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州,石龙城。
“知州大人,此乃雷州知州刘延寿发来之公文,声言有十万火急之事。”
州衙官邸之中,化州知州王辟看着手中公文,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缓缓抬头,看向面前几名心腹。
“刘大人文中言及,雷州疫情爆发,药材短缺。”
“望本官在化州之中搜罗药材送往雷州治病救人。”
“尔等以为如何?”
几名心腹对视一眼,忙道:
“疫病猛如虎,既然能帮,自是要帮的。”
“那刘延寿若是欠下大人一个人情,将来想必也会有所回报。”
王辟看着面前几名心腹,表情慢慢变得阴冷,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愚蠢!”
几名心腹被吓了一大跳,赶忙跪在地上。
王辟哼了一声,摸着胡须,一双三角眼中精光闪烁,冷然开口。
“刘延寿,旧党也。”
“当年,司马光之流迫害新党,刘延寿趋炎附势,上奏章弹劾我恩师,使我恩师死后谥号被一再贬夺!”
“如今,雷州遭疫,乃是天灭刘延寿此等旧党。”
“本官若是助他,岂非违了天意!”
几名心腹面面相觑。
片刻,有人忍不住轻声开口。
“可是,雷州大疫,若是波及我化州……”
王辟冷笑道:
“那就看守住所有路口,不使雷州一人入境。”
“若有人私闯,传本官令,尽诛之!”
几名心腹唯唯诺诺,领命而去。
王辟脸色微微放松,突又自言自语。
“听说那旧党元老苏东坡也在雷州,若是死了,便是真正的天诛国贼!”
王辟摸着胡须,得意的笑了起来。
海康城。
一具具尸体在石坚面前被抬走。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尸体被搬上马车,然后运送离开。
无论是在一旁负责监督的衙役,还是动手将尸体抬上马车的民夫,他们似乎都对此司空见惯,沉默的执行着。
石坚安静的站着,犹如一尊雕像。
“爹!”
一阵哭喊声响起。
石坚僵硬的扭动脖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小女孩身上。
她小脸已经哭花了。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身后那女子的怀抱,扑向面前的担架。
担架从石坚面前走过,上面躺着一名男子。
男子早已逝去,双手却依然弯曲着,执着的围拢成一个合抱的幅度。
似乎是在执着的守护着什么。
虽死不休。
石坚颤抖了。
他猛然上前几步,走到了小女孩的身边,蹲了下来。
“还认得我吗,侬侬?”(注)
小女孩愣了一下,轻轻点头。
石坚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侬侬的爹爹累了,要休息了。”
“爹爹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陪侬侬,好不好。”
小女孩盯着石坚,突然又一次的哭了起来。
“你骗人,骗侬侬的都是坏人!”
石坚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走到马车旁边。
“和爹爹告个别吧,侬侬。他会回来的,等他好了,就会回来看侬侬的。”
小女孩安静了下来。
她怯生生的伸出手,去触摸父亲的脸颊。
冰冷,僵硬。
她的父亲躺在那里,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但依然执着的弯曲着手臂,合拢着。
“爹爹,你会回来吗?”
“会回来看侬侬吗?”
小女孩带着哭腔,抓着父亲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石坚咬着牙,竭力保持着平静。
“侬侬的爹爹会回来的,阿哥向你保证。”
最后一具尸体被搬上了牛车,黑色的大水牛耷拉着脑袋,慢慢前行,渐渐离开了石坚的视线。
“爹爹!”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回荡着。
石坚筋疲力尽的回到了客栈,把自己的身体重重甩在了床上。
无数记忆和画面在脑海中不断交织出现。
汽车,飞机,口罩,电视上一张张严肃的脸庞,以及……
小女孩凄厉的哭喊声。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该多好?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苏轼气愤的声音。
“岂有此理,这王辟,真真是不当礽子!”
王夫人的劝解声传来。
“夫君,都说县官不如现管,那王辟乃是化州知州,他不愿让药材进来,夫君也无计可施呀。”
“还请夫君无须动气,明日再想办法便是。”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什么药材?”
苏轼抬头,看到石坚,脸上顿时露出歉意。
“老夫一时气愤,想来是吵到帅哥小友了。”
石坚又问了一句。
“什么药材?”
苏轼叹了一口气,面露愁容。
“还不是那化州知州王辟,他乃新党中人。”
“刘延寿知州则是司马光先生门下,属旧党中人。”
“想不到这王辟为了党争,竟能眼睁睁看着雷州百姓遭难,实在可恨。”
“老夫,定要写信往朝廷之中,参他一本!”
擎雷口。
山脉自此口隔开,裂分为谷。
谷中,擎雷水汨汨自山间而下,朝南而去。
水旁有路,两拨官差分南北立于马路上,相隔数丈,各自手持武器,怒目而视。
刘延寿立于南方众人之首,黑眼圈浓重,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王辟,雷州大疫,尔身为邻州,不思帮忙也便算了,却为何阻碍我雷州药材入境!”
北方官差群数丈之外,十几辆牛车被扣押。
牛车前方是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只见车帘掀开,王辟的脸露出来,懒洋洋的开口。
“刘延寿,雷州大疫,乃是你为官失职,和本官有甚关联?”
“本官治下化州与尔雷州相连,焉知那疫情此刻是否已经传入化州?”
“所以啊,这化州的药材,自然是只能留在化州所用。”
“刘大人,你自行想办法去罢。”
刘延寿愤怒不已,骂声如雷。
然而王辟不但不为所动,还挖了一下耳朵,弹了弹手指。
“本官可警告你啊,刘延寿。你若再向前一步,那便是侵入我化州境内。”
“届时本官去朝廷之中参你一本,想必章宰相他们必然会很愿意摘下你这刘某人的乌纱帽哦。”
刘延寿气得脸色发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刘大人,可否让石某和王大人商议一二?”
刘延寿愕然回头,表情古怪。
“石神医,你怎么来了?”