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审判

李清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殊不知的是老总理的自愿献死,才是真正挥向他们的屠刀。

而这时,伊戈尔似乎也注意到了李清都的笑意,他看着李清都也露出一个浅浅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

“所以,因为你的专政独裁,就亲手结束了他们无辜的生命?”法官问道。

“没错。”

张白圭回答。他正处于被告的位置上,身后是审判庭的警卫。在他身体两侧的上方,坐着前来旁听的愤慨的群众。

人们不感谢罗辑。

不过所有这些人他都完全不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审判庭正对着自己的地方那个最高的席位,坐在那里的人被一片幕布给挡住,看不见身形。

在那个席位的旁边,是一群穿着银白色军装的高大身影,他们手中拿着一些张白圭从未见过的枪械。

张白圭认出他们便是太空军,他们是张青云的亲卫,李清都纵容了张青云劫法场的打算。

张白圭老皱的脸颊有些动容,他虽然看不清那幕布后面的人,但晶莹的一抹泪仍从他眼睑滑落,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孩子是接纳他的。

他向着幕布轻轻地摇了摇头,告诫着不让上前。

这是一场面向公众的最浩大的审判。他犯下如此大的罪行,值得一场御前审判。法官似乎被张白圭的漫不经心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昔日受人爱戴的老总理为何走上这样一步路。

只是他也别无选择,高层已经下达了死命令要他亲自处以极刑。

他不愿意,但他别无选择。

“您……你难道不是过着与罪恶无缘的平静生活么?你身为共同体的最高领导人,竟犯下如此之罪!你又如何带领文明重获新生!”

法官的话让张白圭回到了现实。在行动实施之前,他曾将无数的时间虚掷于胡思乱想之中。正因为如此,当他开口时,他惊讶地发现这些他脑海里演练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语,竟然能够以一种如此流利的组织形式脱口而出。

“新生、文明、希望,都是从罪与恶的土壤中浇灌出来的,人类必须铭记死亡,才能拥抱生命。”

在法官开始说什么之前,听众席就已经一片哗然了。张白圭不用去听也知道这些人一定被他的言辞给吓到、给激怒、或者随便给怎么了。

也许他正好符合他们心中预期的那个暴君形象,激起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可以将一切恶毒的言辞加在自己身上,并试图在想象当中让自己承受世界上所有的酷刑——虽然这场审判的结果毫无悬念,但是现实中的他只有一条命可以死。

此刻他平静地端坐在被告席上,他是千夫所指的暴君,所以他坐在哪里,哪里就是王座。

他再度望向高台上的幕布,那里还是一片平静。

他有些欣慰。

法官很快喝止了听众,他的回应当中有面对君王时强装的镇定,也有无法压制的怒火。

“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个人永远没有权力杀死另一个人。而你,想要杀死被寄予人类希望的火种,居然还完全没有悔过的意思,真是罪无可赦。”

张白圭看见他的话语在这些人身上投下影响,又令他们作出这样那样的反应。他当年的想法确实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但他也隐藏了一点自己的私心。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么大一段话,而在此之前,他认为这种能力总是属于那些天生的领袖的。

李清都和伊戈尔站在遥远的法庭之外,他们看着模糊的审判现场,李清都此刻攥紧了拳头。

“真的没有办法吗?”

伊戈尔声音沉重,做为老人的贴身秘书,他完全明白老人的意思,只是他仍然不甘。

“这是最省力的办法,只是纵然老总理不死,我也有办法处理掉这群蛀虫。”

李清都面色淡然,他既然允许张青云到场,就以为他自己有足够的把握在不牺牲老人的生命前提下处理好内部矛盾。

张白圭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事都没做,但是那群达官显贵一看见他就显得狂躁不安起来——不,他没有看见那群达官显贵都有谁、是什么样子,他们和张青云一样隔了一片帘子。

不过他明显地看到帘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而且还动的很激烈,随后又好像听见某种怪声音,最后突然又有什么东西从帘子后面飞了出来。

他们在害怕,张白圭用自己的死和他们达成交易,把李清都推向这个孤独的铁王座,他们在害怕李清都最终会变得和张白圭一样可怕。

他们在争论,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李清都一生都爬不上来。

张白圭虽然看不见他们,但是面对他们的争吵,他依然自得放声大笑。

这中气十足的笑声完全不像是一个垂死老人的气息,霎时间他们的争论停止了,在张白圭未发话之前,他们不敢出声。

整个审判庭回荡着他的笑声。

在他的一生中,诬陷、暗算、刺杀……各种阴谋诡计他都见识到了,但这群人始终奈何不了他,即使他如今快要死了。

只要他不想,没人可以夺走他的生命,死神也不行。

他的笑声渐渐平息,这时审判的法官才敢说话,只见他慢慢站起来,似乎给自己打着气,只是他声音微小,似乎不敢吵到眼前的老人:

“本法庭听取了被告人张白圭的供词、辩解以及最后陈述,全体起立,审判长本院认为被告人张白圭违反共同体根本法、专政独裁、滥杀无辜、假公济私。共同体最高法庭指控被告人张白圭犯有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罪名成立……”

法官怒地敲桌。

“宣判——没收非法所得资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处死刑。”

“被告人可有异议?”

老人微微一笑,他在慢慢止了咳嗽之后清了清痰,最终缓慢开口:

“当死则死。”

李清都看着这一切,最终攥紧的拳头还是放松了下来,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因为不解张白圭明明可以做的比自己更好。

“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张白圭者,张居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