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百鬼夜行（四）

他们言语中的周小溪正在擦拭受理的长剑，剑柄呈银，暗纹流光，剑身通体轻薄，薄如蝉翼，迎着日光生辉，也映照周小溪那冷意的眼眸。

“你如果当着这些人面把闫明七杀了，说不定他会变成鬼回来。”王春桃拿着几个小瓶子在捣鼓，她如今张开了许多，少了婴儿肥，瓜子脸使得整张脸多了几分清冷，不过一双含水的微垂杏眼圆润，整体还是少女娇俏明媚。

“那我就再杀一次。”周小溪和周小青一般，长着一双妩媚多情的柳叶眼眸，轻笑间常常是媚眼如丝，不过配着这杀气腾腾的场面，更如蛇蝎美人。

“我意思是，周淼是鬼，闫明七成了鬼不会找周淼算账吗？”王春桃成了这些人李最冷静的发声者，连一贯平静的李木子也沉默凝眉，她看着桑落大人给她的玉牌不发一语。

“这变成鬼之后，是怎么入地府，又怎么去阎王殿，我们都不知晓。闫家这些人恶毒狡猾，若真的在其中作梗，周淼怎么办？”王春桃一番话把周小溪说的犹豫，虽说有满腔怒火，恨不能让他碎尸万段，大人自然会护着自己。

“而且大人也曾说过，不理会人间事务。若真的插手地府的事，或许大人也会受罚，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断不能连累。”孙虎也附和着，和王春桃一道抽丝剥茧。

王春桃再巧妙开解，“小溪，杀一个人对如今的我们不是难事，天塌下来也是有大人顶着，可我们想要的并不是这样一个结局。”

“他们不会承认的，即使承认，也不会忏悔。”这一点李木子从来没有如此肯定过，就在看到闫族长走出门的那一秒，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桑落大人曾经说的那些话。

偏见的环境造就了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们不会认为，这件事有什么错，或者杀死一个无辜女人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过。

如果是罪过的话，昨夜月下的影子就不会存在，她们不过是侥幸逃脱的那一个，面对着同样的施暴者，李木子没有愤怒，只觉得深深的无望。

“各位大人，这边人多口杂，不如移步，闫家粗陋，但也有雅舍可一坐。”

“我们势单力薄，还是就在这儿聊。”赵西西抱剑依着树干，今日一身灰绿衣袍厚实却不臃肿，高高的马尾衬着整个人精神。

闫族长看着旁边磨刀霍霍的周小溪，又看了看那边周家两个高大的小子，又看着那边的小姑娘身边那条蛇滋滋的在肩膀上，实在跟势单力薄扯不上关系。

闫粟想开口说什么，被李木子骤然打断，“既然闫族长盛情，我们也不好拂了面子。”

“这边请。”闫粟心里落定，望那边院子门口趴着的族人摆摆手，好些个呼啦啦的走出了院子，一支箭冷不丁插在了门上，略过了刚准备出来的闫明三眼睛处，闫家族人止步不敢动，闫明三眼神惊恐的看着他们，吓得后退到人群里。

闫族长闫粟也愕然，他扭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王春桃，她神色未变，双眸若秋水，任谁看了都是温柔可人，可闫粟看到过她毫不留情把胳膊卸下又装上，他突然想起一个词，咬人的狗不叫。

“不参与这事的人留下，知情的可以出来。”王春桃慢条斯理的装上另一只弩箭，闫粟点头哈腰，知道这些是个硬茬子，冒着冷汗走到院门口和他们交代，周小溪看向王春桃不解，“什么打算。”

“一般给孩子看诊的时候，我会让父母留在外堂，因为他们会多嘴，如此判断便不准。”王春桃的话意有所指，周小溪还皱眉迷惑，李木子却立刻明白。

“孩子留给你和西西，我们去会一会老生姜。”李木子目光扫过孙虎，“你也留下。”

孙虎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只是摸着手中的刀柄，抿唇间流露出不开心。

看着他们和闫家老人走了，王春桃走进院子里，赵西西将门合上，其实合不合上门，院子里的情形也是一览无余。

赵西西摸着自己小宠物嘿嘿的奸笑，王春桃坐在周小溪刚刚坐的位置，旁边是石桌，王春桃看着他们站在墙角边满脸忐忑，到底是年岁相差无几，神色都差不多摆在脸上。

王春桃慢条斯理的拿出瓷瓶，“这是能让人每天拉肚子的毒药，这个是让人说不出的毒药，这个是让人看不见的毒药。”

“你到底，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们闫氏一族在清平、在万粮也都是。”说话的是个少年，看起来和孙虎相差无几，不过略显瘦弱。

“闫氏一族。”赵西西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你不会只能拿着一族的名声威望来恐吓我吧。”

赵西西戏谑的靠近，吓得好几个少年往后缩，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眼神落在她肩膀上的那条滋着舌头的小青蛇。

“菜花蛇你们也怕？”赵西西拿着小蛇在他们面前挥动，看着他们惨白脸色而失望的撇撇嘴，“怎么还不如别村的稚童。”

“我们都是镇上的，不是这下里八乡。”其中有一个少年说话，他生得也秀气，看起来细皮嫩肉，没干过什么重活。

村和村之间也是有门第，比如万粮城外的村里就比城内的村子要穷苦底下。而清平所有村都被划归城内，那自然清平城里越靠近原本清平镇的，村里情况就好些。清平镇周围的三个村也从来认为是镇上的人，也在镇上做些小生意，总称其他村民为下里巴人。

“那你们会什么？读书写字？”赵西西忽然想起什么，“我猜你们都没考上秀才吧。”

“我考上了，考上什么要你这个娘们管。”

“撒谎不打草稿。”赵西西双手还在胸前，昂着头道，“全大赢的秀才昨夜都被桑落大人给带走了。”

“我就是秀才，就是秀才。”

赵西西想辩驳，觉得对面突然撒泼的男孩实在是碍眼，王春桃及时拦住，“我不管你们是秀才，还是家中显贵，今日谁能答出周淼，也就是闫明七三年前迎娶的闫周，她在何处，谁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间院子。”

空气骤然安静，懵懂无知者也有，心虚畏缩者也在，都跟被老鹰捉住的鸦雀一般。

走之前，家中长辈吩咐了两句，其中就是对这事缄默不言。闫玉五是闫家另一支的孙辈，年岁比几个堂兄弟小些，也不读书，平日喜欢摆着自己父亲是长子，自己是长孙的威风，万事爱出头。

“我就算不说，你又能耐我何。”闫玉五牛哄哄似的站在众人跟前，“我外祖可是万粮城典当行的掌柜，舅舅替城主府办事，识相点跪下磕头。”

王春桃和赵西西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语，王春桃心想这大概就是画本子上常有人物的写照，如今瞧见真的了，多看了几分，细细打量，他到底是脑子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所以剩下的准备做哑巴？”王春桃不信这里没有知晓内情的人，她看了眼墙边看热闹的村民，今日费了这么大事，就是想名正言顺把周淼姐姐的尸骨要回来，带着人去府衙把婚契也给了断。

“说话！”赵西西恨得牙痒痒，却不能动手，毕竟今日行差踏错，以后必定也是被拿话柄。

“算了，把胳膊都卸下来，等什么时候说了再装上去。”王春桃说着就起身，吓得那群人往后躲，闫玉五往人群里钻着边说，“你们堂堂男儿，此刻居然会怕他们，上啊，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打不过他们。”

他被丢了出来，王春桃也没客气，顺势趁他被推翻在地，顺手一按，只听一声痛苦的叫声，一声连着一声。

杀鸡儆猴比什么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