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城考（十）

“若失只想着日后嫁人，那百姓之事就可以不管了吗？”李花子不赞同，“既然生在这世上，不该是为这世间之道尽一份绵薄之力？”

“县令自然有适合的秀才举人去，绵延子嗣打理内宅不也是为世道尽心尽力，后宅安稳，夫君在外无论是入仕途或行医从商，搏杀沙场都会更安心些。”

“可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内宅之中奉献，我们也可以在战场拼杀，行医从商，也可以为官一方，造福百姓。”赵西西看着这些姑娘，她们的眼神多是错愕甚至责备，仿佛她做错了天大的事。

赵西西心中咯噔一下，心中莫名酸涩。李花子握住她衣摆下的手，先一步起身而道，“或许各位觉得此言狂妄无知，又或觉后宅才是女子生存之地。不过，神明大人说了，浮生万物，无一相同。”

“我们也想和男子一般屹立于世间，行他们所行之事，未必比他们差几分。”

这话一出，寂静片刻。贾多鱼注意到，连那些山寨子里的姑娘夫人也是讶异抵触。

“世道法理皆有定数，为女子有女子之责，为男子也有男子之责，你们如此岂不是乱了这？”

“世道不是有定数吗？这行医从商，为官为将就是我们的定数。”王春桃提着浅黄裙摆，旁边是吴翠，她与旁人穿着不同，是桑落最近常穿的圆领长袍，腰间束缚黑皮带，一把短刀亦在其间。她高束长发，编织马尾，走路带风而来，酷似少年郎，有着雌雄莫辨的美感。

“射箭吗？”吴翠单手拿着两把弓，另一侧背着箭筒，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箭羽。

“嗯，走吧。”贾多鱼看透了，她们真不是一路人。即使说得再多，也横生些难堪的辩驳，也就见上几面，平添些敌意可不划算。

“等一下，我可以与你们一道射箭吗？”安阳见着她们几个要离开，连忙站起身询问，心砰砰直跳，一边忐忑一边兴奋，“我不会，但可以学。”

“可以。”李花子有些诧异看她一眼，倒不是其他，桑落大人常说这句话，不会可以学，连努力都不愿做，还谈什么欲望和理想。

她们走后，留下宋知许她们，稍稍寂静着，又似乎在弥漫着。山寨那几个见没了热闹，也悄然离开。

这些贵女也觉着没趣，亦有别样情愫在心尖，对刚刚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上几番。这是她们常有的，也是本能，宅院生活须处处留意，事事上心。

正走着没两步，就见着孙二娘急匆匆过来，“孙大虎和吴东他们领了好些人去了吴月院子，我让望才哥哥先跟过去。”

说话间，安阳就看着他们奔跑起来，也小碎步跑着跟上。可没走多久，安阳几乎是落了大半，还是赵西西先发现。

安阳看着少女发髻的银杏发簪耀眼夺目，随着发梢在阳光下跳动，梨花白短袄上落着两瓣桃花，少女侧过脸，眸色迎着昏黄日光浅浅的明亮着，就好像是湖泊上粼粼水色，“安阳公主，你调整呼吸，迈大步子，这样才能跑快些。”

“好。”安阳对一把抓着自己奔跑的赵西西心生艳羡，她会耍猴棍，会肆意的奔跑，她好像是一只随意在天地间的小黄鹂。

两个人落后一步，她们赶到的时候见着气氛并不像想象中，赵西西慢了脚步松开安阳，凑到前头去，李木子正在看什么，吴月和李花子在拨弄算盘，孙大虎和吴东坐在一遍。

另一边是吴翠他们已经玩起投壶射箭，赵西西先轻着脚步走到王春桃身侧压低声音问，“发生什么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们居然是来道歉反省。”王春桃压低声音说道，“还说要离开官衙，说是已经和大人请示过。”

“大人同意了？”

“大人说一城不可无主，让他们找接班人。所以，他们又把主意打到木子她们身上。”

“难怪来道歉。”赵西西下意识环抱着胸，这是一种防御姿势，表达着不满意，“我还以为良心发现。”

“这位置虽然难坐，但也不至于烫手山芋一般，非领着人来道歉，我怀疑有坑。”吴兰站在一边加入了交流，“木子她们顾忌这一点。”

“不如问问神明大人？”安阳提议道，立刻得到了两个人默契的摇头。

“神明大人不仅不会帮忙查看，还会在里面埋坑。”赵西西解答道，“之前有一次我在荒山中迷路了好几日。因打不到野鸡野鸭裹腹，想求大人给些饼子，大人直接把两头野猪引到我跟前，差点没给我拱断腿。”

“神明大人应当是有意考验姑娘。”

“那倒是，神明大人特别喜欢出难题，不过她出的题目又十分有趣。”

“那去荒山也是吗？”安阳轻声问，观察着她们神色或有不悦，赵西西坦然自若答道，“是试炼。我们时不时会参与一场试炼，有时候是在荒无人烟之地待上一个月，有时候是需要穿过山野丛林甚至是沙漠。”

“有时还要在海上度过波涛汹涌的一夜，还有草原围猎的夜晚和山寨逃生的三日试炼。”吴兰说的这些引安阳遐想连连。

“诗里说，巨海一边静，长江万里清。这可是真的？”安阳曾在安乐公主处见过一幅画，描绘了波澜壮阔的大海，碧蓝幽深仿佛一望无垠，独有一轮明月高悬，在暗淡的密云间愈发清冷明亮。

那幅画只见过两次，可每每向往而为之心神安宁，若真如画上描述一般，她总想着要去看一看。

“当然，比诗里写得还要美。”赵西西闭着眼睛陶醉想着说，“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坐在船头上海，看着海鸥在我们身边飞着，和我们一道前行，伴着一声声啼叫。海风很清凉，还带着很特别的味道，远远的看过去，一览无余在眼前，每次出海都心旷神怡。”

“真好。”安阳只能干巴巴说出两个字，吴兰却注意到她隐着大半的坠子眼熟，“公主你脖子上的吊坠。”

“神明大人赠予我这枚吊坠，说是要收我为学生，过几日就入校。”安阳也不掩饰，她跟过来就是想跟他们表明，探探他们的口风，神明大人只是说待考试之后让她入校。

“那以后到学校，我请你到小吃摊吃全家桶。”赵西西热络的拍了拍她肩膀，而后殷勤的看向身边的吴兰，“吴兰姐姐，一起好不好。”

“你请客，我怎么好付钱。”吴兰故意装傻，赵西西嘿嘿笑着撒娇拉着她袖子，“吴兰姐姐，吴兰姐姐。”

安阳看着不大明白，吴兰给她解释道，“安阳公主，她没钱却想那东西，所以想借着你的名头蹭吃蹭喝。”

安阳看着赵西西还在撒娇，她预料了许多情况，此话出口会被排挤、冷淡、假意奉承等等，唯独没看到眼前的情况，她不由开始期待桑落大人说的学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