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我们刚进县城,没有住的地方,在县城北关租了一处房,空空的土屋子什么也没有,急需解决的就是一张床,便找我们村在计划局上班的赵景城帮忙,订了一张木板床。
赵景城是我们的同龄人,1972年参军,退伍后,转业到了县计划局上班。这个年代,县里的木器厂只有一家,还是公家的。为了让我多省几个钱,他找了好几个人,说了很多好话。我亲眼看着,他走了一个门,又一个门,进屋点头,出门微笑,买了人家的东西,好像欠下人家多大的人情似的。
可惜我们再没有钱买一张书桌。只能委屈女儿在这个床边上写作业。我们在房东家找来一个小木凳,女儿的小屁股坐在小凳上,身子趴在这个床边上,打开书和本,一笔一划得写起来,可能是凳子太矮,床太高,女儿太小吧,写作业时,她的嘴巴贴在床沿上。女儿很乖,不说一句不舒服、不合适的话,更不提任何要求。屋里很冷,我看到女儿好像有点打哆嗦,可是她还是趴在这张床上,默默地写,时而埋头思索,时而咬咬那支短短的铅笔,时而摇摆一下头上的小辫子,时而张开嘴吹吹冻得有点红肿的小手。
这张木板床的床板,很厚,睡着也舒服。我敢说,后来那些花样繁多的床,没有一张比我家的床这样结实的。这张床我们一直用了几十年,从租房,到搬到自己的平房,再从平房,搬到自己的楼房,它一直陪着我们。它和我们一起走过了许多风风雨雨,也见证了我们一家人从困难走向富裕的经历。我的女儿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考上大学,都是睡在这个木板床上的。再后来,女儿从上大学,到读研,再到上班,每次回家,也是睡在这个木板床上的。
现在,我卖掉楼房,也永远离开这张木板床,搬到京城了。我想起,已经去世的帮我买这张床的赵景城,在这个床前站了很久,两滴泪珠从眼窝里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