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直指人心

周日早上,陈墨起得很早。

做完些简单的准备,他就坐在桌前,开始等待隔壁的动静——隔壁就住着莱昂和穆勒,而谈判团剩下的人,则在正对的另两件房间里。

照理来说,陈墨应该听不到什么动静,但他他在国外出差的时间不少,知道很多外国人都喜欢早上冲澡,所以到底还是能根据一些小动静来做点判断。

至于说浑身是汗,黏糊糊的怎么能睡着,那就不是他感兴趣的事情了。

更何况,就算听不到小动静,那隔壁大门打开,也是会发出声音的。

考虑到身上还有个打探对方态度的任务,只要他卡在莱昂和穆勒出门前,或者出门后一小会儿再出来,那他的行为看上去就不会太过突兀。

到了八点一刻左右,隔壁房间的声音明显小了些。

陈墨当即迈步出门,一边装作看手机,一边悠哉游哉地往电梯走。

果然,隔了大约十几二十秒的样子,莱昂和穆勒的房间门打了开来。

毫无形象包袱,一身运动装的穆勒,和穿了短袖衬衫、短西装裤的莱昂先后走了出来。

看到刚好在他们前面不远的陈墨,两人明显愣了一下。

“巧合?”莱昂自言自语了一句,没等穆勒反应过来,就往前大步赶了过去。

穆勒没来得及拉住他,只能后一步跟上去。

“陈,早上好。”来到陈墨身边,莱昂拍了拍他的肩。

“哈!”陈墨倒是真觉得有点出乎意料,“莱昂先生?”

“陈,我有些问题想和你探讨,可以吗?”莱昂的话语直挺挺的,几乎要把“我想要考验考验你”挂在脸上。

陈墨无奈点头。

他是真没想到,莱昂做事直截了当到这个地步。

但想想穆勒那个样子……怕是谈判的时候,真正攻坚都靠莱昂,而来回拉扯和妥协退让的事,都让穆勒负责。

倒也是合理的分配。

“陈,我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莱昂步速不慢,语速也快。

“莱昂先生,能具体一点吗?”陈墨一时哑然,好半天才回了一句。

“抱歉,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莱昂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问题,“这么说吧,陈,你对去年的经济危机怎么看?”

这人上来就扔这么笼统的问题?

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啊?

陈墨心里摇头,嘴上应答不停,“很简单,我们割肉喂给美国,让他们挺过去了,仅此而已。”

考虑到莱昂先前的表现,他没捡对方可能喜欢听的说。

莱昂又是一阵沉默,好半天才又扔了个问题出来,“那么,全球化呢?能继续维持吗?”

这一次,陈墨认真了不少。

这无关其他,而是因为全球化的大势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十年基本成了大部分人的共识。

或许会有人抱着反对态度,或者不看好,但那根本就说不上是主流的声音。

可是眼前这个莱昂,作为派来国内的谈判人员,作为很明显的全球化受益者,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他想听否定的答案,还是肯定的答案?

“陈?”莱昂看着陈墨陷入沉思,叫了他一声。

陈墨转头看去,发现对方似乎有点期待。

不知道为什么,陈墨感觉自己似乎有点抓到了关键。

“莱昂。”穆勒相当及时地插了句话,“陈还只是大学生,你指望他给出什么回答?”

“……抱歉。”莱昂摇了摇头,自顾自地一个人往前走去了。

……

早饭过后,整个谈判团似乎约好了要商量什么事情,整个上午都没有出门。

直到解决了午饭,他们才叫上陈墨,去了离横街不远的拙政园。

“各位,我想景色这些东西,应该先用眼看,而不是直接听取介绍。”陈墨站在园内的亭廊里,仿佛在向谈判团的成员们宣告着什么,“如果有想要了解的,可以直接问我,我就在这里等待各位。”

说完,他就直接走向了莱昂和穆勒这二人组,话语更是毫不掩饰,“莱昂先生,之前早上你问我的那些问题,还有今天突然改变目的地的举动,是因为心里在想事情吧?

“陈,他一直是这样,不用管他。”见莱昂没反应,穆勒回了一句。

“莱昂先生,应该是位理想主义者,还有国际主义者,对吧?”陈墨没有管穆勒,只是笑着问莱昂。

本来正望着别处的莱昂听到这句话,立即转回头来。

陈墨看到他的表现,更是定心。

从早上思考到中午,他终于弄懂了莱昂问他的那些问题到底代表了什么。

第一个问题问身份,实际上是在问他是否可信,只是当时被陈墨含混掉了。

第二个问题问经济危机,实际上是在看他对于过去的了解和判断,而陈墨当时的回答很直接,直接到莱昂只能沉默。

第三个问题,或者说最重要的问题,有关全球化的,却被穆勒开口打断。

而打断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正是谈判的关键点所在。

逻辑很简单,但想要从中理通,到底需要迈过些许关隘。

首先,莱昂的身份是谈判人员,但却不只是谈判人员。

他还是公司的职员,一位谈判订单横跨欧亚两大洲,而且在全球化中受益的公司职员。

至于有没有更深的身份,从穆勒的表现来看,确实是很可能的……但那是另一码事。

如果说08年的经济危机发生前,莱昂还能够沉浸在“全球化依旧会持续,而且会进一步加深”的想法里,那经济危机的出现,就让他难以遏制地产生了疑虑。

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摆在那里——现在,公司可以用便宜的价格,不用高昂的人工费用,直接进口产品,可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脱钩,一个是深度绑定与合作,在国内设厂。

脱钩与更换合作伙伴会立即带来损失,而深度绑定与合作,却需要持续不断的投入。

而陈墨要做的,只是为莱昂的“合作”念头添砖加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