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对玄慈方丈说道:“玄慈方丈,少林与我大哥的各种纠纷,就此作罢,如何?”玄慈方丈乃是得道高僧,胸中自有丘壑,他面色不动,让人看不出丝毫喜怒,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本无意与萧施主为敌,但少林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受人胁迫而签城下之盟的方丈。”
他缓步走上前来,右掌立于胸前,对着萧峰说道:“昔日老衲一步走错,今日自尝苦果,却不该累及少林寺数百年声誉。此刻便让你我做个了断吧。”
萧峰沉默良久,一双铁掌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反复再三,终于长出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双手捧起,递了出去。他看着玄慈方丈双眼,沉声说道:“方丈大师的‘大金刚掌力’独步天下,萧峰若要与大师火并,必需全力以赴,不可留情。”
玄慈方丈略一沉吟,点点头,说道:“老衲平心而论,终究是你的胜算要高些。”萧峰洒然一笑,说道:“那又如何?我与大师相争,必有伤亡。大师若是杀了我,宋辽两国旧血未干,又添新仇,我父亲本就因三十年前旧事恨透了大宋,现下他当了大辽的南院大王,常怀南下攻宋报仇之念,到时候两国刀兵再起,大军过处,边境上的两国百姓不论宋辽,皆成齑粉。
若是我杀了大师,大宋武林群雄,又岂能与大辽善罢甘休,到时候便会有无数个三十年前雁门关外旧事再现。宋辽两国,百年来相互仇杀,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何必再添一个诵经礼佛的高僧和一对只盼着放马牧羊,塞外逍遥的平凡夫妻呢?”
他见玄慈方丈与一众少林高僧默然不语,将手中包袱推了一推,说道:“这便是我妻子从少林寺中盗走的达摩祖师手书《易筋经》原本,现下将其完璧归赵,并非是我萧峰胆小怕事。我在宋辽边境上见到的种种惨像,两国边民过得如坠地狱,我实在不忍因个人恩怨荣辱,再将这些可怜人推入深渊。”
在场中人,多有熟识萧峰者。见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北地称雄无人胆敢侧目的丐帮帮主,亲口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皆是五味杂陈。徐长老叹气道:“丐帮上下,还请玄慈方丈慈悲为怀,解开这段恩怨。”
玄慈方丈结过包袱,合十为礼,说道:“阿弥陀佛,萧施主大仁大义,老衲佩服,只盼施主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多多劝解萧老英雄,若是他心意难平,便来少林,老衲愿以性命,以赎己罪。此非虚言,今日众多英雄,皆可做为见证。”
他此言一出,众多玄字辈高僧齐声喊道:“方丈三思!”玄慈说道:“诸位师弟莫要再劝,老衲早已百思千思,心意已绝,这是我自己种下的恶因,当由我自己了结这段孽缘。”
众多僧人见他言语坚定,齐齐合十,颂念佛号。唱道:
“水流不常满火盛不久然
日出须臾没月满已复缺
尊荣豪贵者无常复过是
念当勤精进顶礼无上尊”
李逍遥不知道,这是《佛说罪业应报教化地狱经》中的一段,但他见少林众多高僧面色肃穆,宝相庄严。也不由的对玄慈方丈肃然起敬。
一旁阿朱见萧峰与少林和解,心中甚是高兴,她心情激动之下,猛地双眼一黑,脚发软便要倒下去。萧峰听得动静不对,一步迈到阿朱身边,将她扶住。他见阿朱脸色发白,连忙用手掌贴在阿朱背后,内力源源不断送了过去。如此磅礴似海的内力涌入,便是将死之人也能回光返照,阿朱顷刻间悠悠转醒。
玄苦大师一直担心自己徒弟,此刻正是高兴,见阿朱突然晕倒,连忙走上前来,伸出食指,压住阿朱手腕脉门,静静听了一阵,面色突然一变,然后又伸出食指与中指,再反复听脉。萧峰见恩师面色不断变化,心中大急,问道:“师父,阿朱她到底如何了?”
玄苦大师站起身来,静静闭目思索了一番,这才露出笑容,对萧峰说道:“傻徒弟,你要做父亲了。”
萧峰如遇雷击,呆立当场。他双眼木木的盯着前方,猛地回过神来。对着玄苦语无伦次道:“我!我,我?”玄苦含笑点头。萧峰一把将他抱住,放声大笑。玄苦满脸苦色,连连喊道:“快放为师下来!”
李逍遥见了不敢靠近,段誉倒是傻大胆,居然跑了过去给萧峰道喜,结果被萧峰一把抱住,萧峰大声喊道:“三弟,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他乃是北地猛汉,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段誉一介书生,虽然内力惊人,但仍显瘦弱。此刻萧峰的闻喜讯,神志不清,段誉被他紧紧抱住,被勒得眼冒金星,呼吸短促。连忙喊道:“大哥,快放开!快放开!”
但此时萧峰如何听得见这些话,好在他并未催动内力,段誉运足了“北冥神功”的内力,才勉强挣脱。急忙连滚带爬的跑到李逍遥身后。李逍遥见萧峰看向自己,要向自己“分享”这一喜讯。心中示警声大作,一手拉住段誉,一手拉住符敏仪,施展“凌波微步”躲到阿朱背后,轻声说道:“大嫂救命,快快拦住疯牛!”
阿朱轻笑一声,走上前去,拉住萧峰大手,萧峰连忙小心翼翼将她揽住,动作亦轻柔无比,好似捧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瓷器。段誉见了,向李逍遥问道:“大哥待我与待大嫂,区别怎的如此之大?”
李逍遥冷笑一声,说道:“三弟,你待王姑娘与旁人,区别如何,你心中莫非全然无数?”段誉一怔,讪讪而退。
这般闹了一阵,居然众人皆知。有萧峰的故交好友,丐帮的一众长老,都纷纷相贺。萧峰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应酬周旋。他命手下武士,快马回报,又拿出一块金子,当场买了一辆马车,将一匹神骏战马随手拖了过来,套在车上,那马从来只会冲阵破敌,哪里懂得去拉马车?正要挣扎间,萧峰一手勒住脖颈,一手按在身上,怒喝一声:“住!”这马就跪了下去,萧峰揪住鬃毛,满脸杀气恶狠狠的说道:“听话!”众人再看去,那马已然顺从无比,拉着马车如履平地。
萧峰对李逍遥与段誉说道:“二弟,三弟,大哥我此刻便先走了。”李逍遥点点头,说道:“正该如此,大哥护着大嫂快快北归,让老爷子也开心开心。”段誉也笑着说:“等侄儿出生,大哥可得好好想个名字,莫要再来个‘萧求败’‘萧不败’之类的了。”
萧峰哈哈一笑,留阿紫在车上照顾姐姐,自己亲自驾车,带着一众武士,护着马车,缓缓北归去了。
玄慈方丈看着萧峰远去,突然说道:“玄苦,玄寂,玄难,玄痛四位师弟,还劳烦你们辛苦一趟,暗中护送萧施主夫妇,莫要让居心叵测之辈,借着机会重演三十年前旧事,若萧施主夫妇在大宋遇袭,只怕顷刻间便有滔天大祸。”
他又转过头来,对徐长老点头道:“此事,还请丐帮相助。”徐长老说道:“正该如此。”他回过头去,请宋奚陈吴四大长老陪同少林神僧一同前往。
段誉见了,喜悦之情渐退,脸上浮现出担忧神色。他对李逍遥说道:“二哥,要不咱们也跟上去?”
李逍遥点点头,说道:“好,待二哥先下手为强。先拿一副双天至尊宝的好牌再说。”
他走上前去,面对着中原武林群雄,看向慕容复。说道:“慕容公子,今日乃是少林寺与你打官司的日子,若是大家认定你慕容家滥杀无辜,只怕你姑苏慕容家都得在江湖除名。到了那时候,我与你的恩怨,可就无处可报了。”
慕容复冷冷说道:“不知李公子何以教我?”
李逍遥说道:“我虽愿意相信,那几位武林中人并非你所杀,但是无凭无据,我也难以为你辩白。”
慕容复说道:“那有何用?”
李逍遥呵呵笑道:“我这里有个笨法子,不一定有用,不知你想不想听?”
慕容复皱眉道:“此刻在下也无计可施,还请李公子试言之,如真能还我姑苏慕容氏清白,在下必当厚报。”
李逍遥连连摇头,说道:“不敢。依我看,不如你便在少林寺住下来,请少林寺的高僧,封住你的武功,护住你的安全,等上一段时间,若是还有人无端死在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上头,那你便能自证清白了。”
慕容复闻言大怒,说道:“那若是迟迟无人被杀,我岂不是要一直被拘禁在此?”
李逍遥奇道:“啊诶?当初在那山谷中,你不也是这般安排我的么?你放心,我也用我自己的名誉性命担保,必会保你性命无忧。如何?”
慕容复不再说话,只是拔出剑来,不停冷笑。四大家将站住四方方位,将慕容复与王语嫣护在中间。中原群雄纷纷亮出兵器,将他们团团围住。
邓百川冲着玄慈喊道:“玄慈方丈,我们慕容家是接了少林的英雄帖,前来澄清的。此刻大家伙无凭无据,便要定我慕容氏的杀人之罪吗?你少林寺便坐看我家公子爷在少林寺门前受人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