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写在前面的不得不说却只能以文字表达的草率的话,权作序前序:
也许我一直在沉吟。有酒或者没有酒的时候,当他们看见我低着头。然后。回头去四顾张望,遍找着什么,一些遗落掉的思想。它们在所有并不彷徨的日子里,似乎也总是被一碰就掉。奇妙的喷薄感觉总是出现在没有期待的时候,而且这样的感觉会更奇妙地在你企图找出纸笔忠实地记录之前,消失。消失。消失。
所以我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习惯性的失忆是我让自己最快乐的方法之一,虽然它仅仅应该在我写字的状态以外存在。所以我的思想也在不断地来、又不断地去,往往复复象是在模拟涅磐的全部形态。
所以很乱。思绪以及方式。我认为,乱才是涅磐的最基本形态。
乱。古代,人们把乐章的高潮或是尾声称作“乱”。而当涅磐至极,轮回若彼时,始为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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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前序吟记:涅磐者,间之于生死,徘徊于往复,解夏于心灵,升华于即瞬,浮尘不乱,则不生婆娑。纵,凡此种种,随由心起,即由心灭,不为物司,不鉴真幻,若点若滴,譬如朝露。遂缘转而乱之,再缘转,再乱。
(一)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她,
每每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无疑总是更夫刚刚才敲过五更不久,卯时恰至。
——多年如此的习惯大概已经不能再被改变。且卧不起,透过青纱细织的粉帐,抬眼望出小楼窗外尚暗的天色,尤有远星数点,挂在天间,这个时刻还不能够清晰地看到云朵。那隔街的黄狗偶尔会小吠一些时间,与更远的巷中依稀传过来的吠声在这夜深至晨的时间里断续地交流着属于它们的世界。
默默念起那四十年前初读的古句,那时喜欢这段句子是因为她和他之间的故事,与此句所述是何等的相似——“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注:该诗句作者已不详)”
辰时。
——她开始浇花。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在浇花。天涯兰是她和他在那个已经渐渐遥远了的时间里都喜欢的。他曾在她的耳畔喃喃地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天涯兰。
纵使这一座花盆里的它们开了又败,败了又换,但四十年来,她几乎都没有间断过。她在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淋下水去,生怕总有一小片叶子吸收不到最恰当的水分。天涯兰,就摆放在窗棂的下面,有花开的时候,恰好可以伸出窗外、仰向天空。
他们两个人的天涯兰。
巳时。
——阁楼的第一层就是街市,在这座小城的街市里,只有她一家是卖布匹的,且这个店铺已经有了近五十年的历史了,诚信待人,生意自然也一向都不错。她的铺子里面没有伙计,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铺子里干着所有的活。她早已习惯了寂寞。
隔壁是一家酒肆,总是有不同的人群在不同的时间在这间酒肆里面喝酒,而有酒喝的地方一向都不会太安静,猜拳、吆喝的声音与街市上其他店铺的各种声响结合起来,以喧闹开始了这个小城里街市上一天的生活。她的小铺子在街市上显得安静得太多,也常常可以见到她安静地望着店铺外面踏过古老青石板上的人流,他们熙熙攘攘地你来我往。四十年前初见他时,她岂非就是在这间铺子外熙攘来往人流中的一个?
回忆总是在眼前的方寸中无限停留,而沉默着是最好的缅怀方式之一。
午时。
——这时候是她每一天给自己休市的时间,把铺门虚掩,在一个时辰里面,她可以同样安静而沉默地做好饭菜,并且可以在饭后斜倚在虚掩的铺门后边稍事休息一小会儿。隔着从虚掩的门缝中传进来的除了街市外不断的喧闹声响,有时候或许还会有透射进来的温暖的阳光,照在她交叠垂下的双手上面。这一刻,她闭着眼睛也知道,阁楼上面的,他们两个人的天涯兰,也正在被阳光温暖着。
未时。
——继续安静。客人在这个时候总是很少。于是就可以偶尔把目光越过隔着街市的对面屋顶上,凝望着不断变幻的云朵,它们很近,又很远。在天气足够好的日子里,能够看到天底的那种深蓝时,她就会眯着双眼,快乐地微笑一下,表情犹如四十年前初见他时的那个小姑娘。就连面颊上渐繁的皱纹都变得美好而灿烂。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早就去了天上的他,也在看着她,微笑。于是她心里面就在喊道:“你看到我了么?还有我们两个人的天涯兰。”
申时。
——街市上已经开始拥挤,买布的客人多了起来。生意使得她忙碌了起来,在停下来低头喝口水的瞬间的空隙中,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来他。于是在放下水碗的时间,她扭头望望天空。云朵已经走空了,天也不再象刚才一般深蓝,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她便知道,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会渐渐暗下去了。
酉时。
——酉时将尽时的天色,已暗。
气死风灯其实是气不死风的,因为晚风吹过来的时候还很是温柔,吹在人的面颊上就象是被情人的手在轻轻抚摸着。
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白天喧闹、在这个时刻却已寥无数人的街市,她坐在自己铺子的门坎,身后倚靠着门扉。月亮在这时早已升起,挂在不用仰起头就能轻易看见到的天空边上。月的光也投射到街市的那些古老青石板上,映出一片片的月影,这时也终于可以看到喧闹了一天的街市的完整轮廓,在月色下,通往街市尽头的古老青石板路显得宁静而悠长,仔细看起来,就象是一条放大了的小巷。很多年以前,她和他两个人也是会在这样的时刻一起依偎在这个门前,看斜月,看古老的青石板,看这被放大了的小巷的尽头。
她一直觉得他总是能够看见自己的,纵使在看不清楚云朵后面深蓝的天底时,他也一定能够在天上看得见自己。这样就够了。
戌时。
——隔街的黄狗开始了一夜的警戒,因为已经偶有小吠了。后半夜是它与别的同类的世界。那时候它们可以互诉心声。可是人呢?
人已在阁楼上的窗边。
床头的桌上静静躺着一块小小的琥珀,一块只包裹了一片不知名的小小树叶的琥珀,有着温润的色泽。她在这样的夜里,总是要用一块精致细滑的红布轻轻地擦拭它。
那一年,他们第一次牵手的时候,他送给她的。
无数个夜里,在擦拭这块琥珀的时候,是一天中终于真正完全地淡定下来,且不被别的事物所影响,可以专心地想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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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一声笑,吟君千般歌。相思曾依旧,何事使君愁。
凋零窗棂下,花已不思归。人无看花意,窗前偶徘徊。
无心望云无心泪,相怜本是花枝垂。
只是西风一夜雨,惟有思量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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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词,不久前写的,那时天涯兰又枯萎掉一株,于是在换新的一株时,她流泪了。没有悲伤,没有特别情绪的压抑,但她流泪了。她也认为是应该流泪的。不是么?又枯萎掉了一株。
我们两个人的天涯兰。
亥时。
——小城里已是渐渐安静下来,除了似乎数十年来都不会消失的黄狗的偶尔吠声。小城已然入眠。
一切即将进入明天。一切都还会照旧。
黄狗、天涯兰、阳光、云朵、包裹着不知名树叶的琥珀。
明天还会有人长长地怀念过去了的遥远,还会有人想起他,也许还会有人流泪。日复一日的生活,所有的人都还在继续。心中的爱,也还在继续。
不会停歇下来。
(二)他的幻象
——他的幻象
南柯一梦。
结束,是在一片天旋地转的衬着云朵的天蓝色之中。当一颗来自于大河对岸异族入侵军队的炮弹炸开在自己身旁的瞬间,他仰着头,看到了蓝蓝天上美丽的白云,那是祖国土地上的白云蓝天。为了保卫自己的祖国、保卫自己祖国的人民、保卫家乡的他的云,抗击入侵自己国家的异族,他和战友们长途奔袭来到这个离天很近的战地上已经三个多月了,可是仗还是在打,还是没有结束。
也许是离天太近了的原因,这三个月以来,每天都在下雨,每一天都看不到干净的白云。而在他的每一个纵使囫囵的梦里,却总是能够见到家乡的、干净的云,还有羞涩的、美丽的、她的笑。
云是在家乡订了亲事的、他的姑娘。云是在他决定参加抗战队伍离开家乡前含着羞红着脸却也掩饰不了满怀担心地亲吻了他脸颊的、他的姑娘。云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他的姑娘。
云是他的姑娘。
这天从有着云的梦中醒过来之后,就看到了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他对自己说,真是个好日子,也许可以马上就结束这场战斗回到家乡去见到云了。
······结束了。天旋地转的蓝色和洁白的云。在他的脑海里的云的羞涩、云的美丽、云的笑、云的琥珀······
在他临别家乡前,云送给了他一块琥珀,一块只包裹了一片不知名的小小树叶的琥珀,有着温润的色泽。他当然知道,这块琥珀从儿时起就陪伴着云,从不离身。现在云送给了他,也就是把自己送给了他。她是要他,纵在千里之外,也会不忘记云。
他没有忘记云,他在每一个纵使囫囵的梦里也没有忘记云。他在抗击异族入侵者的战地上倒下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忘记云。
“不要怕被遗忘,因为有人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
——不会遗忘
斗转星移。
纵使在同样囫囵的若干个岁月之后的下一辈子,还有人会记得她么?
忘了最初是因为什么来到这片芦苇草之间。当时的那阵风,仿若在努力牵引着他的方向,把那么一大片的芦苇用力地向西南面倾倒,却又在他停下在这里之后离去、消散。任由他感受这里陌生却熟悉的一切。
他站立在原地挣扎着、努力地搜寻着这段若干岁月之前的所有的记忆,那些朦胧的、模糊的似乎有花前柳下、雪月漫天的片段存在过的景象。但也或许,那也不过是他在那些已知的无数个浑浑噩噩、繁杂无疆的日子里忽然由内心的最最深处冒昧而生的一个个荒谬的幻象。终究为何,业已无法求证。
虽然在这个离天很近的城市里,潮湿多雨的天气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能够见到白云蓝天的日子并不多。但他已经习惯来到这片芦苇草边沿上的苜蓿草地,停留在这个位置,看云。并且真切地期待着如同这样难得而短暂的晴天。
在这个每次来到都会稍作停留的位置----这一大片芦苇边沿上的苜蓿草地,盘坐下来,摘下一把地上的苜蓿之后,轻轻地将一块只包裹了一片不知名的小小树叶的琥珀埋在土里,在这个自己早已习惯了常来的地方。
如今,他将要离开这个城市。而那块琥珀,则是属于这里的——这片芦苇、这片苜蓿草、这里的天和云。如同他最初在这片土地里遇到它一样。他远离这个城市之后,就可以由这块琥珀来接着等待每一个难得的晴天,接着守护这里的云。
他忽然很想仰头——此刻天上的白云很干净,象洁白的棉花一样,铺垫和衬在深蓝色的天底上面,整个景色就象是电视广告里经过处理的画面一样,没有一点点的瑕疵。对于这个离天很近的城市的郊外,他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也如同他对于云的感觉。他一直深信,自己上一辈子就曾是那片湛蓝的天。否则,又怎么会这样地痴迷着云呢?甚至从未停止过幻象中有云的羞涩、云的美丽、云的笑。还有,还有已经埋到土里的琥珀,它有着温润的色泽,而里边包裹着的那一片不知名的小小树叶就仿似眼前白云的形状。这块包裹着一片不知名的小小树叶的琥珀就是自己痴迷的云送给自己的礼物,他这样想。不然,在自己最初来到这样一大片芦苇草之间时,又怎么能在被泥土浅埋的地上得以遇到它呢?又怎么会有那些朦胧的、模糊的似乎是花前柳下、雪月漫天的片段呢?那些幻象。南柯一梦。
他没有忘记,他怎会忘记。
于是他一直都在寻找,有着幻象之中云的羞涩、云的美丽、云的笑的女子,哪怕只在梦里。
……另一个城市中,始终未曾认识的那个女子,她在网上空间的个人签名一栏写道:“不要怕被遗忘,因为有人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
(三)你的梦境
——你的梦境
那个全年最寒冷的日子
我在这杂草丛中恣意地奔跑
余光里的七丈开外
温柔的目光衬着你扬起的头发
你这样安静地望着我笑
犹如默一段新作的舞蹈
薄雪渐覆终掩归途
蓦然回望时
竟
连我都已消失
如我们旧年曾去往东城的途中
风响了一片枫林
归处却
繁、、、华、、、落、、、尽、、、
……从记事起,你就总是不断地回到那个清晰而又朦胧的梦境。在半醒的状态之间,那么疯长的芦苇草们被风吹得全部倾倒向一边。而你在其中恣意地、自由地奔跑,那个数丈开外的山坡的边上,是一座崖。一个翩翩的少年,就那样伫立在崖边,每每当你奔跑将至崖边,看到了他,就知道了那山崖的临界,便又得以及时地转身,奔向另一个安全的方向。
你这样,在梦里跑着、跑着,就长大了······
这个反复出现的梦无疑总是让你在一直成长的日子里充满无限的憧憬。那样一个总是默默守望在崖边,温和且坚持地守护着你梦里安全的少年,在现实中、在未来的日子里,你将会遇见到么?
你的名字叫做云。
这是初次来到这个离家很远、离天很近、经常下雨的城市。来到这个城市的近郊,淡黄色的芦苇像你期盼邂逅的心情一样,在这片初次来到的野地里疯长。你盘坐下来,在这片芦苇边沿上的苜蓿草地,摘下一把地上的苜蓿草,编成一个精致的手环,小心地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抬头,望湛蓝的天——这是这个城市难得的一个晴天。
已不知发了多久的呆。不经意低头,竟发现一块浅埋在脚边泥土之中的琥珀。
你凝视手中这一块只包裹了一片不知名的小小树叶的琥珀。它在眼前这一大片芦苇边沿上的苜蓿泥土里沉默了多长的时间,它是谁遗失在这里的?经历过谁的花前柳下、雪月漫天或孤寂、或淡然的片段,和满载期盼的南柯一梦?
或者它从未属于过谁。
但至少现在握在你的手中,恍惚中却又如此熟悉,像是上一世的约定,仿佛从未离开过你,让你强烈地想起了远方城市的家中,窗台上的天涯兰。初见那种很难开花的小植物时,岂非也是这同样的感觉?
世间的事物之间,本来就有许多道不明说不清的联系。
眼前这一快琥珀,温润的色泽,竟像是可以照见无尽的时空,你的不属于这一世的所有悲欢离合,都凝固在那片小小的不知名的树叶里。而若干久远的年月于它而言,似乎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
透过这温润的黄色,你发现自己此刻所处之地竟然就是梦中的芦苇草丛,只是蓦然回望时,已寻不见那个总是默默守望在崖边,温和且坚持地守护着你梦里安全的少年。
然而这里没有崖。梦只是梦。天色将晚、你心将留。在回到那座种着天涯兰的窗台前时,你会怀念这里的。纵使是以梦为虹,一夜横跨七百里,也将常常梦回。
你有一支缀花的钢笔。蓝的底色,粉的花。像湛蓝的天缀上干净的云。你喜欢用它来写一些文字。关于自己,关于别人,关于梦,和喜怒哀乐。你却在网上空间的个人签名一栏写道:“不要怕被遗忘,因为有人一辈子都会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