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学长的遗憾（下）

“张梦柯，刘晶平时有和你说过，她喜欢那种类型的猫吗？”多多的主人，和我们并不认识，因而在她从我们身旁经过时，我们的视线也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可当不远处几声猫叫传来时，我原本平静的心灵，又莫名泛起了几丝波澜。

“你真的想买的话，除埃及无毛猫外，其他体型较小、长相可爱、好养活的什么都行。”一时不知道猫躲在那里的张梦柯，愣了一会儿后，似笑非笑地答道。

“心情不好时，你平时都会干些什么？”在李忏问出那句话，我心头猛然一颤，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刘晶这个，但我又总觉得看到他和刘晶有说有笑时，心里难受得很。“一个呆在房间里，长时间不和人联系，不停地胡思乱想。在刘晶说出这句话之前，我一直以为在她心情不好，一般都会找人倾诉，可从她刚才的话语，我又隐约见识到了她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

“中国近代最不可塌房的文人，你觉得他会是谁？”沉默了片刻后，李忏率先打破了平静。

“鲁迅先生，即使和自己心爱的许广平在一起，并有了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原配妻子朱安生病时，他还是会照顾其生活起居，给予其必要的帮助。”在我的以往印象中，鲁迅先生确实如此，可对于朱安这个人，我总觉得被封建礼教所束缚的她，比起同一时期的祥林嫂，还是幸运许多。虽说在角落里偷听的我，突然想到了这里，但也因此差点被李忏甩开了。

“那你最喜欢鲁迅先生的那一本书？”

“《孔已己》吧，他是那个时代少有的读书人，却因为放不下自尊，失去了谋生的能力，最后成为了时代的牺牲品。”

“孔已己教书中的‘我’写回字这一幕，在鱼龙混杂的咸亨酒店中，确实让他与别人不太一样，可我又怕自己有一天会活成他的翻版。”

“只要你肯放下自尊心，哪怕你北大出来送外卖，时间长了，也不至于活成孔已己这样。”等我再次跟上李忏的脚步，他们的话题早已从鲁迅先生本人聊到了孔已己，刘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

“北大，就我这个平时考500多分的成绩，还是算了吧！”长舒一口气后，李忏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你也是学的政史地吗？”在走到一处花坛前时，走累了的刘晶，用纸擦了擦其边缘的灰尘，就双腿并拢坐了下来。而一旁的李忏见到这一幕，也放下手中的礼盒，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刘晶不远处。

“物化政，江湖传闻中有名的‘死亡组合’。”沉思了片刻后，李忏随手捡起一片桂花树叶，一片撕叶片，一边说道。

“物化政500多分，在我们市应该能上天南交通大学吧！”在李忏将手上的叶子彻底撕碎，并一把扔在地上时，刘晶满脸惊讶地望着李忏说道。

“在本市上个好大学，多少有点困难，外省好一点的大学，应该还是可以的。”或许从高一选科时，李忏就暗自下定了某种决心，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与他人的激烈竞争中，在万军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并在以往的数次考试中多次挤进高三理科的前五十。

可现实与理想，毕竟是有差距的。即使是在高中时，就被身边人寄予厚望的他，也清楚自己可能会因为分数不够，不能在市里读书，只能被迫前往外省求学的命运。

“外省的话，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在听了李忏的话以后，一旁的刘晶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硬生生地从嘴里憋出一句话。

“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就广东吧，毕竟离我父母上班的地方近。”犹豫了片刻后，手上又多出几片树叶的李忏笑着回答道。

“广东人多，经济也发达，如果不考虑任何外在条件的话，我也会考虑那里。”在听清刘晶的话以后，我的脸立马就黑了，而杨希小两口此时也瞪大了双眼。

“你光顾着问我，真到高考出分那天，你有没有什么自己特别想去的地方或者学校？”几片树叶被李忏悄悄撕碎，他身旁边的小礼物没能及时送出去，操场上的人影也越来越少。

“大的地名我暂时还定下来，学校的话，我想去天南工商大学。”在听到刘晶说她“想去天南工商大学”后，原本就打算考渝江师范学院，又知道两所学校隔得不算远的我，眼神中顿时就有了光。

“天南工商大学，这学校挺好的，或许你真的能考进去吧！”在将手上的垃圾扔掉后，李忏默默低下了头，貌似是在做着思考。

“但愿如此！”撩了撩额前的几根呆毛后，刘晶冷不丁地回答道。

“刘晶小学妹，小时候，有没有什么让印象特别深刻的朋友。”在看到刘晶起身站起来，并快步向走的那一刻，不等他那个手上有刺青的朋友反应过来，李忏就连忙追了过去。而手上有刺青的人，见状也连忙朝他刚才坐过的地方跑过去，提起了那个神秘的小礼盒。

“那……那就不得不提到我的冤种同桌——苏默林了。”在听到李忏喊她的名字后，刘晶愣了一会儿，随即便转身看了过去。

“苏默林，就你们班打篮球最厉害那个，他和你之前发生过什么非常有意思的事吗？”在发现我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后，貌似是明白了些什么的李忏不解地问道。

“有一年，我们俩在小区里看到了一棵李子树，那时候李子不是刚熟嘛！他嘴馋，就想用杆子打下来几个尝尝鲜，于是我就在一旁帮他放风，捡掉下来的李子。结果李子没打到几个，他却一脚踩空，摔在地上，在那嗞哇乱叫，把主人家引了过来。”

依稀记得，我的幼年时期，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而刘晶今天讲给李忏听的这件趣事，却众多我选择性遗忘的故事中的一件。那棵种在小区里的李子树，近些年来，根系越发庞大、枝干越发粗壮、叶子越发繁多。在他结果时，当年栽种他的那位老婆婆，却早已驾鹤西去。老婆婆的儿女，也凭借多年的资金积累中，在镇上开了一家留有老婆婆记忆的果蔬店。

“后来，你们怎么样了。”在好奇心动驱使下，生怕刘晶对我的童年糗事有所遮掩的李忏，理了理头发后，接着问道。我虽不去知道他这样做的意图，但我的记忆还是被拉回了那段早已逝去的岁月。

“我们俩见状拔腿就跑，那个老奶奶怎么也追不上，可当天下午，她还是找到我们家门口，当着我们父母的面，把我们俩大声训斥了一顿。”沉思了片刻后，莫名有些感伤的刘晶，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位老奶奶去世的前一天，给我和刘晶一人送了一袋新结的李子，那时我只觉得她是一时的好意，可当第二天早上她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才知道她这样也仅是回光返照时，她对过去的遗憾的一次弥补，是她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抹印迹。

“当天下午，你们挨打没有。”从小在另一个小镇长大的李忏，自然是对刘晶看似平静的讲述中，所提到的这个陌生老人，没有过多了解和怀念的，而他从始自终的关注点也只是那件刘晶所提到的童年趣事的具体细节而已。

“我爸妈没怎么打我，苏默林那天倒是被他妈打哭了。”

“你是怎么知道，他被打哭的。”

“我们俩家住对门，他妈打他时，我躲在门后面偷偷听到的。”那天下午，戒尺被妈妈拿得很高，我静静地跪在客厅地板上，双手放在胸前，在她不间断的谩骂声中，一次又一次感受着那锥心刺骨的疼痛感。刹那间，越发嘶哑的哭声，好似刺破了时空壁垒，在无形之中，寻找到那些因好奇心而驻足的听众。

“那他是怎么哭的？”

“这……这个，我可不敢说，免得他找机会报复我。”在看到我死死地瞪着她后，察觉到到一丝异样的刘晶，匆忙改口道。

“阿林，刘晶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算……算是吧！”

“那时候，你几岁。”

“七岁吧！”李忏走远后，坐在旁四处张望的杨希，刚起身站起来就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们是一个小区的，我怎么不记得小区里面有这么一棵大李子树。”在看到刘晶那边一切正常后，自以为对小区里面的一花一草足够了解的张梦柯，一脸疑惑地问道。

“14栋前面，不就有一棵吗？”

“搞了半天，你说的是那一棵啊！”我刚把那棵李子树的具体位置说出来，张梦柯的脸上便多了几分淡然。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思索了片刻后，我不解地问道。

“那是我二姨奶家，种了拿来卖的。”长叹了一口气后，张梦柯笑着说道，而一旁的杨希在听到银铃般的笑声时，也随声附和了起来。

“我说，我妈那天怎么打我那么狠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在张梦柯的提醒下，再次想起那天下午手上的几道深红时，与当时的自己比起来，除了对那个老奶奶的尊重和理解，我也再没有其他的恶意和不好的情绪。

“活该！”这一刻，在杨希和张梦柯异口同声的感概中，我彻底释然了，也逐渐理解了那天下午老奶奶毫不留情的话语背后的无奈与妥协。

“学妹，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孩子们最喜欢的节日之一，对于每一个被身边人所深爱的孩子来说，至少今天来说，他们是没有烦恼的。可对于即将踏高考考场的李忏来说，却是他对刘晶从私下暗恋到公开表白的一天，也是他唯一能给自己的青春减少遗憾的机会。

“有些话，你就算不说出来，我也知道个大概。”不等李忏把那句话说出来，刘晶就突然对他说道。

“我知道，你对我可能没有感觉，但有一件东西，我还是想送给你。”在李忏的示意下，那个手上有刺青的家伙，迅速闪身到了刘晶面前，将手上的礼盒递了出去。

“谢谢，我不需要。”纵使李忏的眼神殷切万分，刘晶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后退了几步，巧妙避开了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这小夜灯挺好看的，放在你房间也不占地方。”接过刺青哥手中的礼盒后，李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我的房间里面东西太多了，找不到放这么一个东西的地方。”

“这个拆不拆开，都不占地方，你要是地上放不下的，放在书架夹层面也不是不可以你。”

“我的书架，我另有安排。”

“学妹，书架放不下，收纳箱总有吧！”在长达三分钟的“漫长岁月”中，几乎李忏每往前走一步，刘晶就迅速往后退一步。

“她都说，‘她不要了’，你们还想怎样。”在刘晶快要被脚下的台阶绊倒时，我随即冲了出去，牢牢抓住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凭借着惯性，她随即跌进了我的怀里。

“忏哥，我们该回去了，再留在这里就真的没有意义啦！”在看到刘我和举止亲密的样子后，那个手上有刺青的男生，随即说道。

“阿文，你们先回教室，我去厕所抽两根烟了，再来找你们。”在转身望了刘晶一眼后，李忏随即把手上的礼盒，递到了另一个人手上，朝操场另一边走了过去。

“放开我，你这个一身汗味的家伙。”在看到李忏走后，刘晶一脸嫌弃地对我说道，并迅速和我拉开了距离。

“不就是汗味嘛，回家洗洗就没了，你至于这样吗？”在发现自己身上确实有些许汗味后，我望着刘晶离开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那你也不要离我这么近，免得过几天又传出什么离谱的谣言。”在树下找到张梦柯的身影后，刘晶转身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