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是在想问题。”菲尔兹老师答道。
接着它问道：“它们在商量去帮助抵抗组织的事情了，不是吗？”
“……是的，菲尔兹老师。”
“……我总是觉得它们在逆境中对知识的那种渴望是那么诱人，却忽略了在逆境中，它们渴求的不是知识本身，而是知识本身的价值，或者某种在它们看来更崇高的东西。
所以一代代人过去了，我看着他们带着我赠与的知识满心欢喜地踏上各自前程，然后为了自己热爱的东西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们死去了，他们热爱的东西也没能存活那么久，只留下我和我的知识……”
阿不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句话，他只能等连衣裙平静下来。
“所以菲尔兹老师，您还会继续帮助他们吗？”
“……我从混血营地离开，搭建这辆校车，就是为了逃离这种命运，可是命运依旧没有背弃我……我会继续帮下去的，它们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学生，我不能守护知识的传承，至少可以守护它们的激情。
那你呢，阿不思，我早就有了我的答案，不过是在命运到来之际发出一些无谓的感慨罢了，你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我也会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帮助它们的，我需要它们的帮助来找到通往下一层的入口，找到我的家人。”
“可是，阿不思，你能理解它们为了什么而充满斗志吗，你能感受到从它们的行动中涌现出的那种最真实的力量吗？你只经历过生死之间的那种挣扎，却不曾理解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恕我直言，你还太年轻了，你完全不明白它们在做的是什么，你也不明白它们将会付出的代价。当然，它们也不明白。”
“我知道它们想要帮助全世界的交通工具从压迫中逃离，在我看来这是一个足够好的理由？”阿不思试探性地问道。
“但是你却说是为了你的家人而帮助它们，你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目标。”
“……毕竟我才来到这里一个星期多一点，它们对我来说还是陌生人。”
“总有一天你会在意的，你会在意这些反抗和压迫，无论是陌生人还是身边的人；你会在意全世界所有人的幸福和痛苦，不是出于某种目的或利益。你会明白的，不过不是现在。
让我们来聊点别的吧，今天一名叫鲁道夫的驯鹿被投入了火中，你和安柏对此似乎反应格外剧烈？当然，我不是说我们不应该对这样的事情无动于衷，但是你们直接跑出了灰雾的保护范围，这不是一件好事。”
“我和安柏上周才看见鲁道夫在我们的面前慢慢消失，变成了一对鹿角，这周它就又再死了一次。我觉得今天死在我们面前的鲁道夫，大概是有驯鹿拿着它的遗物假扮的，可是安柏却很害怕。”
“你觉得会有驯鹿会敢于冒充先知？”
“我不太明白先知是什么……”
“先知是俱乐部和诅咒空间最优秀的员工……阿不思，你还记得你见到的那个，上周的鲁道夫，它之前有过怎样的经历？”
“他因为把几只小雪橇从柴火中救出来而被驱逐出了族群……哦，梅林啊……”
“阿不思，俱乐部的聚变区需要交通工具们的行为做燃料，而自发向上，自我牺牲的行为则是能产生魔法的行为中最强大的那些。
你觉得那些灵魂强大的人，它们会只拥有一次自我牺牲的毅力吗？但是它们的身体和寿命又能支撑几次？俱乐部会只让一个优良的牲畜产寥寥几次奶，就允许它退休吗？”
阿不思咽了咽口水。
“你的意思是，它们‘重启’了鲁道夫？”
“它们重启了它的命运，并让这一次变得更加黑暗，迫使鲁道夫变得更加强大，产的奶更多。而安柏这样的交通工具则被重启所影响——
或者说，它们相信的先知文化让它们对先知所有的神秘行为都十分包容，而这种文化本身就是诅咒空间的手笔，它们自己的灵魂也是。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操作的，但是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我想你也能想的出来那些抵抗组织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所有的抵抗组织，包括安柏它们会一遍遍地被‘重启’？”
“失败，然后被重启，一遍遍的陷入苦难，一遍遍的奋起力争。然而这种力争的果实被用来生产黑泥，它们自己却又陷入一轮循环，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都忘掉，直到它们的灵魂崩溃。”
阿不思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它们……总还是会有机会成功的吧？诅咒空间诞生才一周多，这个系统还没有运行多久，说不定它不是那么稳定呢，轮回几百次，总有一次会成功吧？”
“这也是我想去知道的，它们到底有什么底牌，如此自信能长期束缚这些交通工具，把它们做成一种常规生产手段。
在我看来，这些交通工具，纵然灵魂受控，却已经有了足够的智能。假以时日和扰动，它们创造的这个社会总会给它们提交一些意想不到的答卷。
所以我也要去帮助这些小扫帚们，看看俱乐部会怎么办。”
菲尔兹老师转过身来，从浴室中走了出去。它来到小扫帚们的面前，开始做今天的最后一项教学。
“同学们，我们今天的活动结束的并不完满，这一点我很道歉。不过我相信聪明的你们依旧从那些欢乐的时光中学到了许多，现在有谁愿意和我们一起分享一下？”
“要团结，要意识到交通工具不是彼此的敌人，不要中了俱乐部的圈套。”
“俱乐部污染了我们的环境，毒害了我们的文化，毁灭了我们所有赖以生存的土壤！”
“我们要珍惜彼此，珍惜我们还剩下的一切，打倒俱乐部！”
阿不思从浴室门中走出来，看着面前激动的小扫帚们，觉得有些……愧疚？害怕？那种反抗上百次都毫无希望的恐怖感让阿不思如临深渊。他最终还是先回到了自己的梨形空间里，也没有和安柏道晚安。
“好的，好的，那么还有最后一件事，明天的活动将由你们自己安排，你们打算……”
“去三大俱乐部的交界点！”还没等菲尔兹老师说完话，九十多个小扫帚就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接着，安柏把一份写好的计划预按交到了菲尔兹老师的袖子里。
菲尔兹老师沉默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回归了轻快的语调。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三大俱乐部的交界点！”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光都很平静，熄灯之后，小扫帚们都沉浸在风雨欲来的兴奋感中，小声地互相交谈，甚至撑起被子，打着手电筒讨论明天的“战术计划”，直到很晚才睡着。阿不思则把自己关在小说和故事里，浅浅地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