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不幸就像是人生中无数次的再见,永远没有休止。

比我生母梁翠先一步离世的是我的师傅。

死亡带给我的教育,需要我用其一生去化解。

陈不语匆匆从国外回来,公司那边由我和陈不语的助理暂代,任何决策必须传达给我和陈不语。

压抑的灵堂中举行着葬礼,正在送别我的亲人离去,葬礼举行时,陈不语哭到干呕,陈袅娜努力的攥紧陈不语的手,陈不语对陈袅娜面对死亡的教育做得很好,陈袅娜很坦然的面对了爷爷的死亡,而她自己却接受不了父亲的死亡。

连清在葬礼上在我怀抱中痛哭起来,她从来就是一个感性的人。

师傅生前交好的朋友、客户基本都到场了。

我的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我不能失态,这个葬礼还需要有人去当主心骨,完成所有的仪式。

白事主持说完悼词,大家过来瞻仰遗容和慰藉亲属,陈不语身体不适我让我随行的女性朋友先把她带到一旁休息。

来慰藉的人将装着钱的白色信封递给我说节哀顺变,信封背后都写着名字。

殡葬公司提前将放置骨灰的坑洞挖好,由陈袅娜托着师傅的骨灰盒,将他安葬在这冰冷的石板下,墓碑上的字是我花重金请工匠连夜刻的。

连清去招待客人到不远处的宴会厅吃席,我走到陈不语休息的隔间里,把信封递给她,陈不语只是松松抓住,眼中早就被泪水挤满,没有对焦。

出去就看到陈袅娜站在偌大的丧堂里,我牵起陈袅娜的手,小孩的手已经变得冰凉,我把陈袅娜抱在怀中,陈袅娜失声痛哭起来。

“姨姨,为什么人的一生那么短暂,爷爷说他要陪我到我变成一个小老太太,他才会离开,姨姨你说他为什么要说谎?”

我抱着陈袅娜,陈袅娜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肩头,泪水晕开,变成潮湿的雨,离别成了最后无声无息的亲吻。

上天从不怜爱众生,把苦难播撒向人间最后开出花朵,随后上天告诉人类,这是新生这是死亡,这是爱这是恨,这是束缚这是自由,让众生自己去分辨。

凡事一切,皆有归宿。

谁都无法接受亲人的离世。

陈袅娜哭完精致小脸埋在我的怀抱中,我抱着她,良久没有啃声,我将下巴放在她的发顶上,我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能带给她什么?我也许只能给予她一个拥抱。

虽然我这个人不相信命数,可是有些时候我又不得不去信,也许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局。

迟来的礼物,差一步的告白,擦肩而过的相见,永远无法延缓的死亡,一切的一切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师傅的离世对陈不语的打击最大,师傅离世一周以后她仍浑浑噩噩的待在我的房子里,我害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陈不语在将自己封闭的第二个星期里,房间里一片黑暗,电视机上播放着师傅的录像,师傅有一个习惯每一年都要刻一张光碟,里面的内容是关于自己一年内干的有意义的事,我窝在懒人沙发上。

读碟的老式电视机里播放着画面,不算那么清晰,是被这个时代所淘汰的旧物。

陈不语拿起遥控器暂停画面,她的泪水像是止不住一般,她对我说:

“生生,我没爸爸了。”

陈不语无数次失声痛哭,唯独这一次她的痛苦穿透我的耳膜,刺进我的心脏。

我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生生,你不知道,我很恨他,我巴不得他去死,可是当他死的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很爱他,我固执的父亲,等了我一辈子感谢的父亲。

我原本以为面对他死亡的我,会是轻松,可是我没有,我没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为什么离别总是要把人血淋淋的分开!

我一辈子都没等到一句他为我骄傲,我一辈子都没有等到他的一句对不起,而他一辈子都没有等到一句我爱他,我谢谢他。

生生,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为什么世界上幸福的人不能是我呢?为什么!

生生,我好恨啊,我好恨。”

陈不语边哭边说着,最后以一种沙哑的嗓音嘶吼着。

嘶哑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房间里。

我擦不干净她眼尾的泪水,我抱紧她,陈不语抓紧我后背的衣服。

从那天以后,陈不语又重新振作起来了。

陈不语孤身一人回到美国,陈袅娜由我暂时抚养,因为师傅离世,连清现在经营遇到问题也无暇接手陈袅娜的抚养。

连清对我说:没有企业是能长盛不衰,只有不断创新,不断的去扩张、兼容才有可能达到不被淘汰的标准。

合适人选只有我这个回国靠吃分红活着的闲人。

我经常带陈袅娜出去下馆子,陈不语的意见是,支持,反正我做的饭也不好吃,还不如出去吃好吃的。

陈袅娜现在吃的脸颊上都长了不少肉,我也体验到带娃的快乐,尤其是陈袅娜这种乖小宝。

我在真正和陈袅娜生活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小朋友能活到如此通透,她说:“每个人都是属于自己的,妈妈她首先是陈不语,然后才是我的妈妈,姨姨你也是。”

当时我听到这句话,我第一个感叹的是,很多大人活得还不如孩子通透。

我又遇见陆潇鸣在公园里,只不过安安没出现。

我和他寒暄起来:“安安呢?安安要是有时间,可以和袅娜一起玩。”

陆潇鸣停顿住没说话,沉默很久才说话:“安安得了急性白血病。”

好像命运就是会惩罚所有不相信命的人。

“李生你说是不是上天惩罚我,惩罚我玩弄别人的感情,惩罚我的漠视、愚昧,李生,我真的错了,为什么不惩罚我,为什么要惩罚安安?她才多大,她才多大啊!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没有她我该怎么活下去?”

陆潇鸣坐在那里,最后他沉默的点上一根烟,凌乱的头发被风又吹乱几次,他目视着前方,少年的意气风发早就变成颓废的模样,没有半点青年时的洒脱肆意,只留下一个被绝望磨平的父亲。

他的那些问题看似是问我,实则是问他自己,我从来没有权利去回答这些问题。

“别放弃,会有结果。”

我最后轻飘飘的落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对与错,是与非,不是我能评判的。

风水轮流转,善恶终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