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既然有伤,何故去而又返?我还能委屈了自家孩子不成?”烨攸叹息而言,暮云听了这话,赶忙起身相让。
“我的徒儿,自然是由我来护。流言之事已然说明,不过就是郡主与我为了祈典做些准备,哪里来的日夜笙歌?还有那半个徒儿之事,郡主未随本君改名换姓,也未全了拜师礼节,自然只算是半个师徒。这次,可听懂了?”他匆匆数言,便是怼的众人鸦雀无声,敢怒不敢言。
“战神大人!郡主今日打上我四族仙府!这等大事又该如何算!”
“郡主随本君于人间奔波,封印冥渊裂缝之事又该怎么算?驱使郡主给云天苑刷污桶之事又该怎么算?诸位大人如果真的想算,那我们就好好的清算。”容夕战神怒而起身,他平素从容不迫,说起这些,竟有些怒意上头。
他走上前去,竟伸手解下衣袍!
“诸位可看清楚,这笔账又怎么算!归根结底若不是本君视烨兄为至交好友,你们仙族存亡于我一散仙何关!”他此身皮肤虽光洁,却从未有人想到那像火烧灼而过一般的疤痕遍及全身,留下道道紫红。
众人都看不见他的面容,可这身上的伤痕却看的清清楚楚,平常人仙根本无法近战神的身,这伤痕也唯独可能是冥渊之力所致。
冥渊之力是仙族克星,就凭他们几个谁敢以命与冥渊之力相搏?
战神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带走了郡主与郡王。为了安抚几族,烨攸仙帝特意令公主仙乐略备薄礼登门致歉。
几族见烨攸派出了爱女,自然不敢再声张,只得领了这微薄的好处便作罢。
回府的路上,暮云久久不言,璟皓发现了问题早早告辞离去。
“怎的,开始与我有隔阂了?”
“不敢。”暮云关上了门,依在了门上,脑海里尽是他不穿衣服浑身伤痕的模样。
想到这,就不免气恼,气恼他的隐瞒。
“生气了。”他语气肯定。上前几步,彻底将暮云堵在了门内。
“不敢。”
“你忘了,我这身体可是假的。”他三两下褪去上衣,这皮肤白嫩吹弹可破,身材秀色可餐,哪里有半点伤痕?
“……”这倒是提醒了暮云,他真身是那凤凰祭司的凤火,这躯体是她外祖的力量凝炼而成……
暮云如此近距离的看他,整张脸烧的通红,鼻腔都有些酸痛。她赶紧别过头,冰凉的手指抓起了他的衣襟向上提去。
“战神大人,你要守男德……”
“严格来讲,我只是活得久,但还不算是男人。”他的声音响在头顶,略有些沙哑,听在耳里酥酥麻麻的,让暮云慌张极了。
老天爷啊,这等场面,还不如让她去跟人打架啊!
说到打架,暮云猛的推开了战神,兴奋的凝了一簇仙力在手心,对他说道:“对了!我好像晋升仙君境了!明日,继续一起练剑吧!容夕真的好厉害,我连皮毛都没有学会呢,竟然给他们揍的那叫一个惨!”
“好。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战神对暮云的宠爱,说来奇怪,不知从何而起,却来的深刻。
暮云沉浸其中,从未有过怀疑。
几日后,晨。
第一缕光照耀于仙京,乐族巫祈之声颂于天地。女音悠扬动听,众人皆耳目一新,再一看去,竟然是那过去不学无术的乐族小郡主!
一舞一唱间,让人忘却了平素被人渲染的废物模样。
其颈下的神印流光涌动,配着这乐族的巫祈仪式,竟无端生出了些压迫感,让人想起了那古神族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压迫之力。
平素受人欺凌的小郡主抬起了头,挺直了腰,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仙族最美的女仙从来就不是出自什么白蛇一族。
战神脸上欣喜,受着亭台之下众人的贺喜。却装作一副沉稳模样,谁知偷偷的饮茶掩饰偷笑。
“烨兄,可还记得我说的话?”
“贤弟,咱俩说的话还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句……”烨攸今日莫名烦躁,看着战神这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他就难受。
“若再闹到你跟前,罚便是了。”
“凤容夕你够了!”烨攸以口型骂之,谁知那厚脸皮的人还是呵呵的笑着。烨攸终于是有些急了他出言道:“你……你为何不能放过我家孩子!”
“难道她不是跟了我才活下来,活的好?”
“可那丫头许是真的喜欢你。你怎么好骗她!”
“除了身份有所隐瞒,其余我也没有欺骗于她啊。况且这世上唯有我能这般护她周全,跟我在一起烨兄有何不放心?”
烨攸有苦难言,只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发现苗头就将其斩断。这男人背负的东西何其繁多,他所探寻的事涉及十万年前的辛秘,难以排除当初他接近暮云的复杂意图。
作为外祖,终究是对这晚辈有些歉疚。唯有叹息松了口:“那……你能护她多久。”
“这一生。”
“呵,你说的一生,是战神的一生,还是那人的一生?”烨攸再次逼迫。
“一生便是一生。”凤容夕并未否决,但仍是模棱两可,给了自己转圜余地。
谈话之间,暮云与衍朝主持的巫祈早已结束,庆典已经开始,暮云绕过人群来到仙帝与战神所在的亭台。
“参见外祖,战神大人!”暮云今日心情甚好,脚步轻快,头上的步摇发出叮当脆响。
“不必行礼,这儿没外人。”凤容夕先于烨攸开口。
暮云听了话起身,乖巧的坐在了亭台一旁。
“小暮云可是有些不舒服?你母亲从前每次巫祈过后都心悸难忍,后来朝儿却没这般毛病,我还以为只是柯儿心脉脆弱之故……”
“回外祖……是有一些。”暮云靠在一侧的柱上,继续解释道:“旁人太过聒噪,这不是就到您这儿躲清净来了吗。”
“你倒是会躲。”烨攸摇着羽扇不再管暮云。
谁知这两人谈笑的功夫,竟见得暮云面色潮红,躁动不安,呼吸急促,表情痛苦人却晕了过去。
凤容夕一把抱过暮云,探得她此刻神息散乱不堪,神印暗淡无光。
“那巫祈之后,都会如此?”
“也不……毕竟衍朝就无事啊!”烨攸挠头不解,她也不知道这丫头会比自己女儿的反应还要剧烈。
“衍朝他根本就不会颂词!这丫头颂的才是完整的巫祈!”凤容夕此刻急了,昶夜凌空祭出,二人脚下犹如踏出星宇。
昶夜精妙,灵气磅礴,就如神之造物。普通的仙族哪里见过这等宝物,纷纷投以目光。
这引人注目本不可怕,只是众人旁的不知,只见得这亭台之上,战神紧紧抱着他的小徒弟,拥吻。
之前种种流言蜚语本就未绝,此次直接乘势甚嚣尘上,将一切罪名坐实。
暮云醒来,精神未复,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自己是被什么人抱在怀里,去往什么地方。
“娇纵!如此娇纵!都发生了这种事竟然还要人抱着!真是不要脸!”不知是哪一族的老妇人,站在路旁直戳暮云的脊梁。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暮云有些茫然,却觉得这不认识的普通仙族说了这等难听的话,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暮云。”这一声,使得暮云平静下来。
却也明白了一二。
放在平时,他怎会大庭广众的如此亲昵。
“对不起,早知如此,我不会同意你跳巫祈。”
“不说这个……刚才发生了何事?”暮云皱着眉,浑身脱力只有继续挂在他身前,受着众仙唾骂。
“师徒相恋,仙界尽知。”他亦有些烦躁,他本想寻个机会,将这水泼在自己身上,可今日之事,当真是情急之下的意外。
结局依旧不会出现偏差,可这缘由过程,叫他不爽。
极天殿中,兴师问罪之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人上升到了会影响仙族庆典巫祈的高度,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仙界最重要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暮云的罪过,是暮云贪恋权势,不敬大能,不孝长辈,明知母亲曾与战神有旧约,依旧冥顽不灵。战神大人不过一届散仙,不该受我仙族宗族礼法苛责。无论何罪,都由暮云来受。若是暮云此举于仙族宗族有碍,这郡主爵位交还便是!”暮云自己一路摇晃走上大殿,跪在正中,卸下头上象征郡主身份的王冠,托举于掌心。
两旁各族分为两派吵个不停。
此刻的极天殿,活像是人间闹市。
没有半分仙风。
似乎到处都是刻薄小人。
凤容夕迟来,一把提起暮云。将她手中高高捧起的王冠摔落在那群聒噪之人的眼前。
冷言道:“做你们仙族的郡主诸般委屈,那不做了又能如何!”
“战神!你今日好大的胆子!”烨攸拍案而起,他早已被人烦的血气上涌,这下终于有了发泄的由头,只见这眼前的桌岸就这般碎了。
“我本不想今日,谁知诸位不依不饶,事已至此,本君只好顺水推舟。乐族暮云就是本君寻觅之人!”
“好啊!朕的好爱卿!好外孙女!一个两个当真是冲昏了头!你们两个……给朕滚去云忧谷思过!非诏不得出!”烨攸骤然明白了这言外之意。
若是再闹到他跟前,罚便是了……
非诏不得出,非诏不得入。
那地方可是云忧谷,半点光芒也无,时间流速犹如失效一般,待上三日都是极大的折磨,非诏不得出……就连那平时刻薄的玄溺都唏嘘不已。
此后传言四起,都断定这战神与仙帝之间已生嫌隙。
乐族失了战神镇守,往后,这地位怕是更加岌岌可危了。
暮云前世怕极了这里,云忧谷中,不辩白夜四季,常年阴寒,山谷虽不广阔,可不能识物,便使人半点不敢走动,来到这里几乎感官都被废黜无用,只能静静听着水滴石穿熬过漫长时间。
然而这次不同。
黑暗虽至,但他心跳孔武有力,身上温热,驱走了阴寒。
“在此处等我。”暮云被他放在原地。
“你别走!”暮云发觉他将离,赶忙扑过去胡乱捉住了他。
“我就在你三步之内。”他蹲下身,轻吻暮云额头,留下一片炽热。
还未来得及害怕,眼前在这会将所有光芒吞噬的云忧谷中,一缕清月之光笼罩。
抬眼看去,是升起的昶夜,笼罩了整片山谷,穹宇之光化作了月,将无边黑暗染成了普通夜晚。
普通的星月之下,凤容夕引着仙力,一座普通的竹屋落成。
如这般的云忧谷,竟然成了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