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见这死者不知所踪的右手食指,欧维恩思绪中顿有几束灵光乍现。
但这数缕思路仅如初醒时的昨梦,去得极快,几乎没有停亘便捉摸不到了。
这主要源自于“侍奉”对心智的压抑。
来不及追忆就不去追忆,欧维恩力量强过眼前这个会使用各类药剂的亡灵,迅速将它双臂反扭,架到自己身前,抵挡可能有的枪击。
“黑帮……你是,古兹曼党!还是,还是‘药师’!”
说这些话的同时,亡灵的嘴角、鼻孔、双眼开始淌下一行行鲜红,死意逐渐在它这幅虚幻的身躯上复原。
它仿佛也像老爵士那样,意识到了自己已死的事实。
它的动作慢了下来,身躯也同时颤抖起来,似乎将要随时崩解。
“我认识你吗?”欧维恩皱眉反问。
可这亡灵浑似没有听到问话,伴随着干呕般的“嗬嗬”声中,它沙哑地勉强挤出人声:
“转告学派……‘它’已经离……离开了我的手提箱。”
“它”?“它”是什么?欧维恩的思维还有些迟钝,还在犹豫该不该向这亡灵进一步询问,亡灵却先一步张口:
“‘它’是,无尽的混乱……与疯狂……!”
几句话过后,它的身躯已转作透明,即将消散,也早该消散。
而没等欧维恩细想,在它即将消散的瞬间,那位疑似“读心者”的非凡者掐准时机,朝欧维恩的方向扣下了板机!
欧维恩使尽全身力气应声侧倒,同时,他感到自己肩上传来一股推力,与他侧倒方向一致的推力!
嗖——
催命的猎魔子弹擦肩而过,直接在欧维恩左臂上撕开一道狰狞血口。
而那亡魂保持着助推的动作,在空气中彻底消弭无形。
欧维恩想要开枪反击,但周围的亡魂迅速靠拢了过来,消耗着欧维恩的净化子弹,更重要的是不给他朝“卡诺匹斯罐”开枪的机会。
那“读心者”眉头紧锁地看着越陷越深的欧维恩,欧维恩被推开之时,彼时的困惑此刻同样在他心中蔓延。
欧维恩越是困惑,能解读心灵的他也就越不解,但他只是迟疑了两秒,左手向上提的力道加重几分,令“卡诺匹斯罐”开口扩大。
呼!
冥风无端刮起,一扇扇窗扉仍旧紧闭,其上却映出人影绰绰。
伴随“咔嚓、咔嚓”的空枪声从右手上传来,欧维恩甩掉已无净化子弹的手枪,拔出“侍奉”,噗的一声插入扑过来的两个亡灵其中之一的脑颅。
他旋即被另一个亡灵扑倒,后脑勺直接碰在古朴的灰石地板上发出闷响,左手紧攥匕首握柄,像酒起子一样猛地撬进亡灵的脖子,向右转过半周,紧接一个头槌!
随着头前脑后一阵阵疼痛,欧维恩踹开逐渐溃散的无头亡灵,咬牙爬起。
他并不清楚“侍奉”造成的伤口是否也会令这些亡灵狂化,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当那种情况不会发生。
就在他左手持匕抵抗,右手摸向腰侧,试图取出特制的兴奋剂、进一步透支体力的时候,脖颈突然被人从后攥住,再无气息吸入!
欧维恩心中一紧,右手迅速回抓,碰触到的却是只有自己的脖子,而那窒息感并未褪去!
灵视也……看不到……欧维恩只觉掐住脖子的力道非同小可,甚至隐隐有将他向上提起之意,脚下逐渐有了离地感。
看着陷入最后挣扎的欧维恩,众多亡灵簇拥中,那疑似“读心者”的男人脸色渐渐缓和。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曾认为“净化者”或“机械之心”们会来赴会。
他未打算上来就用最直接的手段,因为那当中倘若有复数个“祈光人”甚至“太阳神官”,途径间的克制关系将极大地帮助他们缩小自身与这件封印物的差距,而这就意味着他在使用封印物时必须毫无保留,付出最大的那个代价。
而在接手“卡诺匹斯罐”的相应情报之后,他就已意识到这可以与自己的“读心”能力配合。
解读出客人心中所悼念之人,再用这件相当于“死灵导师”的“2”级封印物或搓揉、或抽调出相应残魄,腐化人们的认知,令他们不知不觉中默认城堡所发生的一切,失足于死亡的溺沼。
每个人内心深处,本就或多或少地存在,逝者并未离去的幻想或暗示。
这是他热衷的研讨,也是他最近一年在“心理炼金会”所进行的课题。
至于预料中的官方非凡者,他们只是赴会,根本想不到这里存在一件“2”级封印物,也就不会随身携带教会封印物。
就算他们意志坚定、警惕心强,能在最后关头反扑,自己那时再予以歼灭,也不失为一种风险与代价最小的捷径。
除了……灵教团居然回收遗物把手伸向了这里,尤其是那个仅仅序列9的“药师”,自己提出的心理学效应,他竟然完全避开了。
他看向正一点点失去生命的欧维恩,微笑说道:
“其实,我对真正的原因和问题的症结已经有了几种猜测,等这次行动结束,我再好好分析一下。
“你值得我在事情结束以后,专门留出一点灵性,借这件封印物来个通灵。
“很有趣的心理状态,但眼下弄这个没有意义,也不解决问题。”
“……”欧维恩已握不住匕首,也听不太清对方宣讲了些什么,他缓缓比了个中指。
也许是等待对方窒息都嫌漫长了,男人手一挥,围在欧维恩周边的亡灵纷纷上前。
就在欧维恩即将要被撕成碎片之际,一只巨大的、腐烂的、半透明的人面鱼从空中慢悠悠地飘浮了过来。
看见这东西,所有亡魂都停了下来,充满戒备地盯着它。
那位来自“心理炼金会”的男人也是微微一愣,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召唤过这么一只灵界生物。
它先是飘到欧维恩耳边,用那巨大腐烂的鱼嘴一吸,欧维恩身上的失重感顿时一空,趴在地上大声喘着气。
而在他身后,一双几乎完全透明的细长手臂被人面鱼像吸面条般吸进嘴里。
看见这一幕,疑似“读心者”的男人微微沉吟,目光越过欧维恩,也越过人面鱼,看向欧维恩身后那个房间。
他脸上露出一丝痛恨,手中“卡诺匹斯罐”的猫头鹰盖子又挪开几寸。
而他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变为灰白,仿佛掉色。
随着人面鱼用力一吸,所有人形亡魂几乎无法抵挡,纷纷葬身鱼腹,它摆动起短小腐烂的鱼翅,飘向那男人。
“窗户都被什么力量加固了,应该破不开,耶里梅斯爵士留在那里继续尝试。”
“……右边第一个口袋。”
塔威尔在欧维恩身边蹲下,从他腰侧找出两支暗红色药剂。
塔威尔那本《亡灵书》已被他拿在手中,枯黄的莎草纸上又多了五个尚未褪色的血指印。
作为委托报酬的一部分,《亡灵书》的使用原理塔威尔已经讲过了,使用者以自身寿命为代价,念动咒文后在《亡灵书》上留下血指印,几个指印就是几年。
之后,附近的灵界生物将取走这部分寿命当作报酬,响应使用者的召唤,短时间内接受驱使。
总体来说支付的寿命越多,响应《亡灵书》召唤的灵界生物就越强,随着近两年发生在灵界的种种变化,奉行“等价交换”的灵界生物越来越多。
理论上等它们收集到的寿命足够多,就能在灵界之外形成能够稳定存在的实体,降临于现实——不过眼下这并不是欧维恩与塔威尔需要关心的事情。
然而随着“卡诺匹斯罐”的开口进一步扩大,迸射出黑芒,那人面鱼本就迟缓的动作变得几乎凝固,在“读心者”面前停了下来。
随后在它几经挣扎均告失败后,终于调转鱼头,在黑芒的照射下,朝欧维恩与塔威尔艰难地张开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