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的太阳开始不总是藏在乌云里,橙色小月季插在饮料瓶里熠熠生辉。
然而看到这个场景的我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感觉心里刺痛——开得如此热烈的花儿和即将枯萎的我,好讽刺。
就像有时候我读自坐在床上哭泣,远处医生办公室传来医生们朗朗的笑声,我感到很刺痛与不平。
我会想:“为什么我在这里痛不欲生而他们却在那里笑。”
我知道这样想太罪恶,甚至很病态,但我就是会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想法。
医生们都以为我买了月季回来一定会开心一点,幸福地去照顾它。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每一天我都会把开得最好看的月季折掉。
月季开得很艳,第一天就折了好多朵,我把它们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撕下来,摆在床头,任其干枯。
医院的傍晚总会有一些病人在大声呼喊,有时候是后面那栋楼精神失控的疯子,有时候是我们这栋楼在玩耍的病人。
那些病人总爱在傍晚时分三三两两的聚在楼前的草坪上——那也是我经常去发呆的草坪。
草坪上零零散散的栽种着几棵棕榈树,他们就那样在几棵棕榈树中间歌唱起舞。
有一个身材纤细的女的,很像学校里的那些舞蹈生。她一直在跳舞,跳得很好看,也很优雅。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外面进来的小混混,在那里说笑嘲讽我们这些病人,所以我很讨厌他们。
没人的时候我总会搭在窗子那里看外面,想象这里短发医生是一个鸟笼,窗子是笼子里唯一的窗户,而我则是笼子里的小鸟。
我总想象自己从这扇窗户一跃而下,振翅高飞,逃出束缚。
每当我站在窗子旁,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那天我刚好拿着一朵开得很好的橙色月季花,在思考怎么蹂躏它。走到窗户旁发起了呆。
我又很喜欢随风飘荡的感觉,所以我撕下一片花瓣丢了下去,看着它坠落。
我不敢丢太多,橙色月季在医院里只有我一个人买了,怕被别人发现我乱扔垃圾,最怕医生知道我没有像她们想象的一样好好的爱护花,知道我并没有真正的“正常”。
一片花瓣不够看,我又撕下一片丢下来,一片又一片,最后我手上的那多月季已经没了花瓣。再三犹豫后我还是去拿了几朵,一片一片的接连丢下。
一丢下去风立马将花瓣卷起,丢向远方。
丢着丢着,那些人又在楼下聚了起来,开始载歌载舞。
一开始我有点害怕被他们发现我丢花瓣,但到后面天越来越黑,我看他们这些“小混混”越来越猖狂了,打算给他们见识见识“神经病”。
于是我拿了更多的月季,不停地撒,不停地撒。目的就是让他们看到楼上有人在扔花瓣。
我既害怕他们发现,又想让他们害怕。
扔了很久,他们好像只顾着玩自己的,根本就没看到一直在飘的花瓣。我开始大胆了起来。
后来是那个跳舞的女人躺在了草坪上,她好像说了一句:“好像有人在丢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幻听的。
他们又玩了一下就回去了。
那时在楼上,我没有看清下面的人,只对跳舞的人有点印象。
后来才知道,他们几个都是这栋楼的人。那个跳舞的和一些人是其他楼层的,有两个是我们这一层楼的。
一个是十六岁的小女孩,我一早在医院里见过她,她人缘很好,好多医生都认识她。
因为我特别内向,人缘也不好,所以也挺讨厌她这种中央空调一样的人。
在外人看来她特别活泼,我也很好奇她到底生的什么病。
后来我听同楼层的另一个人说,她有那个阳光抑郁症,这个词我一早就知道了,我觉得我也有一点。
有一次我外出买花回来的时候发现她自己一个人做在楼梯上哭,我怕她不想让别人发现,就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另外一个同一楼层的人看上去很老,但他才十八岁,有点中性风,我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他是男的女的。
之前我刚入院不久的时候他就跟那个有阳光抑郁症的女孩一起合唱,他弹尤克里里,那女孩唱。
说实话,唱得不怎么样。我这个有点音乐造诣的人是一点也听不下去。特别想冲上去“抢麦”。但由于跟他们不熟,只能假装经过瞟了两眼。
他们一直想跟我认识,只是因为我话少又躲避人,所以他们不太敢上前说话。
后来在我自己一个人坐在草坪上发呆的时候那个弹尤克里里的人走了过来。
他一身的痞子气,一开始我还是有点害怕。不过他过来很友好的问了我的名字,还有生的什么“病”,我也回问了。
他说他有自杀倾向,还给我看了手上的疤。他劝我不要割。我问为什么,是很疼吗。他说疼,重点是会留疤,是耻辱。
我笑了笑说,我不会割的。
我最怕疼了,不会的。
那时候圆医生刚好跟我说到了MECT——一个物理电疗。她通俗的跟我介绍,就是拿电电你,让你忘记那些痛苦。我怕疼,立马被她唬住了。
他做过那个物理电疗,一共做了六回,他说他总记不住事,很多事情他已经讲过了还是会重复的讲。因为他不记得了。
他劝我不要做,一定不要做那个物理电疗。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忘记了,反正不要做就对了。
我也不想做,因为我不想傻傻的活着。我总得知道自己在干恨着什么吧。
后来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发呆的时候他还找过我,请我跟他去厕所抽烟。我说我不会抽,他说他抽,我跟他聊天。没想到我竟然同意了,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
他还介绍了那个和他一起唱歌的,就是那个16岁的女孩,还有跳舞的那个。
他说她其实已经30岁了。不过我看上去她很年轻。我问,她是因为什么进来的,他说幻听,她会听到有人说她,然后抓狂。
我说,是吗。
他肯定的点头。
他还说了那个跳舞的女人当天就要出院了,而他明天就出院了。
我很震惊,问他们的病好了吗。
他说没好。
没好就能出院吗?医生同意吗?
他笑了,说可以很严肃且正常的告诉医生——你已经好了。医生也不好拦你。
我学到了。
我也想出院了。本来是逃离学校,逃离家庭才到的这里,没想到这里也是一片荒芜。
可惜我才刚认识他们他们就接连出狱了。
后来我还认识了隔壁病房的一个女生,24岁,她说话总是嗲嗲的,总说自己是十八岁,我还信了。
她很关心我,总叫我亲爱的(她也总这样喊其他人)。
她傻乎乎的,第一次见她是她突然闯进了我的病房,然后迅速把门关起来,好像有什么想跟我说。
我以为她就是圆医生说的那个做过物理电疗的人,也想找她说话,但还没开口就有人进来把她拉了出去,说着:“倩倩,这不是你的病房,我们回去。”
她就这样不舍地回去了,还时不时看了我几眼。
她也是几天前问我那么怕冷却还穿着高跟鞋吹风的人。
认识后她给我买了双黑色的袜子,防冻脚。
知道我早餐很随便后,她总是会给我买早餐。第一次是热腾腾的饺子,第二次…忘了。
我们加了微信,看了她的动态,她得了肾衰竭,钱不够,在搞筹款。很筹不到多少钱,所以心理上也出了问题,转院到了这里。
傍晚聚会的那群人不太喜欢她,他们觉得她很装。我觉得她挺好的。
后来她也成功出院了。可惜的是我发疯把她微信删了。
还有一个好像也是十八岁,我跟她没有多大交集,她也不打算跟我讲话,她也是在同一楼层的。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做低频的时候,我起得晚,到我的时候人很少。
她也来做低频,当医生揭开她的手袖准备把那条带子绑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手上那几条刚划的血疤完全露了出来,还在流着一点血。
怕血的我差点没被吓死。
原来神经病人是这样的……
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