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熄火

上帝爱着他的人民，并且赋予他的人民以反抗的权利。这种权利不因为种族或者其他的价值观念的不同而失去其本身的意义。

——《圣子怀言录》

依蕾娜独自跪伏在寂静修女大厅，她手上的暮光之枪仍然闪烁着光亮。从四块巨大的水晶壁下照射进来的光辉，如今仍然璀璨。

依蕾娜念诵着安魂曲。她的身体已经受伤，但她的声音依然清澈明亮，仿佛世间真正的女神……

二十二顶圣烛仍然交织着光亮。圣像的眼神也依然肃穆。但若你仔细看，便能闻到一丝血腥味，圣堂的阶梯已被鲜血玷污……

数十具骑士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而同样的，十位战斗姐妹也在先前的战斗中牺牲。

大骑士领主兰洛和十八名精英甲胄骑士跪立在台下。做完圣礼之后，又纷纷站了起来。

待依蕾娜念完安魂曲的最后一个音符，兰洛便开口道，“我的好妹妹，把圣戒指交出来。这样，我便考虑赐给你荣耀的一死。”

依蕾娜没有回答他，只是端着枪，借着旁边的圣伊丽莎白像，勉强端正了身体。

“你仍要负隅顽抗？你的战斗姐妹已经因为你的愚蠢被我斩杀殆尽……”

依蕾娜冷哼了一声，拉动了暮光之枪的启发装置，做出了决死一击的准备。大骑士领主继续说道：“呵呵，妹妹，你不会以为你那顶破枪能够干掉我吧？”

依蕾娜缓缓的说：“就算我干不掉你，起义的农民军难道就不会干掉你？你难道真以为圣戒能救你的狗命？”

“我们的权力，就算牺牲性命也会去捍卫。”

大骑士领主摆弄了一下他秀丽的金发，他俊朗的面容中带着一丝阴霾，“你把我的性命形容成狗？好妹妹……真是好妹妹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顶魔戒的功用呢？呵呵……你该知道，我是怎么继承家督的。”

依蕾娜忽然颜色一变，险些咳出一口血，她缓缓的说：

“凭你那羸弱的本事和废物一般的心胸……你怎么可能继承家名……你若不是……亵渎了圣戒，回到过去，杀了艾弥罗哥哥，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怎么可能继任伯爵。”

大骑士领主最喜欢捉弄猎物——当然是在他们不能反抗的时候。“哦，你知道我杀了艾弥罗，呵呵，那你也一定使用过魔戒了吧，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依蕾娜沉默了一会儿，她的嘴角不断的渗出鲜血。“快交出来吧……你受了重伤，支撑不了多久的。”大骑士领主逼问到。依蕾娜摆好了暮光之枪，设定为自动击发模式。

暮光之枪的颜色开始改变，由先前的漆黑，慢慢流变为靛青的颜色，仿佛北庭的极光。“你尽可以试试，我大概还能活半个小时……你希望用你的一生，来换取一个将死之人的命，那就来吧。”

大骑士领主停滞了一下，接着笑了出来。

“我的好妹妹，看来你说漏了嘴，那戒指现在就在你的身上，对吗？哈哈哈哈，我当然不急，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的话，那群贱民会看着你为了他们英勇地牺牲！”

骑士领主丢出一截手指，那正是依蕾娜随身修女带着戒指的手指。依蕾娜有些哽咽，但她并不慌乱，趁着这个工夫，她整理了一下衣襟，使其耸立起来。

“你就只会使用这种卑劣伎俩，从来如此……”依蕾娜有些疲倦，但还是强忍着昏厥感，说。

大骑士领主亵渎的狞笑几乎使得整个大厅都在震动。如果天主确然存在，他的代表定然会降下天罚。如此亵渎，如此无礼……

依蕾娜继续陪着大领主回忆着过去，作为局外人，我们当然知道，这不是仅仅的简单的回忆。大领主突然哭了出来……然后又笑了起来。

“是的啊，依蕾娜，亏我那么器重你，我可到头来，你竟是一个贱民……你竟然鼓动了全领地的贱民……你竟然要杀我……哈哈哈哈……我不正义……我不虔诚呐，可是我对你，又曾何尝有半点欺骗之心……你却这样待我……可恨……可恨呐。”

依蕾娜看着暮光之枪的颜色继续流变，由靛青色慢慢转为淡紫色。她知道，这是反抗军的信号，农民军已经离这里不远了。

她说道：“你知道我用圣何塞之戒干了什么吗？”

大骑士领主愣了一下，“你……呵呵，看这样子的情况，你似乎仅仅只是做了一次时间郊游？”

依蕾娜说：“对呀，我去了翡冷翠，看到了米开朗琪罗……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尖塔，看见了水上无数的行船。我知道了，这世间还有比黑森林翠绿万倍的地方，还有比埃尔塔尖堡更高远的地方。”

“你就用十年寿命换取了这个？我亲爱的妹妹。”

依蕾娜呵呵一笑，嘲笑他的无知与自大，暮光之枪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这柄用世界树的枝丫做成的“昆古尼尔”之枪的矛头已经对准了大骑士领主。

他看着插进自己胸腔的长枪，手指差一点就碰上了依蕾娜的圣戒，可这一点的距离却再也无法触及。

依蕾娜捍卫了反抗农民军的权力，他们在寂静修女堂之外——

震耳欲聋的“圣依蕾娜”的声音已经汇聚成了海洋。

……

“人还不少啊。”

“嗯。”

李姝正在拉着李清都在购物广场上挑着衣服，看得出来新衣服穿在李清都身上还是能显出他的活力的。

但此刻运动已经开始了，她拉着李清都高高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声势浩大的人群队伍。

从高空中俯瞰长安，这是一颗美丽的城市。城市表面那些高耸的高楼和一望无尽的关中平原，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建筑群。

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但此刻这座城市率先打响了反对“火种计划”的第一枪，无数媒体的氢气飞艇正在高空中直播着这座城市的全貌。

人类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李清都很清楚计划的非既得利益者是不会允许月球保留地的存在的。

“你不去？”

李清都摇了摇头，面对李姝的提议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他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他看着那人潮汹涌的队伍里的年轻女子，李姝和他都见过，陈璇那瘦弱的身躯在支撑着群众的信仰。

“你在干什么？”

“写史。”

“可这明明是小说。”

李清都坐在天台上，手上拿着常带着的小笔记本，他微微眯着眼睛笑着。

“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