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睁大眼睛,想把那个巨大的身姿,捕捉进有限的视线当中。
他做不到。
那同样是个稻草人的模样,却有山峦般的身影。
一张滑稽的,不太合适那身影的小帽子,一件狭小的纽扣衣服,几乎就是他全部的装饰。
双腿极其修长,每一步迈下去,都会跨越并排行进的,一排树人。
而在王维视野中,并不仅仅是这样。
那一双细长,完全支撑不住那般重量的腿,每一步跨越的,还有时间,死亡。
直觉告诉他,那巨大的身影,每一步纵横间,都在调整时间与死亡的“帧”!
这个世界在那个稻草人周围,好像呈现不一样的模样。
其双臂摆动间,如同在费劲,拨弄着难以言述的重物,可明明在这个丛林里,包括最高最壮硕的树木,都才到那稻草树人的脚踝处。
王维眼睛眨一下都不舍得,怔怔的发呆观察。
那巨大稻草树人的眼睛部位,突然从里朝外,打开门一般推开来。
然后有一个什么东西蹦蹦跳跳的,从“眼睛门”中窜出来,向着王维方向,热情的打着招呼。
打招呼的方式,就是一顶高高的帽子像马戏团掷球似的,不停的上下翻飞。
“那是……”
王维怎会发现不了,那个跳来跳去,扔自己帽子的,还把帽子顶在长长鼻子上摇晃玩耍的。
就是“两次”帮助他,逃脱‘小红帽’追杀的稻草人。
“谢谢,多谢,谢谢了!”王维追着那个方向,跑两步高声道谢。
也是因为他隐隐有一个预感,这次他能碰见这个危急关头救助他的稻草人,一是他本身有一个什么奇怪的天赋‘骨肉分离’,二是树人们正好在进行一个方向的,巨大迁徙运动。
如同两条平行线忽然有了交叉,再此一见,分别之后,将不会再有任何相见的机会了。
“只是,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帮助我?”
“我们还有,再见面的可能吗?”
王维目送着,那个巨大的身影,两下迈步就要消失于他眼前的那一刹那,忍不住高声喊道。
然后,一根飘飘忽忽的,木枝一般的长棍,远远的,像没有重量的稻草一般飘飞过来。
飞呀飞。
王维目光紧紧跟着那个飞向自己的,木枝。
等最后一个,吊在迁徙队伍尾巴的树人,消失不见的同时,恰好,那个木枝也打着旋儿的,飞到他的跟前,
像是和空气在艰难的拼搏对抗,又好似在在粘稠的油腻中,左摇右晃的挣脱。
可王维隐隐感觉到,不止。
不仅仅是气流,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在阻碍着,这个东西到达他的手中。
他两步助跑,跳起来一够,紧紧抓住这个轻的,像是一张纸的木棍。
“应该不是普通的木棍?”他这样想着,丛林当中依然黑暗是主色调,他看不太清,只能靠手感反复摩挲。
同时,一股来自骨髓深处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进而,他竟然在这昏暗的夜色当中,诡异的,能见度变高了。
当然,仅仅是针对这个棍子。
他看周围,还是那样的阴森可怖。
王维咂两下嘴,仰头,看着夜幕中那四颗恒定的,指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星辰。
辨认东南方向后,继续赶路。
这次没有耗费多余的心神,能量,用来与‘小红帽’斗智斗勇。
所以,他赶路到印象中,已经听不到流水潺潺的溪水末端。
周围依旧静悄悄的。
王维握着那根木棍,当作手杖拨开眼前挡路的荆棘。
在这一刻,对这长长木棍的熟悉,给他的既视感,非常像那个稻草人,可以任意伸长缩短的鼻子。
这个念头,一跃而入他的脑海。
“啊这,不会吧?”
王维拨开眼前的灌木荆棘后,却怎么也无法继续将木棍当作手杖使了。
“不过,也没什么,我只是对它不熟悉,稻草人的鼻子,本来就是用一只木棍即插即用,在我老家,就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王维却将自己怀里,装肉干的小包袱接下来,将布缠着木棍绕了三匝,束在背后,背起来。
而肉干,他调出最大的一块含在嘴里,其余小的塞回自己的怀里,和那个玩具积木信物放在一起。
“这待遇,不错吧?”王维整顿好,一缕晨曦终于在这山背阴处,偷偷潜入进来。
“马上天亮了。”
王维加快脚步,这次不管是体力,还是不那么疲惫的心神,都使他速度比预计的更快。
在又一个傍晚,王维再次见到,那个雪山之巅上,奇特的‘海市蜃楼’般的奇景。
三座神庙矗立在雪山之巅,明明还有两个山头要翻越,却近在咫尺一般,触手可及。
只是,这次他没有看到任何关于神庙内部的画面。
想了想,王维打算趁着夜色赶路,在靠近神庙的那个山头短暂的睡一觉,再清晨时分,再上雪山之巅!
…
…
清晨。
山丘的草地上,王维匍匐在地,双眼眯起,观察一颗颗晶莹的,草叶上的露珠。
他是在一块中间镂空的石头中醒来的。
深夜的时候,他凭借第一次赶路的经验,在山顶上绕两圈就找到这块石头。
第一次去往神庙的途中,他就注意到这间像棺材的石头。
——让他想起,自己在病院,放松室内,群贤毕至,统称自己为大王时,在放松室九龙拉棺壁画下,自己的棺材宝座。
美美的躺进去,双手盖在自己的胸脯上,安详闭上眼睛。
“有点想病院里我的臣子了。”
再一睁眼。
躺在石头夹缝中的王维,视线内是无数个小太阳。
“?”
他再一定神,才发现自己恍惚中,将反射太阳光的露珠看错了,错认成无数个太阳。
接着他从石缝中,钻出来趴在地上观察。
他很少见过这样的奇怪的露珠。
‘为什么,每一颗露珠,都是那样的圆润,就像一颗颗的玻璃球?且每一颗玻璃球都与草叶边缘,正好相切?’
‘而且,每一颗露珠都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圆球形状,一样的,面向那座雪山……’
‘不,准确来说,每一棵草都面向那座雪山上的神庙,而生长。’
“这附近的山,都有问题,是重力分布?还是其他什么?不然每一颗露珠不会是一个模样。”
“也或者,那一座雪山,才是问题的根源。”
王维从地上起身,他放弃思考研究这些“水面上的波纹涟漪”表象。他打算第二次去探寻,那真正的“水面下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