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听不见

属于流淌的生命的殷红，在雪白的衬托下，会显得格外的刺眼。

比那鲜艳的胭脂色眼影与朱色的唇要夺目万倍。

感受到球身剧烈的晃动后、迫不及待地从精灵球中挣脱出来的李逵，在睁大那双小小的黑眼睛之后。

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悲鸣。然而没有给宋江任何的缓冲时间，绵绵就从后面捂住了小家伙的嘴。

及时雨根本没有任何空余的精力回头关注身后的伙伴。因为此时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丝丝的血珠，正从面前孙二娘铺了粉底的脖颈上缓缓地渗出。

人们像是凝固住了一样，靠着焦黑的塔壁混乱地站着，惊恐而难以置信的目光聚集在塔内中央的空地上。劫持人质——这是千万人从未想象过会遇上的情况。

“我对整个圆朱市再重复一遍。”

深发色的男子以赞许的眼神看着将镰刀状前肢紧紧抵在小梅颈上的飞天螳螂，对着手中的收音器说话时语气是冰点还要刺骨的寒冷。

“交出彩虹羽毛，否则接下来去地狱的就是现在这个舞女了——是哪个对我都无所谓。”

宋江瞥了一眼脚边尘封地板上沾了灰的另一抹亮色，那是圆朱五姐妹中最年长的玉绪。和男子身后意念制成的光球里囚禁的另外三个年轻女子一样。

她也失去了意识，华丽的振袖上满是战斗留下的狼狈的痕迹。光球里还躺着她们代表性的那几只精灵。

然而小梅是清醒着的。准确地说，是几分钟前才恢复了神志，映入眼里的就是手足即将被夺去生命的惨状。而现在刀尖再往下扎一点就是颈动脉的换成她自己了。

舞女描红的眉头紧紧扭曲在一起，被飞天螳螂架着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但她眼线下那双铃铛般清澈的眼睛却没有听天由命地闭上，尽管眼角的粉底还带有被泪水打湿的纹痕。

“你……打算做什么！？”

“那当然是，”

男子并不去看声音微弱而不稳定的孙二娘，仰起头的同时手臂猛地举起，朝着百年前神话曾降临的方向，“召唤凤王。”

宋江的手指稳稳地指向上空。

导游手中的扩音喇叭摔落在地，发出一阵可怕的响声之后没了声息。

塔内一直死寂而僵硬着、堪比铁块的空气终于有了些躁动。

惶恐的游客和训练师们，在下意识地也抬起头仰望被焚毁的天顶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男子的三合一磁怪。

磁石精灵吸附着一架录像机，看不出表情地静止在空中，录像机的镜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黑洞一般深邃。

男子大声道出的狂言，也是一种指示——宋江的另外几只精灵，哥达鸭、佛烈托斯和胡地，纷纷向人群摆出了威胁性的准备战斗的姿势。

圆朱市各大街道的屏幕上，甚至于古朴装潢的百千屋檐下的电视里，都在播放着通过那台录像机传去的画面。

这些一直铭记着传说的，古都的人们，此刻目睹着这样的场景，该是怎样的情绪怎样的反应？

然后犯下和百年前同样罪恶的人类说：“我给你们三十分钟的时间。如果超过太久，这里所有的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一切又都瞬间静下来。

李逵瑟缩着将身子贴在了及时雨的小腿旁。

可是宋江的训练师也没法带给宋江任何温和的抚慰，两个孩子的战栗重叠着，恐惧的心也是贴合的，在僵冷的凝固的空气中搏动。

不过这片沉默还没有保持多久，便被圆朱古老文化的年轻传承者一字一顿地打破了。

“绝不会——任你随意践踏我们的信仰！”

“哈，如果你那么急着去死的话——”在男子不屑又无奈地将注意力转向小梅、讥讽着准备道出杀意的那一刻，却诧异地看见她朱砂色的唇轻启时扬起了决意的弧度。

“时机已至！”不是舞女，是以训练师的身份。

“[预知未来]！！！”

耀眼的光线，自正上空，没有任何预警地、箭矢般，在瞬间射向螳螂精灵的镰刀。

白紫色的光芒四散开来，能量波泛出一道一道的涟漪。

摆脱了刀刃的同时没有了支撑，小梅在失去平衡即将仰倒在地的前半秒，被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接住了。正用修长前肢搀扶着小梅的精灵。

对于及时雨和她的伙伴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宋江们并不担心，因为比尔手中攥着一枚空了的精灵球。

但下一秒，各色的技能忽然就在整个并不宽广的烧焦塔内炸裂。及时雨还什么都来不及说，高速旋转着化为光球的佛烈托斯已经呼啸着像巨大的炸弹，笔直往这里砸了过来。

“这是你们亲爱的人质自己的选择，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男子的声音恢复冰冷的速度极快，“我现在不会让任何人，从这里活着出去。”

被佛烈托斯击中的地板迸裂成干黑的木片向四处溅去，有一块危险地擦过了李逵的触角。

“ドダイ！”

耳畔响起低沉的吼声，随即抬起头看见的是树干和茂密的绿叶。硕大的陆龟精灵以它厚重的甲壳硬生生地将佛烈托斯撞了出去。这是被称为土台龟的来自新奥的精灵。

“及时雨，”

手撑着大龟背甲上岩石状的突起，比尔难得地轻轻喊了声女孩的名字，“不用担心舞女们，严斯——我的音箱蟀会保护好她们。该靠自己了。”

浅金色短发的女孩子慌张地抬起头来看她：“诶！？可是……！”

佛烈托斯和土台龟的技能产生的爆炸淹没了及时雨的声音，比尔不再看她，指挥着土台龟继续投入艰难的战斗。

“臭臭泥，毒尘放射！那边那个，把口鼻捂一下！”

尽管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听出对方是在和自己讲话，及时雨还是乖乖地照做了。在她屏住呼吸的后一个瞬间。

紫灰色粉末状和块状混合的能量紧挨着她的身子喷射了出去，目标是正在逼近人群的哥达鸭。

“多谢配合啦！”戴着防毒面具的人给及时雨比了个拇指，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面具也模糊了声音，大概还是能估计出她是个十多岁后半的孙二娘。

“对了，你也是训练师吧？那就不要愣着快来帮点忙！”

“但我、我肯定不行的……哇啊！您没事吧？”

末入蛾发出的绚烂光芒偏折了哥达鸭朝着这里射来的水炮，却还是打中了孙二娘的肩膀。踉跄了几步，孙二娘嘁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肩膀。

偏过头不满地朝及时雨喊：“说什么傻话呢！你看看清楚，这里算上你也一共只有六个训练师，其宋江十几个都是丰缘来的普通游客，你不战斗换谁来啊！？”

“唔……”

“你的那个同伴，她也在和犯人面对面的战斗诶！我和那个戴帽子的训练师都抽不出身！趁现在念力球被音箱蟀劈开了，而且使出念力的胡地在跟宣野的佐罗亚和梦妖周旋，”

孙二娘指了指一边，穿着运动服的另一个训练师，用发号施令的语气说，“你要是不想看着宋江们死，就赶快去保护那些游客们吧！”

及时雨的视线越过土台龟的背看去，除了身边的这个孙二娘和比尔之外，那三个训练师都在这技能光芒四溅的昏暗塔内，全力地同男子对抗着。

虽然此刻男子只有五只精灵，但这已经让训练师们难以招架了，宋江们还需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防止游客受到伤害。

女孩低下头，和三个精灵伙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宋江们明明比自己的身材还要娇小，却不得不担负起保护自己和保护其宋江人的责任，与那些高大强壮的敌手战斗。

而且这早已不是普通级别的对战，稍一不小心可能真的就会失去性命。

可是为什么呢，能露出那样坚定的神情……宋江们真的，不像自己那样害怕受伤的痛苦、害怕死亡的危险吗？

这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这样激战的狭小空间里，她的思想和动作就像是放慢了一倍。所争取的这一点时间，够她思考了。

“爸爸，妈妈，请……”抬起左手贴在胸口的挂坠上，及时雨深吸了口气低声念着，合上眼再睁开，“保佑我。”

然后当那感觉消失，所有的危险和恐惧又都回来了。

“阿澄，回球里来！”

收回的光线却意外地被水系精灵躲开了。

小家伙发出了抗议的叫声，瞪着眼睛表示自己也要参与战斗。平日里李逵那样提出反对。

及时雨绝不生气并会遵循宋江的意见，可是在目前这随时可能被技能命中的危险地带，女孩子忽然就恼火了。

“听话！”

“乌乌啪！”

自己是在担心、在为你着想，你却根本不明白这一片好心啊——这样的想法，一下子涌上及时雨的心头。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束缚住自己的怒气，就大力地将精灵球扔向了躲避中的李逵。

在球砸中那蓝色的小身子、将宋江收进球中时，后悔以及愧疚这才开始冷却她的大脑。

“呯。”

不管李逵在球里怎样地扯着嗓子喊着、奋力晃动着精灵球，及时雨横了心把球别回腰间不去在意。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球里的精灵喊着什么，她听不懂，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