之主静静等待着,那封印的到来。
“慧攸!”温润的呼唤,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望着面前的清秀青年,梵宙天之主低下头,双手合十。
“师尊!”
“你,还是执迷不悟吗?”
祭三生随手从梵宙天之主的身上,召唤出了一团金色的能量,挥手将其打碎,又塞了回去。
“我的道路,没有错。”梵宙天之主眉眼低垂,但话语坚定。
“可惜,你也该要迎来,属于你的命运了。”祭三生摇了摇头,脸上有些失望。
“命运?师尊也信这个?”梵宙天之主抬起手掌,无量众生浮现于掌中世界。
“所谓命运,不过是世界顺着强者的意志而行,可师尊本身已经是最终极的存在了,又何谈命运呢?”
“终极,或许吧!”祭三生言语带着怅然,带着怀疑。
“但你不是。”
“原来,师尊是在关心我。”梵宙天之主的声音带着嘲讽,明明对方刚一出现,就打散了他的后手,那一团能量,其实也并不能做些什么,最多就是在封印之中,给他一些时间而已。
祭三生看了他一眼,便消失了。
封印徐徐浮现,梵宙天之主心中莫名烦躁,回忆着那最后的眼神,那意味,好像在告别,就像是在说,“最后一面”了。
可领主是不会死的。
浑源之中,一座古界中,城池街道上,一白袍少年漫步而过。
“修行圣界?”他听闻了一些消息,准备探索一番。
衣摆猎猎,他又出现在城外一座荒山之上,抬头望天,好像思念家乡的游子。
“先祖,罗师兄……相信我,很快能帮上你们的忙了。”
先祖已经陨落了许久,而“罗师兄”,很快就要面对那位大敌,而他修为尚浅。
“这股力量,还不到恰当的时机。”
感应着自先祖陨落之后,血脉中出现的力量,他又压抑住了,只是眼中的白焰熊熊燃烧。
“先祖,从不曾陨落,与我同在。”
世界之外,一苍茫大蛇浮现,眼瞳中倒映着一道黑色身影。
“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你,可惜,也做不了什么。”
回忆起当初毁灭那个源世界导致的变故,他放弃了行动。
巨蛇蜿蜒摆动,很快消失了。
“刚才,是有谁在看着我?”荒山上,青年有些疑惑,却又给出了答案,“先祖正通过血脉关注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