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钟春

“我要走了。”

钟春要说的话,终于说出口。

沈时宜也是第一次抬头,给钟春一个眼神。

对上沈时宜的目光,钟春努力一笑,“我不在家扑腾了,没意思。我要去别处了。”

沈时宜吃饱了,又洗了澡,劳顿了两个月,本来一心想去睡觉,此时,她脑袋有些迟钝的转了转,“你爹娘把你卖了。”

疑问的话语,被沈时宜肯定的说出来。

钟春含笑点头,“嗯,你别担心,找的人牙子,我娘这点儿慈心还是有的。”

沈时宜皱眉,“那也总归是奴籍,去官府登记了吗?不如你来我家做工吧,一月多给你些银钱,你娘应该能同意。”

钟春苦涩一笑,“我爹不会愿意的,咱们一个巷子住,他怕出去丢面子。”

这世上总归是有人会有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近的怕丢面子,卖的远了就不怕?”

沈时宜不解,却也懒得说别的。这种人,接受他的做法,比改变他的想法更容易些。

“我私下买了,送你到关外避避风头吧。等到时候去官府给你赎身,”

“已经收钱签了契约了,是知府大人府上。我母亲还指望,我能当个妾室通房,到时候能提携父亲得个小吏出身,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也是有这个奢望的。若是你父亲还在,他出面,还可能找找人将我要回来,你就算了。官面上的关系太复杂,你只老老实实打理铺子,不去跟官府打交道。凭着沈家的余威,还能撑到你长大些。”

钟春虽然从小在家里附近的一亩三分地儿长大,却也知道,官府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打交道的地方,平日里巷子里执勤的官差过来,他们巷子里的人呼吸都要放轻,更别提直接找到知府府上了。

钟春的话,沈时宜无力反驳。她可以自己顶风冒雪的去关外闯荡,却没有办法同样莽撞的去知府府上。

见沈时宜沉默,钟春反而一笑,“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这黄毛丫头的模样,谁看得上我?反正我在家中也是做活儿,到知府大人府上,同样是做活儿还能有工钱,不比在家强吗?”

沈时宜没有听进去钟春的自嘲,只想了想说到,“你还小,去人家府上,不要掐尖儿冒头儿,跟管事的妈妈处好关系,待过几年我给你出钱,你把自己赎出来,到时候就跟在我身边,我将你安置在绸缎庄,你可以当个伙计,或是学着当个绣娘,总归能自食其力。”

说起来,沈时宜跟钟春并没有什么青梅情意,两个人一个骗吃骗喝,一个给她骗,都是不被父母疼爱的女孩儿,不过是同病相怜,感同身受罢了。

此时钟春被卖,沈时宜觉得,不管是为自己,还是原来的小钟春,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钟春在火坑煎熬。

钟春听到沈时宜为自己考虑,本来被母亲卖掉,心里无望,已经接受命运的她,不知为何突然眼眶发热,猛地转过身,用帕子拧掉突然流下来的鼻涕,“你记得你说过的话,不然,我饶不过你!”

说罢,钟春便跑去后院儿,一溜烟儿从狗洞处消失。

沈时宜看到钟春拧鼻涕,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便冲着她的背影承诺,“我会放在心上的。”

钟春走后,沈家三进的院落再一次变得空荡荡的。沈时宜回到自己房间,想着明天要做的事,在心里准备起来。

她只有先保住沈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到时候才能能力拯救别人。

第二天一早,沈时宜就强迫自己起来。

从关外成功回来,只是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才是沈家绸缎庄的关键时刻。

“二小姐,我过来接您了。”

门外,老付准时过来,接沈时宜去柜上,就像以前接老东家和少东家一样。

“来了。”

沈时宜坐上马车,心里还在盘算一会儿去见三家掌柜的事。

“几位掌柜都是厚道人,想当年,跟老掌柜他们关系很好的。”

老付赶着马车,边跟沈时宜说着自己对三个掌柜的印象。

沈时宜却不敢苟同。面对拿着糖的稚儿,便是乞丐也会凶神恶煞的试图抢夺,平日里再和气的人,在面对利益的时候,也会试探性的多占一分。

“付叔,您先回去吧,有时间帮我找个帮佣,家里太冷清了。待会儿我跟几个掌柜的吃完饭,走回铺子,就当消食儿了。”

老付不放心,这次过来,本来想站在二小姐身边,给二小姐站站桩,没想到二小姐先一步开口,想要把他打发走。

老付表情僵硬瞬间,随即释然,“是,二小姐。那我先去忙了。”

目送付叔走远,沈时宜才走进会宾楼。

她不能让付叔在这里,影响她的主见。

这次沈家绸缎庄面对同样等级的掌柜,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主意,即使付叔是为自己好,也不能干预。

老付如今已经五十出头,他何尝看不出二小姐的心思。落寞了瞬间,老付重新打起精神,“二小姐不是平常小孩子,不能看她小,便想替她拿主意。那毕竟是东家,还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东家,不是谁都可以随意糊弄的。”

“当家的,你怎么回来了?这一大早,你就折腾的一大家子不得安宁,不是说要带着二小姐跟其他几家掌柜的谈事儿吗?还穿了长袍过去?”

见老付的马车回来,付大婶儿有些奇怪的招呼到。

此时老付脸上有些发红,连忙进屋脱下长袍,“去把我的短打外襟拿出来,这袍子穿上,走路都迈不开腿,真是不方便,我穿着它赶车,坐着都不方便!”

付大婶儿听了,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进屋,将当家的外襟拿出来,给他换上。

老付脱下长袍,虽然有瞬间的不舍,却还是将长袍递出去,穿上自己的旧衣,只觉得哪儿哪儿都舒服,“叫老大媳妇儿过来,她平日待在家里,跟你磕磕碰碰的,如今有个好机会,看她去不去。”

付大婶儿反应过来,当家的说的是给二小姐打扫院子这件事,试探的开口,“老大媳妇儿年轻毛燥,还是我去吧。”

老付摇头,“还是叫老大媳妇儿去吧,她不是总说自己活泛吗?这次机会,就让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