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训斥

程平乐听了沈时宜的话,张大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才终于开口。

“我父母都说我任性,我看你比我任性多了。这么赚钱的铺子,说扔就扔下了,就因为…”

程平乐一时无言,缓了半晌,才又一屁股做到沈时宜身边,“时宜,你这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真的很适合做我的嫂子。以后程家有你当家,我这个小姑子即便终身不嫁,想来你也不会嫌弃我吃家里的米。”

程平乐靠着沈时宜的胳膊,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时宜的眼睛,“时宜,我大哥在边关,以后回京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二哥在京都,皮肤白皙,文质彬彬,还算顺眼,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沈时宜刚想开口,秦瞻的清冷声音从旁边传来,“只两刻钟休息时间,平乐,你不饿的话,我们该上路了。”

程平乐瞪了秦瞻一眼,不情不愿的松开沈时宜,拿起丫鬟递来的东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他们一行人回京,每日都有行程安排,会尽量安置在驿站。

程平乐军伍家族出身,自然也知道轻重,匆匆吃了饭,便飞身上马继续赶路,只是还是不服气的偷偷瞪了秦瞻一眼,骑马凑在沈时宜身边,“到了京都,咱们再约时间哦!”

沈时宜一笑,没有吭声。她刚才本来想跟程平乐说她没有成婚的想法,但是被秦瞻打断,就没有必要此时再说出来。

毕竟她的这个想法,在如今是惊世骇俗的,即便程平乐身为程家小姐,性子舒朗,也会认为沈时宜是信口推脱。

毕竟世情如此,身处高门也不能免俗。

众人再次上马启程,朔方郡多山,在马上举头望去,一路群山遮蔽,绕过这座山,还有下一座,而且越往东,山体水土越松散,他们在山脚下转来转去走了两个时辰,眼看天色暗淡下来,队伍却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前方一座山体垮塌,官道被阻,若是绕路,今晚恐怕到不了西河驿站,而且往南绕的话,是一望无际的草场,就怕会有小股羌人出没。奴才翻过滚落的山石过去看了一眼,幸好垮塌的范围不大,咱们人不算少,可以清除之后再通行。”

“去吧,注意山上的落石。”

“是,四殿下。”

说着,面前的斥候便指挥众人去开路,程平乐见状,也让自己的护卫去帮忙。

“咱们下马休息一会吧。”

秦景对身后的程平乐和沈时宜说到。

“还以为马上就到驿站,能吃口热的,没想到快到了却被堵在这里。”

程平乐怏怏不乐的下马,嘀咕到。

沈时宜不知该庆幸还是可惜。这样如行军一般,骑马长途赶路,一口气到了还好说,若是中间停顿,一会儿再上去沈时宜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顶不住了。

不过她向来要强,自然不会跟旁人说,只借着暗淡的天色,旁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侧过身偷偷龇牙咧嘴深吸一口气冷气缓解一下。

“时宜,来这边避避风吧,可能还得好久,总不好一直干等着。”

朔方的风,硬的很,比关外还要硬,只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冷,此时又是深秋,朔方这里入冬早,这风就更加刺骨。

“来了。”

沈时宜狠心的迈步走过去,她腿上虽然疼,但是此时不找个风口避避风的话,等会儿可能就被吹硬,变得透心凉。

程平乐选的这个避风口是两山之间的夹角,一踏进这个避风口,似乎呼啸而过的风就看不到他们了一般,从三人身前绕了过去。

程平乐笑眯眯,“时宜,怎么样,我选的这个风口是不是很好?”

沈时宜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瞬间暖和多了。”

秦景看着沈时宜的脸色,借着月光,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有些发白,想起几次沈时宜说自己冬天要猫冬,不喜朔方天寒,可能就是体质不耐寒,不然她这个要强的性子,不会时长挂在嘴边。想到这里,秦瞻起身,“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别乱走,我去捡些柴火过来。”

沈时宜想起身帮忙,却被程平乐一把拉住,“表哥,那你快去快回!”

等秦瞻走了,程平乐才看向沈时宜,“这里是山脚下,山上虽然荒凉,却也有不少歪脖子树,捡几个柴火罢了,没必要去帮忙,咱们女孩子就多歇会儿。”

程平乐说着,抱住沈时宜的胳膊,“真冷,咱们两个一起还能暖和些,你走了,只剩我一个,那我也太孤单太冷了。”

一个人一个脾性,沈时宜听程平乐这么说,也不坚持出去帮忙了,靠近程平乐,两个人挤一挤,真的暖和多了。

朔方的旷野,是真的千里无人烟的荒凉,夜色越深,寒风呼啸的声音就在耳旁撕扯,秦瞻出去没一会儿,沈时宜跟程平乐,还有她贴身的丫鬟小金,就不由自主的越靠越近,仿佛她们周围,有虎视眈眈,择人欲噬的野兽。

“表哥怎么还不回来。”

这种环境中,程平乐抱怨都不敢高声说话,唯恐招惹来什么东西。

丫鬟解释,“咱们身边都是些土山,想要柴火,需要去先前路过的石头山那里捡。”

程平乐声音更加哆嗦了,“那你不早说,要知道这么远,我就不叫表哥去了。”

沈时宜拍拍越来越害怕的程平乐,“没事儿,咱们在这里,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有柴火才能安全暖和些。再说,四殿下骑马来回,也很快的。”

众人说起话来,程平乐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而是有些没心没肺的说到,“我这不是怕蛇嘛,咱们背靠山脚,听我大哥说,朔方这千里群山中,有一座蛇山,只是不知道具体方位,那蛇不就是晚上行动的嘛。”

沈时宜打断,“这个时候就别说蛇了,想想就害怕。”

程平乐说蛇时,沈时宜总觉得身后的两座山上有蛇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风声都仿佛变成了蛇滑动的声音。

三人噤声,很快,面前传来动静,似乎是脚步声,只是天色太暗,众人瞪着眼睛看向前面,都看不到人影。

“是四殿下回来了吗?”

小金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吧!”

沈时宜心口颤动,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声音不是人的脚步声,又切切实实是脚步声。

沈时宜将随身携带的匕首取出来。

黑暗会放大人们的恐惧,平时大大咧咧的三个人,此时已经抱着缩成一团,张大眼睛看向前方。

“呜呜呜~”

突然一阵嘶吼声传来,沈时宜瞪大眼睛,“啊—”的一声,拿着匕首扑上去,一种刺进肉体,温热的血浸在手上的触觉,让沈时宜回过神,停止尖叫。

“时宜!”

“时宜!”

两个方向都有声音响起。

程平乐担心的喊着“时宜”,从山角出来,身后,秦瞻也终于带着柴火回来,火把燃烧起来,终于重见光明。只见沈时宜手下,一个兔子被从脖子处插入匕首,已经早就咽气了,沈时宜手上是血,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还以为是狼…”

看着程平乐和秦瞻的目光,沈时宜喃喃自语到,“我还说呢,怎么这么容易就干掉了,原来是兔子。”

程平乐跑过来抱住沈时宜,“刚才风声撕扯,还有脚步声,我也以为是狼,吓得都不敢动。时宜,你太了不起了,竟敢冲出去保护我们。”

沈时宜手上有血,不方便拉开程平乐,只好安慰,“没事儿了,这刚好有兔子,不知道,能不能烤了吃。”

听沈时宜这会儿还想着吃,程平乐这才破涕为笑。

“我知道哪里有水,咱们一起去吧。表哥,你这次不能自己去了,把我们留下,刚才,差点儿把我们吓死。”

秦瞻其实出去捡柴不过两刻钟,没想到回来就见到沈时宜手上鲜血,杀了一只兔子。秦瞻也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是兔子。

正后怕的秦瞻听到程平乐这么说,自然答应,可不敢再让几人单独呆着了。

几人乘着浓重的夜色,举着火把,没有了白日的拘束,有程平乐带头,有说有笑,比白日里的疏离中更多了一丝随意的亲近。

好在,只两个多时辰的忙碌,官道就被清开,众人重新上路。到了驿站,已经是深夜,沈时宜跟着众人翻身下马,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已经没了知觉。

“贵人们里边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驿丞带着驿卒们迎上来,客气到。

即使不知道众人身份,只这批人黑压压的护卫,就让驿丞明白,这是大人物莅临了。

“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房休息。”

秦瞻这么吩咐,众人都跟着应诺。沈时宜也庆幸,幸好是这样。她如今已经到极限了,若是先回房,她恐怕就离不开房间了。

就着驿站准备的白面馍馍,还有大块肉,沈时宜狠狠地吃了许多。她累了一天,手脚都酸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若是肚子再不填的满满的,她会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好在第一天赶路,大家都有些疲累,饭桌上,无人寒暄,众人只匆匆吃了饭,便准备回房休息。

程小姐大概也是第一次骑马赶路,被丫鬟搀着回房,沈时宜挺着腰,僵着腿往自己房间里走,却不妨,有双手架住了她一只胳膊。

“不…”

沈时宜下意识的拒绝还没有开口,秦瞻的话先说了出来,“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这种身体疲累的时候,沈时宜也没什么精力跟人家推搡退让,便靠着秦瞻的一边儿支撑力往回走。

没人搀着的时候,沈时宜觉得自己也能行。有人帮一把,沈时宜又觉得,也许自己也该找个贴身伺候的,虽然有时候会觉得麻烦,但是关键时候用起来,真香啊。

“这药你洒到热水里,在泡上一刻钟,可以消解一些身体疲累。”

沈时宜接过药瓶,眼睛发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宫廷秘药?”

秦瞻失笑,手指点在沈时宜额头,“乱想什么?就是普通的解乏药。你平日里就只什么都自己扛,殊不知,有些小东西,用起来还是有些用的。你如今也有钱了,也不用像以前一个人支撑家业般时时紧张,偶尔享受一番才是。若是有个丫鬟,这些小东西,都不用你自己准备,旁人自然给你备好了。”

“嗯,知道了。”

沈时宜点头,“麻烦殿下了,我回京会尽快培养一个得力的丫鬟出来,这样,也省的殿下惦记。”

沈时宜说完进房间休息,秦瞻却因为沈时宜的话愣了愣,才转身离开。

上郡距离京都距离千里,沈时宜一行人,走了十天,才终于抵达京都。

“时宜,我先回家了,改天去找你。你也可以来勋贵街来找我,我们家就在勋贵街北第一家。”

“英国公府谁不知道?有时间我会去的。”

沈时宜寒暄过后,抱拳向程平乐和秦瞻告辞,便独自转身离开。

姜勇他们,入京后便要回去续职,林平是秦瞻的护卫,物归原主。

看着沈时宜单独牵马离开的背影,程平乐只觉得沈时宜才是她想象中的自己,“真潇洒啊!”

程平乐不自觉喃喃出声。

秦瞻看了一眼自己没心没肺的表妹,“可不光是潇洒,还很强大呢。”

程平乐撇了撇嘴,“表哥你刚才眼珠子都快随人家去了。”

“走吧,送你回英国公府。”秦瞻没有搭理表妹的调侃,径直说到,“送你回去,我还要去跟父皇交差。”

程平乐跺了跺脚,“你现在就把我送回去,回家之后,我就不能再随意出来了。”说着,可怜兮兮的拉着秦瞻的袖子,“表哥,我错了,不该笑你的。你先别去交差,带我在京都逛一逛吧。我也有好多年没回京都了,感觉都陌生了。”

秦瞻不为所动,“你不是说要找沈大人出来吗?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当先打马,往内城走去。

程平乐不甘心,却又不敢真的不听表哥的话,自己跑出去,只能不情不愿的骑马跟上。

沈时宜这边回到梧桐院,将将坐下,带回来的行礼,房妈妈带着小秋小夏还没有收好,角门处便传来了敲门声。

小夏有些疑惑的去开门。

这梧桐院儿,这大半年清净的不得了,怎么小姐一回来,就有人来敲门?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福管家。

“二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有话问您。”

房妈妈起身,“福管家,二小姐刚回来,水都没有喝一杯,什么事儿这么急?”

福管家还是笑眯眯的,“房妈妈,咱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主子的想法。不过是按吩咐办事罢了。”

沈时宜起身,“走吧,我回来,本来也要去给舅祖父请安。”

虽然已经是深秋,谢家宅院还是一如既往的花团锦簇。

沈时宜虽然自己不爱在自己的居所折腾这些花草,却很欣赏这份心思。

看了一路的花草,沈时宜疲惫的心情仿佛被治愈了些许。

“老爷,孙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吧。”

谢庆善的声音响起。隔了大半年,谢尚书的声音让沈时宜觉得熟悉又恍惚。

福管家避身,请沈时宜进去。

沈时宜敛起衣袍下摆,迈步进入书房。

却不妨,一本书从书案的方向砸向门口,沈时宜不妨,被砸中额角。

沈时宜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兆坤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孽障!你还有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