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既然有伤,就该好生休息。”
暮云拿过药碗,脸上虽是笑容,却叫那凤容夕无端生出了寒意。
“我这身子本就是假的……暮云你知道的!”他将那药碗推离。
那药绿油油的,看着就不喜。
“喝。”
暮云将药碗怼在了他唇边。
他逃不脱,只好硬着头皮喝下。谁知喝到一半,暮云却略有些怨气自言自语道:“这毕竟是我乐族长辈的心意。师父不是最喜欢与乐族人打交道了吗?”
凤容夕薄唇一弯,当即圈揽过暮云。余下半口压着暮云推入她口中,逼着暮云饮下这大补之物。
唇舌之战竟显得那一口良药没有半分苦意,反而有些清甜。舌尖更似有其灵魂一般灵活自如,颇有些技巧。
如此二三循环,暮云竟生出了丝丝热汗。
“可我只爱一个乐族人。”他此刻声音有些低哑,十分诱人。
“花言巧语。那为何定情四百年,却从未真正……”
今日不知为何,暮云此生第一次发觉情字难耐,甚至有些痛苦。
这拉扯之痛,让她清晰的回忆起他每一次的逃避,每一次都避重就轻。可他聪明至极,又怎么会真的不解风情。
“容夕……这到底是何故?”
“我不愿以虚幻之身待你。”
“可你这……”暮云目光上下扫于他身上,此意不言而喻。“可这一切本就是幻象,你沉迷其间,却叫我清醒?”
暮云今日反常,不退反进,一把勾上他脖颈,气息滚热,吹在他耳旁。
凤容夕一把扯去她眼前白绫,那一双沁水的金瞳,爬上脸颊的微红,无不提醒着他。暮云此刻,是中了一种毒。
暮云后来清醒,这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某人的计。倒是不悔,只是悔恨当时当刻神志混沌,他当时的模样在脑中模糊一片,硬是没留下半分回忆。
再看向他,他此刻呼吸绵长,似是沉溺于一场好眠。
旁人或许不会察觉,但细看之下暮云便知他此刻身体定是过度内耗。其发色与从前相比稍浅,眼下亦生一道细不可察的浅纹,唇瓣光泽不复,却略有干枯起皮。
这几十年间,他真的被拖累的疲惫至极。
这是暮云第一次清楚的发觉他早已不再年轻。
他是陪伴着外祖,曾替外祖冲锋陷阵荡平反族的将军。
他是那个十万年前就存于世间的古族祭司体内分化出的凤火之灵。
就算是没有奕丞之危,他与她又能走到何时何地……
“这般看着我,可是觉得我老了?”不知何时他于梦中醒来,这声音略有些沙哑。
“对不起……我真的是个很没用的人。时而充满希冀,时而又总想顺应天命安排。”
“你我们明明说好了要拼尽全力走过这四百年。可当我真的看见你如此模样,我心里除了放弃,便再无其他想法了。”
非是暮云不想说下去,而是他不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唇齿分离,他就那样笑着看她。
那笑似乎在问,你还有何话说?
“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暮云红了整张脸,将他推开了半寸。
“你不问问我如何处置蓝舒?”
“为何要处置她?倒是我作为晚辈应该感谢她对你照顾有加。”暮云不想提及此事,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谁知他轻笑揉了揉她的小脑瓜,感慨道:“傻丫头,想必你也不知丘草为何物。”
“容夕可真了解我,那云天苑的书册我总计也没好好读几日。这大千世界不知不晓的事物确实多的很呢。”她笑着打哈哈妄图掩饰过去。
“怪我,应早日找到你,教导你。”
“那真的不必!你若是为此提前寻到我,那也太煎熬了……”暮云当即萌生退却之意,这战神若是从小教导她,那想必定是极为痛苦。
他听暮云此言却是畅快笑了起来。
接着他正色道:“丘草,生长在狐狸洞背坡,可做魅惑之用。因狐族自有其魅惑之术,所以在狐族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常得她族采摘,以惑乱旁人。”
“丘草无色无味,只是成药时色泽微绿,与另一药材色泽相近,我今日才未察觉,险些害了你。”
“那岂不是……蓝舒前辈对你下这丘草已久?”暮云情绪低落,难掩不悦。
“放心,我为凤火寄居,不会中毒。”
“不……我是猜测,夜已深,她总该来瞧瞧才是。”
正说着,帐外果然出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声。暮云手指抵上他的唇未叫他发声。
暮云着了里衣,随手抓过了他的外袍披在身上。
长发散乱未束,赤着足来到了厅前,半靠在那高位之上。
蓝舒悄悄潜入,却是迎面洒下一股来自仙尊的威压,将她牢牢框死在了原地。
蓝舒本以为是战神本人,这才讨好一般的笑着抬头,谁知半躺半卧在那高位上的,竟然是个千岁不到的臭丫头。
她的怒火当即引燃,厉声嚷道:“夜已深,你为何在此!”
“前辈又为何深夜到此?”暮云随手引燃帐内晶石,这下蓝舒瞧的更加清楚。
暮云墨发散乱,一副慵懒疲态,单手撑在那处,任谁看了都会胡思乱想。
“你!你竟敢着他的战袍!”
“一件衣裳而已,穿了便是穿了。不过倒是有一事误会了前辈。您这些年也未必就不曾回过仙京。否则,那些丘草从何而来?”暮云收起慵懒神态,正襟危坐,居高临下的看着蓝舒。
“你……我日日劳碌竟叫你坐享其成!”压制之下,因着盛怒却叫蓝舒身子得以转动。
暮云怎会给她任何机会。
只见她玉手一指,那蓝舒当即跪地不得起身。
“蓝舒前辈,您倒是应该好好谢谢我。否则,以战神之能,您这小小身板,到底能不能受的住?”
“你们……你们!”蓝舒一脸不可置信,跌坐在地,指着那高位上的暮云,已是不知所言。
她神色恍惚,似是受了极大刺激。
“怎么可能……他,他可是你的长辈!他是仙帝一辈的人!你这是不伦!”她似乎贼心不死,仍有所怀疑。
“蓝舒前辈,您也知他是外祖一辈的人,那便也是您的长辈。既然都是长辈,您何必如此咒骂于我。您的心思就干净了?”暮云如今对她颇为不削,语句虽恭敬,这语气却冷若冰霜。
“你不知廉耻!”
“呵,不知廉耻?对他日日下丘草之人就知廉耻了吗!”暮云此时气从心起,赤着足几步来到蓝舒面前。
暮云捏起她的下颌,使得她不得不仰起头来。
“呵呵,蓝舒。我倒是同情你,你这一枝在乐族之中就不受人待见,偏偏还要心悦于这仙域的战神。”
“蓝舒,我问你,你看得清他的脸吗?你又知道他名讳吗?你知道他究竟出自何处,又准备好为了他赴死吗?”
暮云连连发问,的确让蓝舒无法招架。她连战神的脸都看不清,更无法得知他的名讳,那又怎么会甘心赴死。
“你既不敢为容白付出半点,又何必攀扯于他。”暮云松开了手撇下她。
此刻她心情亦是不好,跌坐回了那高座之上,平静的看向蓝舒。
“若是容白愿意,我不介意你伏低做小。不过倒是委屈你唤我一声姐姐,毕竟你若是掺和进来,那便是妾。”
暮云咬字皆在于一个妾字。
这对于仙族而言,一个妾字则是奇耻大辱。
蓝舒如何也不肯相信,暮云为何竟真的有一股当家主母的风范。
她不可能屈服,又换了种思路辩驳道:“你开什么玩笑……就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他又怎么会娶你!你别忘了,蓝柯还曾与他有过婚约。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蓝柯的替代品罢了!”
“别傻了,蓝舒。本君是这新乐朝监察司的司丞大人。就算是外放至此,日后归去依旧是万仙之上。他娶不娶我,真的重要吗?”
娶不娶,难道不重要吗?
无名无份,难道不是天大的耻辱吗?
蓝舒似乎一时想不通透,这就好似两军对峙,却防线崩溃愣在当场。
“云儿。”他此刻赤着脚,亦仅着里衣。
与蓝舒擦身而过,却未侧目半分。
“小白!”暮云起身两步,跑去圈上了凤容夕的脖颈,放肆大胆,丝毫不避讳蓝舒。
蓝舒彻底跌坐在当场。
她不光可以知道他的名讳,竟然……还可以如此不恭敬的唤他作小白!
最为刺目的,是这位自己奉若神明的战神大人,竟然将那个丫头拦腰抱起,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高贵的执剑之手,去暖那丫头卑贱的双足!
那明明是蓝舒,做梦都不敢牵起的手!
“蓝舒,可需要我与烨攸手书一封差人送你回去?”
“大人……”蓝舒此刻已是泪满衣襟,可她仍想亲口听上一句,若非他亲口所述,她终究还是抱有一丝希冀。
“男女之爱,便是男女之爱。但你蓝舒于我,永远不过是个乐族晚辈罢了。”
“乐族的……晚辈吗。”蓝舒苦笑不已。
十余年日夜陪伴,原来不过是晚辈二字。
蓝舒摇摇晃晃掀开了帐子,平素打着礼数幌子的她如今却半分顾不得。
“要不要派人……送她一程?”暮云看着蓝舒离去,终究是生出了几分不忍。
“离屿境局势紧张,无暇顾她。况且她亦是半步仙尊,打不过,总是能逃的。”
“呃……小白!气气那蓝舒也就罢了,你真的不用如此!”暮云此刻欲将双足从他掌心拿开。
谁知这一下,却被他抓得更紧了。
“谁说我是演给她看了?”
他稍运了些力道,按上暮云足心,佯装生气质问道:“我娶不娶你,当真不重要?”
“哈哈哈,重要!怎么会不重要?”暮云被刺激的巧笑不止。
此刻远处,隐约传来呼啸狼嚎,二人对视之下便知此地已生变故。
谁知此刻卿荇闯进来,急报道:“战神大人,司丞!魔域通道有大量半兽魔怪涌出!前线难敌,已撤往大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